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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3章 牢
    屋子小,没光,但是热闹。除了谢冥羽,屋子里还有不少原住民。备受煎熬而不得不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的日子里谢冥羽数了,屋里应该有四只老鼠,还有好多蟑螂。

    蟑螂不像老鼠,蟑螂小,没动静,谢冥羽看不见它们,只有它们爬到他身上时他才感知的到。

    谢冥羽不清楚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可能八九天,十来天?他没法儿算,房间里一直都是黑的,分不清白天黑夜。他度秒如年,感觉自己已经在里面过完一辈子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送进这里,但说来说去也无非是他不留心惹了谁不高兴,或者谁又起了玩心,以他作玩具——反正他也只是个无父无母,没钱没势的小仆。地位低,一条贱命任人宰割。把他玩死了也不会招来责骂,因为谢仰亲自点了头。

    刚进来时谢冥羽强迫自己气定神闲,试图安慰自己:不过是一点黑而已,熬一熬熟悉环境了就好了。但只撑了半天他就受不了了。黑暗仿佛成了实质,成了一只将他吞入腹中的粘稠的怪物。谢冥羽先是蜷在角落深呼吸,随后便是遏制不住的掉眼泪,拍着墙求饶,焦虑地不断打量四周,然后开始一刻不停的挠墙。

    墙灰墙皮簌簌地落,谢冥羽一直挠出里面的水泥,挠的满手污秽,墙粉混着泥灰混着血,指甲挠断了四个。

    到了第三天谢冥羽终于停了手。他饥渴交迫,三天都没怎么闭眼,连眼泪都挤不出一滴了。更令他崩溃的是,这房里又饿又渴的不止他一个人。往他身上爬的蟑螂越来越少,应该是被老鼠吃掉了许多。谢冥羽头靠在墙上,头晕目眩地思考自己够老鼠吃几顿。正当他快脱力昏厥过去时,天不亡他,让他有了一线生机:

    他所坐的角落,头顶天花板上忽地开始往下滴水。第一滴便滴在了他鼻梁上,砸的他昏沉的脑袋起了一丝清明。他马上调整自己的身子,痴痴地仰着头去接那滴滴答答落下的一点点水,仰到脖子都僵硬的快动不了了才勉强缓解了口渴。

    可是没了渴以后,饿的感觉就更明显。谢冥羽听着黑暗里老鼠东窜西窜发出的那一点点动静,咽了咽口水,摸起地上那些被他抠下来的墙皮,梗着脖子把它们咽到肚子里去。

    不是他心善,怜悯那些蟑螂老鼠。是他不敢——如果吃完以后他染上什么疫病,病得不死不活待在这里,他宁愿饿死。

    ……其实病死也不是不行。谢冥羽仰头继续去接天花板滴下来的污水,最后竟是笑了出来。

    等他在里面烂透了,连头发丝都带上病毒细菌,进来清理他尸体的人就能也染上病,说不定还能跟他一起死。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接水,吃墙皮,谢冥羽自认已经无坚不摧了,已经适应了这个环境。可当又一次,他踹开来啃食他的老鼠时,他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从一开始咬着胳膊的哽咽到嚎啕大哭,他凄厉又崩溃的嘶吼混着老鼠尖锐的叫声,成了他往后好久好久的噩梦。

    他只是想眯一会,想好好打个盹。他真的已经是强弩之末,一点儿都熬不下去了。可是老鼠不睡。它们饿,便把共处同一个空间的他当成食物啃食。谢冥羽想不明白,他都已经不奢求能出去了, 他都放弃挣扎了,已经打算好烂死在这里面,为什么不能给他最后一点好过?

    他就是想睡一觉,为什么这都不行?

