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长安城的大小汉吏而言,今天这个会议让他们有点意外,也有点担忧,在税监传来的消息是太子是个很平和的人,在税监半年有没有插手什么政务。
反而来到他们内史却是极其强硬,司火就成了太子杀鸡儆猴的对象了。他们可不想自己也被太子这样针对。不少汉吏都打算接下来时间谨小慎微一些,不要出错,被太子抓到。
倒是周昌有点欣慰,大汉的环境一个强势的太子比弱势的要好。
会议结束之后,其他汉吏纷纷离开,这个时候周昌道:“老夫今年就致仕,内史主要的政务就交给右令你了,你打算如何管理长安城?”
徐爱民道:“孤听说长安城住房困难的问题一直没得到解决,要是这个问题能在孤的任上得到解决,孤就算是没有愧对长安城的百姓了。”
周昌哑然笑道:“右令,这个问题可不好解决,老夫在任十年也没解决好这个问题,右令能解决这个问题,想来天下也没有任何事能难住右令。”
徐爱民谦虚道:“孤还年轻,还需要您这样的长者教诲,父亲说您忠厚耿直,遇到困难也能一往无前,让孤向您学习。”
徐爱民这番话让周昌非常享用。
徐爱民继续道:“孤打算巡视内史一圈,了解下面的情况才好制定合适的政策。”
周昌点头道:“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四月十五日。太子府议事厅。
刘恒这些人每个人在自己的案台上,苦思冥想的写着文章,时不时还有人去议事厅的资料室,找一些数据来填充自己的文章。
徐爱民为了考察这些招揽过来人才的能力,把如何解决长安城居住难题的这个问题交给了他们。
樊抗想了半天,自己一头雾水,根本想不到应该怎么办,在自己的卷面上留下了一团团墨水。他无奈只能跑到刘恒身边道:“恒兄长,我实在是写不出东西啊,小弟只能靠你了。”
刘邦和樊哙是生死之交,这些年诸侯大会,樊哙只要来长安城,都会来拜访刘邦。
樊抗和刘恒几兄弟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不过因为年纪的关系,他和刘长,刘建这些人玩的比较好。
刘恒没好气道:“你当这是以前读书时的试卷,让你抄答案就能过关。这是殿下在考察你的本事,你懂就写,不懂就空在那里,胡乱抄别人答案,这不是在欺瞒殿下。”
樊抗和刘长两人在读书时可谓是一对卧龙凤雏。刘恒身为兄长经常要给两人补课,有时候还得想办法帮他们作弊过关。
郦寄笑道:“等殿下回来的时候,你打拳给殿下看,殿下自然就明白你的长处在什么地方了,正好你和刘长两人可以做太子的左右护法。”
三人都是大汉贵族出身,虽然学派不一但也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
樊抗道:“你想到好办法了吗?”
郦寄摇头道:“这问题如果我能解决,那我就是内史令,人的天性就是向往美好的生活。能待在长安城,谁愿意待在乡下?你愿意一直住在大漠?”
樊抗马上摇头:“打死都不愿意,你不知道大漠的雪有多厚多深,白灾来的时候,那雪比我父亲的身体都要高,我们东武国好不容易养点牛羊,战马全部被冻死了,没吃羊肉,牛肉整整吃了一个冬天,牙齿都吃痛了。”
刘恒恍然大悟道:“难怪你在长安城只吃蔬菜。”
郦寄道:“这就是了,你一个诸侯之子都要留在长安城,就不要说大汉的其他百姓啊。”
刘恒道:“朝廷为什么不允许百姓自己搭建房屋,只要朝廷划分土地,再用木板,稻草搭建房屋应该不了几个钱,长安城的工匠就不用用三四成的钱来付房租了。”
郦寄道:“长安城以前就是这样的,但在大汉历13年的时候,在北门里发生大火,而后直接火烧连营,烧了几百栋木屋茅草屋,有上百个工匠直接因为这场大火烧死,从那以后朝廷就不允许私人乱搭建房屋了,我父亲因为这事情被天子斥责了好几天,食邑都丢了上千户用来赔偿受害者。”
因为他是亲身经历者,所以对这件事情记得非常深刻,反而是刘恒他们因为年纪太小了,反而不知道这件事情。
刘恒道:“朝廷不能因此因噎废食,只要做防火带,再使用耐火的材料,让工匠自己建房子,这样好过租房。”
郦寄道:“水泥砖头这些东西价格就不低了,长安是我大汉的都城,总不像乡下一样大一间平房就了事,要做到美观又舒适,那价钱怎么可能低的了,来长安城打工的都是农户,他们哪里拿的出钱来买地,再雇佣人来建房子。”
刘恒道:“这些问题总是有方法解决的,朝廷也不能因噎废食。”
说完刘恒开始写自己的办法,他的想法很简单,朝廷划分一块里坊,可以组织百姓几户联合起来一起建设。
