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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0章 牢房隔壁关着一个怪胎
    没有上报朝廷,元卿直接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算是故地重游,只不过不在同一间。

    元卿盘腿坐在墙角,抓起一把干草,拧编成绳,绕在自己的手臂上,一圈又一圈。

    似乎是声音大了点,旁边被关着的犯人动了动,生锈的铁链拖在地上,沉闷地响。

    那人拨开脸上脏污的乱发,露出一只灰败无神的眼睛来,看了她一眼,又坐回去,没吱声。

    元卿也没打算跟他搭话,继续自己手头拧绳的活。

    许久,那人说话了。

    许是闷了太久,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又来人了?”

    元卿看了他一眼,“嗯。”

    “犯事?”

    “科举作弊。”元卿也没瞒着他。

    听到这两字,那人忽地坐起,认真看了看她,笑道:“还真是换汤不换药。”

    他没问元卿是不是真的作弊,而是似是而非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元卿耳廓微动,像是没听明白。

    伸指抽出干草中比较粗壮结实,还未被污水浸湿的部分,缠进之前编好的绳里,续上。

    “我说你不会是想用这草绳自尽吧?”

    元卿停下手中动作,看着他,问:“你平时话也是这么多吗?”

    “呵,”那人又躺回去,半蜷在墙边,与元卿之间隔着冰冷的铁栏,自嘲道,“平日哪有人,都是我对墙自说。

    即便有人来,他们都以为我是疯子,根本不愿搭理。

    你这间牢房,关进来的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了。

    来了走,走了来,没意思,还不如对墙言语来得长久。

    说实话,像你这般不怕我的,不多见。”

    “你又不吃人,有何惧?”元卿头也没抬。

    “那是你没看清楚我。”

    元卿刚抬眼,便看见一窝乱糟糟的头发里,龇着牙的半张脸。

    她“扑哧”一下,就笑了。

    那人把眼睛从头发中扒出来,颇为意外地道:“你居然还笑?”

    “不好意思,并非是笑你,只是想起了某个小家伙,凶人的时候,跟你这表情一模一样。”

    尤其是方才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像极了。

    刚还在想,就察觉到怀里一沉,一个软和的毛球亲昵地拱着。

    元卿脸一黑。

    往哪儿蹭呢?

    【卿姐,怎么每次我来你都这么惨?】肉墩儿那久违的声音响起。

    【舍得回来了?】

    “哪里蹦出来这么大的白耗子?”旁边那人凑过脑袋,俯身端详着突然出现的肉墩儿。

    听自己被比作老鼠那么个臭玩意儿,肉墩儿站在元卿腿上,朝着他一顿龇牙,嘴里还发出一阵“呼呼”声,以示威胁。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也对着肉墩儿以同样的面孔龇回去。

    元卿:“……”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将暴怒的肉墩儿捞回来。

    “原来是猫啊,不过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圆溜的猫。

    兄弟,你养的?”

    “嗯。”

    那人卷起袖子,在身后摸了摸,一只肥硕且毛色黑亮的老鼠,被他掐住尾巴倒吊着。

    提到肉墩儿面前,晃了晃,“小家伙,想不想吃?”

    肉墩儿眼睛陡然瞪大,跟仓皇被抓的老鼠来了个“深情”对视。

    它立马从元卿身上蹿下,小爪子撑着墙壁,连连呕吐。

    肥老鼠则是愣了愣,随即疯狂扭着身子摆动,“吱吱”地狂叫。

    “嘿,成精了!”那人将老鼠扔掉,语气一变,“这么挑剔的物件,活该不被主人喜欢。”

    话语间像是在说自己。

    “在下宫彬,请问阁下是……”

    那人轻嗤一声,“名字?关得太久,早就忘了。

    叫我无名吧,这个好记。”

    元卿颔首。

    无名以为她会再聊下去,发觉没回话,便眯着眼看过去。

    又在编草绳。

    这次他倒是来了兴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元卿的动作。

    编的倒是挺齐整,就是这手小小的,看起来挺软,偶尔还会有翘指的动作,像个姑娘家。

    刚想完,他便暗骂了自己一声。

    关了这么些年,别是饿昏头了吧,明明是一个小少年,怎么就看成姑娘了?

    “看出什么来了?”元卿突然出声。

    早就知道他在看她。

    她也没隐藏自己的行为习惯,就是想试一试隔壁这个怪胎,究竟是什么人?

    她并不觉得,自己被安排在这个牢房,是随意而为。

    无名因自己刚才的念头感到惭愧,挠了挠头,道:“就是……这绳挺好看的。”

    元卿拿起已经编了一米长的绳,细瞧,同意道:“的确挺好看的。”

    她将未完的绳尾折断,递过去,“要不然送你了?”

    “我要这绳有什么用?”

    “自尽。”

    “……那你编这绳又有什么用?”

    “勒人。”

    无名一僵,伸出的脑袋缩了回去。

    被意思不明的话勾得心痒痒,片刻后,又伸过来问她:“勒谁?”

    “天下至恶之人。”

    无名只当她在说大话,哈哈大笑,“这天下至恶之人多了去了,你能全都勒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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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能被你碰上,你又是谁,手上这绳能扛得住那些人沾满血的刃?

    人家只要轻挥屠刀,别说是草绳,恐怕就连你这小命都得跟着玩完。

    你啊,还是年轻……

    与其想那些空的,倒不如想想,该怎么从这个牢笼里出去。

    只有出去了,空想才有实现的可能。”

    这还是无名这些年来,头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小兄弟听则罢,不听,就当是大元又少了一个赤胆忠心的人。

    少吧,少吧,少到这天下都烂透了,再也救不回来了,那才痛快!

    无名靠着墙壁渐渐睡去。

    元卿侧目望了望,无名的面容隐在黑暗中,沉沉的呼吸声,掩住了他早已溃烂,却始终不曾干涸的心。

    她想,她知道了温承钰要她在此的原因。

    大元根基不深,建国老臣大多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

    太宗皇帝铁血手腕几十年,广纳贤才,兴国强兵,才叫诸国闻风丧胆,不敢来犯。

    狗先帝虽能力不强,但胜在仁厚,年轻时倒还算勤勉,到中年后疑心渐重,曾多次闹得君臣不合。

    大元自此开始走了下坡路。

    症结究竟在哪儿?

    为臣的不忠,还是做君的无德?

    都有。

    攘外,安内,缺一不可。

    温承钰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要想成大业,就必须把陈旧的朝廷从里到外全部翻开,叫那些污垢无处可藏。

    他登基后重用一些在污泥里滚过,却仍保留着赤子之心的人做栋梁。

    陆怀舟、陆昭……这个无名,他或许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无所畏惧,却又心怀向往。

    有他们在,这朝廷才能彻底焕然一新,重现生机。

    草绳勒不死恶人吗?

    那可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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