    谢冥羽终于被逼疯了。他回光返照般地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暴怒着用拳头一下一下地捶击着困住他的高墙,满屋追逐那些把他啃的鲜血淋漓的老鼠。老鼠夜视能力比他好,他追不上,他便想了个法子:

    他假装已经筋疲力尽了,耷拉着脑袋靠在墙角。那些饿的昏了头的老鼠早就没心思与这个人类周旋。见谢冥羽不动了,老鼠们便一拥而上冲向谢冥羽。黑暗的环境里,谢冥羽几乎看见了它们饿的发红光的眼睛。

    他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手脚并用地把冲向他的老鼠制住,一拳一拳地砸,砸不死就用身子压,直到所有的尖声喊叫都消失殆尽,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人的粗重的呼吸。

    太好了。谢冥羽咧着嘴笑,脸上的小酒窝都旋了出来。

    终于可以睡觉了。

    眼皮沉重的像有千斤。闭眼前谢冥羽心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吧,不要醒过来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甘,又想着还是醒来吧。醒来以后睡在温暖的床上,睁眼就能看见太阳。

    这一觉睡的很沉,连梦也没有。谢冥羽是被身上的瘙痒弄醒的。再睁开眼时他迷迷蒙蒙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可惜,两个愿望一个也没有实现。

    随后他反手去摸了摸后背,意外地摸到了个活物。谢冥羽指尖用力,那活物啪地炸开,淋了他满指尖的汁液。谢冥羽恍惚着想,蟑螂原来还没死完。

    再一摸,他背上一小片坑坑洼洼的,血和肉都暴露在空气里——那蟑螂也饿了,幸存下来以后坐收渔翁之利,把谢冥羽和地上的老鼠当作饱腹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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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饿。谢冥羽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胡乱的在地上抹了几下,把蟑螂的尸体抹去。他一点点地爬动去那个滴水的墙角。墙角的往下滴落的水一直没停,在地上积起了小小一洼。谢冥羽已经顾不得什么尊严体面,只顾伸出舌头把那一小片水舔尽,又去抠落一点点墙皮,麻木地吞进肚子里。

    他肚子里酸胀疼痛,墙皮仿佛在里面糊住了他的胃。可他做不到就这么等死,即便是一丝丝希望,他都舍不得松手。

    就像那些老鼠蟑螂。谢冥羽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去想昨天他弄死的那些老鼠。猛地,他脑子里炸出一个想法。

    那些人关他进来前说过很多次,说他小小一只麻雀怎么就一副低不下头的样子,没个仆从该有的卑微。

    他们关他进来是想看他什么?让他求饶?他已经求过了哭过了,那些人没理他。

    想看我发疯,没个人形的样子?

    谢冥羽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上空。

    想看我发疯吗?

    他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主意。为了主意顺利实施,他又去喝了一会儿水,撕了几块墙皮。虽然没法给他力量,但起码能给他一点心理安慰。

    蓄了一点力气后,谢冥羽下定决心。脚一蹬头一甩,他忽地开始满地打滚,蹭地,一会儿歇斯底里地爆笑,一会儿又皱着脸崩溃大哭,鼻涕眼泪口水直流。他在地上像蛆一样扭动着身子,扭动了好一会儿,他抓起那些老鼠的尸体,用手撕,用牙咬,把那些老鼠拆的四分五裂,肚肚肠肠流了他满身满脸。他用那些污秽涂满自己的身子,然后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踉跄地走去墙边用脑袋撞墙,又踢又打,末了脱力一般地直直向后倒下去,后脑勺触地,咚地一声闷响。

    他在地上呻吟,手脚还在不停地舞动。又过了不知多久,他听见天花板上传来一声轻响。随后,顶上泄下来一束光。

    谢冥羽觉得自己成了一只眼睛退化的鼹鼠,见光的那一瞬仿佛失了明。他痴痴傻傻地强行睁着眼睛,又跌跌撞撞地扶着自己站起来。见他这个动作,上面的人哐哐地又在挪门,光束顿时变小。谢冥羽几乎要哭出声跪地哀求。

    不能关,这是他最后的孤注一掷,不能关上。

    万幸,顶上传来一阵交谈声。光束没过多久又变成了原来的大小,甚至比原来还要大一些。

    顶上出现人脸的时候谢冥羽笑的特别灿烂,手舞足蹈涕泗横流。以至于当他拍出翅膀猛地冲上去时,负责看门的人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

    谢冥羽撞得头破血流,肩膀擦掉一块皮肉,翅膀也险些折了,但他一刻不敢停,拼了命的飞,冲出顶上的那道门。

    可飞出去以后他发现,自己飞出底下那座牢笼,又来到了一间牢笼里。

    这是一个封闭的公寓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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