而在另一边,张释之却在急笔奋书,他的方法很法家,朝廷重塑户籍制度,在严格执行,每年规定有多少外来者能够落户长安城,成为长安城的百姓,同时设立劳工户籍,规定每年有多少劳工能在长安城打工,没有劳工户籍的工匠,一律抓起来,遣返到他们户籍所在的郡县,长安的外来人口减少了,租金自然就会下降,问题自然就解决了,而且在张释之看来,这才是最根本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不然以长安的富裕,即便是建设再多的房屋,也挡不住想要过好生活的百姓涌向长安城,建设房屋只是治标不治本之策。
而在他一旁的晁错也在奋笔疾书,他师从张恢,在陈郡有一年吏员经验,张恢觉得晁错是个难得的人才,没有一个好出身在大汉的官场很难出头,就把他举荐到法学院学习。
几年前张辟疆从西方回来开设地理课,讲述神州以西的各大文明国家,晁错觉得随着大汉不断开拓,那些神洲以西的国家,必定会成为朝廷下一个征服的目标,所以非常重视这个地理课,不但上课认真听讲,下可以经常请教张辟疆,这就让张辟疆记住这个好学的法家士子。却没想到一次意外的好学,却让他登上了太子的终南捷径,所以他非常重视这个机会。
晁错有在陈郡为吏的经验,他认为陈郡一样是大汉的一线城市,却没有长安城这样的问题,就是因为陈郡的产业布局的极其合理,陈郡的产业分布在二十几个县当中,每个县都有自己拿手的产业或者是一个工序,陈郡的人口也突破了300万,但被分散在二十几个县当中,每个县也只有几十万的人口。
这样的产业分布格局不但减低了成郡的压力,也带动了地方二十几个县的发展。
而内史却不一样,一个长安城占据了一半多的人口。产业大部分集中在长安城附近,这如何不会造成人口的拥堵。
人口多又带长安价房价的上涨,物价房价的上涨,又反过来倒逼俸禄的增加。这导致内史郡就长安一座城池富裕程度超出了大汉其他地区,而长安四周的地区就相对贫困,根本比不上陈郡。
内史要解决住房问题,就要想办法重新调整产业,把长安的一些低端的产业链分配到其他的县当中,长安的人口可以立马减少一半,住房紧张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而且更合理的产业布局也能为长安提供发展的潜能。
而在晁错对面则是袁盎一群人,他们联合在一起,相互讨论,相互合作,把自己的想法通通写上去。
总的来说是朝廷出钱出土地,再吸引一部分外来的商家资金,工匠出力,建设市坊,其中一半的房屋用来满足工匠的居住需求,另外一半靠近街道的地方,这可以交给朝廷和那些出钱的商贾,如此则可以一举三得。
张辟疆给徐爱民找了十二个人才,但这些人因为自己的经历,生活习惯和才能,很快就分成了好几个团体,贾谊单独是一个团体,因为他们都发现了太子特别重视贾谊,所以其他人都把贾谊当成了竞争对手。
张释之和晁错两人是个小团体,一方面他们是法家之人,天然就是一个学派的人,二他们双方也算是认可对方的才能,在两人看来,太子的这群侍从,不是关系户,就是庸人,他们自然看不上这些人了。
刘恒,樊抗,郦寄三人则是关系户了,他们可以算是长安的土著,虽然学派不同,但因为生活习惯相同,三观靠近,再加上身份也接近,自然而然的就靠在一起。
最后则是袁盎他们大团体,本来他们这一群人,儒家,墨家,农家,还加一个公输家的人,怎么也弄不到一起的,但袁盎虽然是儒生,但却点满了外交属性,在他的合纵连横之下,很快就聚集了一大群人。
当然因为学派的关系,这些小团体又会分裂,组成另外的小团体,有点四个人五个群的意思。
而在刘恒他们奋笔疾书的时候,徐爱民带着张辟疆和贾谊去了关中最有名的地方郑国渠。
徐爱民巡视的第一站不是长安城的各大工厂而是郑国渠,是因为他在税监的时候已经巡视过一遍了,所以他才想看看长安之外的地方。
从大汉定都长安开始,徐凡这30年时间一直非常重视农业的发展,给农户贷款购买新式的铁质工具,水车风车等,新建水利设施,用戏曲的方式宣传新的农业技术,派遣农家的人,教导百姓新的耕作技术,长安城的粮食产能在这30年时间增长了两倍多,各种经济作物的产能增加了近10倍,可以说就是这些粮食和农业原材料有力的支持了长安产业的发展。不过关中的人口增加了三倍多,现在的关中粮食勉强维持平衡,少量需要从河西上郡进口。
