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间稍有些凉意,日头刚攀上万里无云的天际,便豪爽大方地洒下一大片的金黄。
五日之期到了。
许知意戴上帷帽跟着桂嬷嬷出府前往早前相看好的铺子签契约。
待契约签好,银钱交付清楚后,许知意向掌柜打听了几个问题。
“掌柜可知如今的流民安置到何处?”
掌柜茫然:“姑娘,这事我亦不知。”
许知意若有所思:“城里可有赈灾施粥之处?”
“未有耳闻,往年也有这种事情发生,但大多都明哲保身,未有人愿当出头之鸟。”
许知意心想掌柜这番话确实有合理之处。你能救一个,不代表能救百个。今日你救了他,明日难保不会有一堆人涌过来。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施粥赈灾只可解燃眉之急,绝非长远之计。
如今,这世道,要想根本解决问题,只得依仗百官和君主。
她一介蜉蝣,还是得先把书斋筹备起来。至于流民一事,能力有限,帮不得太多。
要是十三先生能回她信,或者苏珩能……
蓦地,一张冷漠至极又万分可怜的脸就这样浮现在她眼前……
她大吃一惊,暗暗为自己的想法而后悔。
为何要想他?她不能想他!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思及此,许知意茫然又不知所措。只能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给抽出来。
一切和原来并未有什么不同。
午间的日头有些灿烂,金黄金黄地悬挂在天际,绚烂了一地的春色。
许知意难得出府一趟,只想尽情地玩耍。待铺子一事处理好,便跟着桂嬷嬷到处凑热闹。
东边的酒楼去了,西边的瓦子去了,北边的茶肆去了,南边的胭脂水粉铺子也去了……
桂嬷嬷毕竟年纪大了,腿脚总不如小姑娘利索,许知意便停了下来,让她歇会。
星河下,长街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许知意正伫立在石桥上,望着不远处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望着沿河两岸熙熙攘攘的人流,望着微微泛着金光的涟漪,望着天边皎洁的圆月。
一双杏眼顾盼流转,手里还拿着一串红润诱人的冰糖葫芦。
旁边的桂嬷嬷则是坐在一旁的石椅子上歇脚。手上还拿着大包小包的蜜饯果子,几乎都是给秋橘带的。
浴雪院书房。
早间许知意前脚刚出府,后脚就有小厮通报。张敬得了消息后马不停蹄地告知苏珩。苏珩虽意外但未阻止。
“侯爷,可要属下跟着?”
苏珩犹豫了一会,摇头。
她出府应当是为了铺子一事,他并不想过多干涉她的自由,还是不要让张敬跟着了。
张敬瞧着苏珩奇奇怪怪的表情,莫不是真一语成谶,与许知意生了嫌隙。
他早前确实十分不喜许知意,但经过苏珩生病以及银票一事后,对她倒有些改观了。
于是支支吾吾地说:“侯爷……之前属下瞒了你一些事……夫人她……”
苏珩视线扫向他,神情有些复杂。
“侯爷生病的时候,夫人其实是来过的,只是被属下……”
张敬似乎在想着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当初的那一番行为才不会让苏珩动怒,犹豫了好一会,方才继续开口:“被属下……遣走了。”
苏珩深邃的黑眸里隐隐涌动着酸涩之感:“她有生气?”
“属下瞧着并无,夫人脾气那是一等一的好。她还亲自吩咐秋橘熬药,吩咐桂嬷嬷熬粥,还把大夫请了过去询问。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
苏珩剜了他一眼,心想今日怎这般有眼力见?
“你不是向来不喜她?”
“属下不过是被流言先入为主影响了脑子的判断罢了……”
苏珩嘴角微微上扬,不经意间点头,像是十分肯定他的话。
毕竟他曾经也有这样的行为。
脑海里慢慢回想起当日的情形。
高飞请她过来照顾他,他却让她回去,估计她心里不太好受。
但按张敬所言,她当时并未回去,反而还在门口等着大夫。看诊后不仅向大夫问诊,还吩咐秋橘和桂嬷嬷亲自照料他。
张敬见苏珩并无不喜,继续喋喋不休:“怪就怪属下愚蠢,被市井间的流言蜚语所蒙骗,才多有得罪夫人。”
苏珩倏尔扫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冷漠:“你这话,当跟她说,跟我说有什么用。”
他自己也没找到机会跟她说话。
“属下也想说,只是前两晚侯爷不是吩咐属下送银票吗?属下还没能开口多说两句,秋橘就毫不留情地把门给锁上了,属下……”
苏珩:“……”
他若是过去寻她,会不会也是这般待遇?
越想心里就越不舒服,还未等张敬把话说完,瞥了他一眼后转身径直出了书房。
张敬十分无辜又可怜地站在门边,还没说完的话瞬间再也说不出来。
一袭修长温润的浅蓝色背影不带一刻犹豫,须臾便消失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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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说错话了?
此时,树梢上的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唱个不停,仿佛都在取笑他。
日头早已升至头顶,灿烂的光辉流泄而下,照得人暖意融融。
午后,苏珩刚用过膳食,正坐在院子外头的庭院里,沉默地望着面前的一丛丛翠色。
日光晒得人有些犯困,他忍不住阖起了双眼,睫羽乖巧地垂下来。一颤一颤的,似乎在想着些什么事情。
高飞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搅乱了苏珩奇奇怪怪的思绪。
“侯爷,属下已查到,夫人当的是一只白玉手镯。”
手镯?
苏珩有些意外,慢慢地睁开眼。
只因平日里许知意的打扮过于素净,二人也没怎么相处。当然不知她手腕是否戴着一只白玉镯子。
“能不能赎回?”
高飞摇头:“夫人是断当,不能赎回了,只能买回来。只是这价格……”
“买。”
苏珩并未有片刻的犹豫,脱口而出的声音坚定且果断。
高飞不曾有过疑虑,立马又拔脚出了府。
半个时辰后,花了一千五百两的高飞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将镯子递给苏珩:“要属下给夫人送去吗?”
苏珩接过手镯仔细地观察,只见整只手镯清白无瑕,温润柔和,想必被保护得很好。
他思索了片刻:“不用,先放着。”
如今贵为侯爷夫人的她,却仍要典当自己的物什,他有些说不上来的酸涩感。
要是直接把镯子给回她,定然会让她胡思乱想,心生愧疚之意,还是先留着。
夜幕低垂,原先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鸟儿也早早回自己的窝里歇息,整个庭院瞬间安静了几分。
苏珩从午间起就一直坐在浴雪院的庭院里,清冷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厢房方向。
可是直至晚间,仍未见到那抹玲珑身影。
他忽然想起张敬被困在门外的一番话,又想了想银票一事,他还没有向她道歉。
该不会是生气了?连家都不回了?一时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安感。
倏尔又想到高飞那番话,怕她一个女子在外被陌生男子攀谈,无法脱身回府。一时又有点担心。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张明艳素净的脸时不时萦绕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难道他对她有了那么一丝好感?动心?喜欢?
这不可能!
应该是愧疚……
一时间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疯狂地涌上脑海,英挺的剑眉微微蹙起。
眼下信得过的高飞和张敬都在忙,倒不好把他们叫回来。至于阿羽还得再历练一段时日。
他左思右想,只能自己出马了。
为了掩人耳目,他把乌发束了起来,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衣。
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平日里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形象,现下是桀骜不驯的少年郎。
只是这般装扮,竟是为了找起来更方便而已,只因他可以无拘无束地在各家府邸瓦片上来去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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