鱼玉泉不断向后退去，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那根纯白的，能够变化形态的手杖。
这一次的手杖刚一出现就被他转换成了尖锐锋利的攻击形态，被他用止不住颤抖的手握着将尖端指向了空元思。
店内的几个玩家们此时也都因为鱼玉泉闹出来的动静陆续从自己刚才落座的位置站起来靠近了门口。
有几个玩家们的怀里还抱着刚才正一起互动的小猫或者小狗。
在这些玩家们以及所有观众的视角中，这些猫猫狗狗们依旧是最开始的可爱模样，因此对于鱼玉泉这如临大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的态度，玩家们和观众们都有些懵逼。
比起满脸探究和好奇的其他玩家，安居商会的两位会长都表现的要淡定许多。
季休干脆就是直接坐在店里没有起身，她最开始因为有些招架不住猫猫狗狗的热情攻势流露出的柔软此时也已经尽数消散，又恢复成了冷面御姐的模样。
不过她身边围绕着的几只眼睛晶亮的小狗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冷脸退缩，依旧在她脚边打着转，而季休也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感。
另一边，有着过于妖冶长相的安和会长则是抱着一只最为主动的第一个爬上自己膝盖的漂亮狮子猫，白皙莹润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在它柔软的长毛上。
纯白的狮子猫眯着圆润的异色瞳，慵懒的模样倒是和抱着它的美人会长看上去有了三分神似。
这种过于罕见温馨景象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戳中了一部分冲着美人来到直播的老色批观众们的心巴，让这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看美人的观众们禁不住在安和的单人直播间中截了无数的美图和视频，并在弹幕嗷嗷尖叫表示自己要厥过去了的激动心情。
两位会长对于门口突然发疯的鱼玉泉只在最初的时候稍微瞥了两眼，之后就没有在位置分去更多的注意力。
而在他们身边，被更多数量的小猫小狗围在身边的袁闰倒是在一边和猫狗们互动时还总是按耐不住地频频朝门口看去。
不知道是因为身边两位大佬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最开始的惊喜放松劲过去之后，那种局促不安的表情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只不过因为身边的热情的小动物们的招待，他的状态明显比起最开始进副本的时候要好上一些。
袁闰其实是很想和其他几个玩家一样凑到门口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的，但是他每每已有想要起身的动作，冷脸坐在他对面的季休就会立刻朝他投来暗含着警告意味的一瞥，让他只能讪讪地又坐回原位。
过好在他还有那副很适合被用于观察的眼镜，虽然不能和直接去门口一样清楚，但也勉强够用。
而在透过眼睛看到门口的景象之后，袁闰正抚摸着身边宠物的手却猛然僵住。
透过眼镜看到的大门外，原本应该是站着空元思的位置变成了一团涌动黑影。
那是一团无定型的黑雾。
数不清细长的触须从勉强能分辨出的像是主体的边缘伸展出来，只在最中心最聚拢的地方勉强能分辨出一点人形。
那些细小的触须似乎是还未完全长成，只无规律地在黑雾的边缘晃动。
袁闰眼睛后的瞳孔紧缩成一个小点，呼吸也在一瞬间停滞。
距离恋爱脑监狱通过也才过去了几天，他的记忆虽然不算多好，但也不至于只在几天的时间就忘记——
这分明是空元思在恋爱脑监狱中被怪物寄生同化到几乎完全异变时的模样！
鱼玉泉在门口的喊叫声太过歇斯底里，因此袁闰也是听清了的。
这位在玩家中一向风评不错的神父不知道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不仅没有进门，反而是忽然失控了一样质问空元思，为什么对这些动物比对玩家们还要好。
对于鱼玉泉的观点袁闰不置可否。
空元思也并没有给出自己的回答。
虽然心里知道空元思性格应该是那种不会对没有主动招惹自己的玩家下手的那种心狠手辣的玩家，但现在，在眼镜的帮助下看到了空元思此时的状态后，袁闰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滋生出让他冷汗直冒的寒意。
鱼玉泉质问他为什么不去帮助更值得帮助的同类。
可如果他的同类从来都不是人类呢？
在从恋爱脑监狱副本出来之后，袁闰就去查看了空元思所有的直播回放，在论坛翻看了不知道多少条讨论空元思的帖子。
他从资质副本出现，在资质副本里生活了整整四天都没能察觉出一点异样，而最后让他想起来自己玩家身份的竟然是因为连续四天的迟到。
这本来只是一个被观众们用于吐槽空元思能走到现在全是靠运气或者夸大空元思能力的微不足道的现在几乎已经被忘却的细节。
但现在袁闰想起来时，这小小的异样却又显得那么明显又刺眼。
在这种资质副本中，再迟钝的玩家都会在连续看到那些与自己认知中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奇形怪状的怪物们之后意识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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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上甚至还有人做出了统计，在空元思出现之前，在同样类型的资质副本中反应最慢的玩家也都是在第一天刚开始时的上班路上就意识到了不对。
可偏偏，哪怕是在生死危急关头也能冷静应对迅速反应的空元思却完全没有察觉任何不对。
他的态度自然地就像是……
越是往深处想，袁闰就越感到毛骨悚然。
随着思绪的深入，他在身边宠物身上抚摸的动作也已经停住，他的全身心都被门口的动向吸引。
略过门口正看热闹的玩家们和宠物们的身影，门外应该是属于空元思的那团黑影深处的触须有几根向外延伸而去，正缠绕在代表着鱼玉泉的人形色块上。
而属于鱼玉泉的色块正十分明显地颤抖着，那些颜色在他身上不稳定地跳动，彰显着他主人此时极度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明明只是围观，袁闰却极有代入感地出了一身冷汗，甚至身体也开始有些不太明显地颤抖了起来。