徐爱民此时看到的郑国渠已经和30年前完全不一样了,煤炭的大量使用和关中禁伐令,还有大汉朝廷专门安排的植树造林任务,径水,渭水泥沙含量急剧减少,这有力的保护了郑国渠的水渠,再加上大汉大范围的使用水泥作为水渠的堤坝,极大的减低了河水对水渠的侵蚀,这个在大秦时期为统一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水利设施,在今天依旧发挥着巨大的功效。
徐爱民看着麦草青青的郑国渠感叹道:“即便是过了近一甲子,郑国渠依旧能养育关中几百万的百姓,难怪父亲要在水利学院立下郑国的雕像,像这样郑国这种才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大豪杰。”
贾谊可惜道:“从大汉以产业为国本之后,天下的财富就向城市集中,在大汉之前,粮食中心就是财富的中心,蜀中,关中能成为天府之国,靠的就是这些肥沃的田地,而现在一个个工业区才是财富的中心,生产粮食的郡县反而相对贫困,郑国渠也没有往日的风光了。”
徐爱民淡然道:“这说明时代在发展,天下的财富变得越来越多了,相对而言,粮食在天下财富的比例就变少了。”
这方面徐爱明受徐凡的影响比较深的,思维更接近于工业化的思维,他会为粮食丰收而感到兴奋,也知道农业作为第一产业,是所有产业的根基,但却不会把粮食看的比天还要重,在他的思维当中,粮食也是财富的一种。
而后徐爱民问道:“孤在新大陆会大量使用肥料增加粮食的产量,新大陆的土地虽然是新开辟的,但粮食产能普遍有6~7石,按理来说关中是富裕之地,孤发现关中反而用肥料很少的,我看郑国渠的数据,到现在也不过是亩产四石。”
这是让他感到最疑惑的事情,新大陆每年会向大汉输入上百万石的肥料,他本以为关中会因此受益,结果什么变化都没有。
贾谊道:“殿下,从新大陆来的肥料每石超过了两百五十到三百钱之间,鸟粪石的价格低一点,但也有一百到一百五十之间,这价格是关中粮食价格的3~4倍,对关中的农户来说,用了肥料根本不划算,还不如用农家肥和大豆肥地,虽然效果差一点,但不需要付出多少成本。只有那些昂贵的经济作物,农户才舍得去海外购购买肥料。”
徐爱民皱着眉头道:“农户可以算小账,但朝廷却要算大账,依照关中人口的增长速度,最多10年时间,关中就要大量其他地区运输粮食填补缺口,且不说这一路上运输仓储的消耗,关中的粮食不足对朝廷稳定粮食的价格也是极其不利的,用肥料增产则可以消除这一切的消耗。”
张辟疆道:“某以为这样反而更好一些,朝廷这些年压制粮食的价格在五十钱每石,百姓对粮食的种植积极性不高,现在关中的农户大部分在城市打工,农田却留给自己的妻儿老小,要是粮食价格增长一些,农户有利可图了,他们自然会想办法购买化肥来增加粮食的产能。朝廷不能一边享受着低价的粮食,一边却又想农户自己出钱购买高昂的肥料。”
大汉经历了30年的高速发展,虽然一直有对外开拓,大汉的田地一直在增加,甚至粮食的亩产也在增加,蒸汽抽水机的价格不断被打下来之后,现在一台小型蒸汽抽水机价格只要万钱左右,大汉大部分农户都购买得起,充足的水源比任何肥料都能增产,大汉现在除了少数的山区,大部分粮食的亩产都能达到3石。
但大汉因为产业发展,大量的田地用于种桑养蚕,用来种植大豆,甘蔗,等经济作物,经济种植园面积也不少,大致相当于大汉种田地的3~4成左右,所以大汉粮食的产能只增加了两倍多一点。
而大汉的人口,却增加了近三倍,更重要的是生活富裕之后,人均使用的粮食更多,毕竟一个饿肚子农夫食用的粮食,和一个能吃饱喝足农夫食用的粮食是完全不同的。
从大汉历二十年开始,大汉各主要工业郡的粮食价格开始缓慢提升,现在中原粮食亩产的价格已经追上了关中,达到了50钱每石,粮食价格的提升,直接就提升了农户4成的收入,这比什么政策都好,巨鹿,东海郡等粮食主产地的农户,他们更喜欢使用肥料来提升产能,因为他们更靠近沿海肥料的价格比关中低了一倍,粮食生产带来的收益是能覆盖掉这一部分支出的。
徐爱民想了想道:“谁受益谁付出,我们这些城市人吃到了低廉的粮食,的确应该为这些粮食付出成本,朝廷应该想办法补贴农户对肥料的支出。”
但想到补贴化肥又要出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也不由得一阵烦恼,谁能想得到,内史身为天下第一郡,支出居然比收入还要大,每年要朝廷补贴近10亿钱才能维持收支的平衡,就这种情况下他到哪里找钱去继续补贴肥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