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二月之后，大齐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就是皇帝驾崩，另一件就是裕王继位。

    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进行，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参加各种典仪已经驾轻就熟，在袖子里提前藏好了干粮。帝王出殡，宫里的丧仪需要在露天祭拜，一站就是几个时辰，肯定会饿，但不能明着吃东西。

    方意安还让小太监给我传话，若是受不住了，直接晕倒便好。

    我当然不可能那么没用，跟着后宫妃嫔一起坚持到了最后。

    裕王姜桓的登基大典结束之后，方意安内务总管的差事也被撸下来了，新任总管叫做周德胜，名字虽然陌生，但人我是见过的。他在御龙卫里排第十二，曾经还假扮过一段时间的凌霄真人。

    姜桓并不信道，更不信仙丹妙药，随即就让人把玄清观迁了出去，名义上的凌霄真人就以云游的方式彻底消失了。

    宁王姜康被赶去了封地，姜桓给了他三个月的时间准备上路事宜。

    初春的赏花宴上，我还见到他跟褚穂婴一起出席，只不过没说上几句话。

    那次赏花宴，名为是赏花，实则是为姜桓选妃。他坐上龙椅之后，并没有急着立后，原先的王妃侧妃一干妾侍按位分高低重新册封，但皇后之位空悬。

    京中贵女有不少人都动了心思，所以那天特别的热闹，半日光景，就选定了二十多位年轻姑娘入宫。姜桓后宫人数比他父皇足足多了一倍，只不过这些女子中依旧没有人能得到后位。

    虽然新帝的后宫添了不少人，但姜桓并没有表现出耽于美色，进后宫的次数都是照着规矩来的，平日里对政务的态度也是勤勤恳恳，登基半年以来是他的声望最鼎峰的时期，于是一口气颁布了好几条新政。

    方意安彻底从宫中抽身出来，成为半退休人士。他就住在万宝斋后面的阁楼里，那地方有一道可以通向我那间私宅的密道。而我那间私宅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通往公主府的密道，所以自他出宫之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起来。

    一次，我靠在他怀里故意问他今年到底多大年纪了，据我所知大太监出宫的年纪都挺高的，也有因为身体问题被主子提前放出宫的，但看他应该不是后者。

    他掐着我的脸颊问我是不是嫌他老了。

    我算是明白了，他很忌讳别人提他的年纪。

    于是，我正色回道，“当然没有，我只是在想若我们俩都寿终正寝的话，能够相守多少年？”

    大概他被我的话感动到了，于是在我耳畔小声将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我今年三十有六。”

    我心虚地想，幸亏我没猜他有五六十岁，果然这个世界还是很真实的。所以他当初收贺钊他们几人做义子的时候，自己也才二十出头，要不是这一头白发也不是很显老。

    因为他空余时间多了，就来亲自教授我武艺，还送了我一柄长鞭当做武器。

    据说鞭身里糅杂了特殊材料，舞动之下可以抽断坚石，用上巧劲废掉普通兵刃也不成问题。

    教授完我基本招式之后，他就让我去院子里提石锁来锻炼臂力，还义正言辞地说先练好基本功，基本功练好了，以后练别的招式也会更加顺利。

    我以小人之心猜想，他不过是想在廊庑下喝茶的时候看我在院子里练得满头大汗，那画面有趣罢了。

    一日，方意安因为其他事情被人叫走了，我独自练习，过于专心，以至于把指根底下的水泡磨破了都没发现，还出了血。疼痛让我暂停训练，正准备去找哑奴拿些药，一道身影像是从墙头直接落到我面前，呼的一下挡住我的去路。

    “这么快就要偷懒了？啧啧，果然娇气。”

    看清眼前人是天河，我握住拳头往他之前受伤的位置捶了一下，“让你多嘴！”

    他捉住我的手腕，避开了动作，“若是觉得举石锁没意思，你可以跟我学，我好歹也是……”

    “谢谢啊！不过不用，我也没觉得做基本功训练没意思，”我打断他的话，从他手中把手抽出来，展开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只是我要去处理一下伤口，别挡道！”

    看到我指根底下的血泡，他才变了表情，但也只是一瞬，随即恢复，“既然你现在是公主，何必要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这公主府里侍卫还不够吗？我还可以做你的贴身侍卫，保证你不会遇到之前那样的危险。”

    后半句话他的声音有些低，像是底气不足，生怕我拒绝似的，连眼睛都不敢直视我。

    “就算你做我贴身侍卫，能一直跟着我吗？不管是什么样的危险，你能做到永远优先考虑我的安危吗？”不给他回答的机会，我继续说道，“你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我只是想让自己变得强一点，不一定能应付所有的情况，但至少在危险来临时有自保的能力，或者至少能撑到其他人来救我的时候！”

    大概是我的话让他有些意外，所以他愣怔地望着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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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说要做我贴身侍卫吗？我现在去处理伤口，你不跟着一起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

    回到我的院子里，哑奴替我挑破掌心的血泡，又细心地上药，全程安静得一句话都没说。

    这有点不像他了，虽然他平时确实不喜多话，但看到我受伤的时候总会唠叨几句，提醒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的。

    直到他收起药瓶时，我才发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

    哑奴这才流露出有些歉意的表情，“不算什么大事，公主无需担心。”

    在一旁打下手的彩茵忍不住开口，“是孙大夫被召进宫中……”

    哑奴不满地看了彩茵一眼，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孙苓薇？”

    彩茵点了点头，但似乎有些怕哑奴，没有再开口。

    “苓薇入宫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都瞒着我？那是谁的意思？”我一连串的问题丢出来，哑奴见瞒不住了，才向我解释，也就是前不久的事情。

    一开始，孙家得知消息是新帝的旨意，还以为孙苓薇被新帝看上了，十分乐意地就把人送进宫里，没想到只是做女医，但好歹也是有品阶的女官，也能跟宫中贵人搭上线，对于孙家来说也是光宗耀祖的喜事。

    虽然她自己并不太想进宫去后宫贵人看病，但毕竟之前曾受我的拜托，担任过一段时间公主府的府医，再拒绝宫里的意思就不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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