那些纷杂的思绪让他的大脑一片混沌。
空元思是什么时候变成的怪物？
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出现就不是以人类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那些设想仅仅是出现在脑中，就足够让袁闰被无以复加的恐惧完全包裹到无法动弹分毫的地步。
袁闰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刚刚被他顺毛的是一只有着翠绿色眼睛的橘猫，此时像是察觉到了袁闰此时的异常，正扭头朝他看过来。
袁闰也在这时收回了看向门口的视线。
他垂下头，因为那种被恐惧攥紧了心脏的恐慌感控制不住地急促呼吸着。
袁闰并不觉得空元思在变成了怪物之后会性情大变，对他们这些玩家下手。
脑中的想法太过混乱，他甚至都没明白如果不是在害怕空元思会对自己动手，那自己这种没有来的恐慌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喵——”
他听见手边的橘猫轻轻叫了一声，随后手上传来了被带着小倒刺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的有些微痛痒的感觉。
袁闰一怔，下意识看向那只橘猫。
它正用脑袋轻轻顶着袁闰僵硬地悬在空中的手。
那种毛茸茸的，温暖的触感实在是太过真实，也让袁闰找到了那些纷杂的思绪中的关键点。
袁闰知道玩家会因为精神值清零变成副本中的怪物，但那只是极少数玩家会遭遇的下场，大部分玩家都会在精神值清零之前先一步走向死亡。
他们是玩家，是参与一个会危及生命的恐怖游戏的玩家，他们需要在一个又一个副本中艰难求生，在这些怪物和对自己满含恶意的npc的针对下活下来。
对于玩家来说，除了像盛衍这样极为特殊的有些类似于dm的存在，副本所有的除了玩家以外的生物，都可以被统一称为npc。
npc，non-player character
不受真人玩家操纵的游戏角色。
说白了，就是为了推动完善副本剧情而存在的工具人，一团数据，一个故事中的人物。
但如果，
如果npc其实并不是他们所以为的npc，而是真实存在的，活在副本世界像人类一样的生物呢？
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玩家们都知道副本中的时间一直都是在向前流动的，有些副本是相互连通的，怪物们的记忆也不会被清除，以至于有时候还会出现被怪物寻仇的倒霉玩家。
副本被完美通关之后就不会再开启，副本中的npc从来没有出现完全相同的设定。
就连怪物也没有。
对啊，明明一直都是这么明显的。
明明一切都是被这么清清楚楚摆在所有人面前的。
可他们这些玩家却似乎从来都没有觉察过。
哪怕在副本中面对怪物时很多玩家都没有能与之对抗的能力，他们却还是会觉得这只是一个副本中的boss。
他们一边恐惧这些怪物会夺走自己的生命，一边却又傲慢地认为这些怪物是比自己要低级的存在。
因为他们是怪物。
在游戏中，怪物的存就是为了让玩家们杀死获得资源升级的存在。
npc也会变成怪物，所以他们是怪物的预备役，也是可以杀死的。
甚至因为他们在变成怪物之前要更弱小，玩家们还会趁着他们还未变成怪物之前杀掉他们。
可是玩家也会变成怪物。
玩家之间也是可以相互杀死对方获得资源的存在。
袁闰怔怔地看着面前睁着一双纯粹而干净的翠绿色眼睛歪头看向自己的橘猫。
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最深层的恐惧究竟是什么。
在这个世界中的自己，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中的大多数玩家们，明明也只是一群比起副本中的npc要稍微高级一点的npc而已。
没有了强制约束人类底线的法律，就算是比起副本中npc要更高级的玩家的生命对于更强大的玩家而言也只是一个比较难获得的资源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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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闰的这些想法在很多地方都和门外精神状态摇摇欲坠的鱼玉泉现在脑中不断出现，被他不断反驳却总是难以压制的想法不谋而合。
那些只有袁闰透过眼镜才能看到的黑色触须其实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质的攻击，它们只是源源不断地往鱼玉泉的脑中灌输着另一种思想。
让鱼玉泉被迫从他为自己编织的认知茧房中强行被拉出来。
不同于袁闰只是感觉到恐惧和更坚定了自己要回家的念头，这种过于割裂的思想对于鱼玉泉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鱼玉泉紧握着手杖，眼前幻境中那些怪物面孔从曾经被杀死的npc的脸变成了玩家，又变成了死在副本中的“同类们”。
他从来都不觉得杀死怪物有什么问题，可是当人类与动物，与怪物，与npc之间的差距被这个世界所拥有的力量不断削弱。
人类也是动物，npc也是玩家，玩家是怪物……
这些思想在他脑中不断叫嚣，冲击着他的大脑和精神。
在玩家们或好奇或担忧的目光中，鱼玉泉缓缓放下了紧握着用尖端直指空元思的手杖。
目光变得有些呆滞起来。
他看着面前那些已经恢复成正常模样的猫狗们，口中喃喃着：
“人类是动物……”
而在他已经无暇再去关注其他的时候，眼前却突然出现了来自系统的提示框
【警告！检测到玩家鱼玉泉精神值正在快速降低中！】
【警告！为保证玩家鱼玉泉生命状态系统将在3秒后将玩家强制抽离当前副本！】
【3】
鱼玉泉根本没有被这提示框影响分毫，嘴唇张合着，低低地像是在吟唱一样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怪物是动物……”
【2】
他看着眼前同样在看着自己的玩家们：
“人类是怪物……”
【1】
他最后看向了空元思：
“怪物是玩家。”
鱼玉泉的身影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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