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伽西高中。
邱也的宿舍里,萨拉把梁怀瑾肩头的子弹取了出来,子弹落进水里,清脆地“哐当”一声响。
邱也松了口气,看向床上的梁怀瑾,他刚刚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
萨拉收拾好手术器械,感叹道:“邱,你的男朋友命可真硬,一天到晚都在受伤,还活得好好的。”
邱也面容苦涩,也自嘲地笑笑,道:“真抱歉,萨拉,又是大半夜把你叫过来。”
“小意思。”萨拉耸耸肩,“不过我真是佩服你,你很勇敢,敢跟一个这么神秘,还总是受伤的男人在一起。”
他,神秘吗?
邱也也不禁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不神秘,她认识他十多年了,至今为止,他生命里的一切,人生轨迹,家庭背景,心中的信仰与大爱,所有的这一切,她算是了如指掌。
可是,她最近是怎么了呢,心里的感觉不一样了,这个认识了十几年,曾经无比熟悉的人,好像真的突然变得神秘了。她开始看不透他了。
邱也闭了闭眼睛,不再想了,忍着心里的一丝痛楚,送萨拉出了门。
回到房间,她看了眼自己手上和衣服上沾上的血,又看了眼床上阖眼安睡的梁怀瑾,进了卫生间。
她洗完澡出来,坐在床边,抱起双腿,凝望着梁怀瑾那张依旧熟悉的脸庞,脑子变得混沌起来。
她思索着,试图捋出一丝头绪来,可是纷繁杂乱的问题充斥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梁怀瑾到底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刺杀阿斯特?之前,又为什么要救塔斯丽?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不出答案,始终都不肯承认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只拼命地摇晃着脑袋,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她轻轻地躺去他身边,他受伤的肩膀包上了纱布,肩头裸露着,她抚摸着那些纵横交错的旧伤疤,顿时又心疼得想死,好像有人拿着小刀,将她的心脏一刀一刀切开。
她鼻子一酸,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砸在梁怀瑾的肩上,她怕沾染了伤口,又急忙慌乱地擦拭掉。
梁怀瑾还是被她吵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她哭了,也心疼地蹙起眉,安抚道:“小也,别哭,我没事。”
邱也竭力把眼泪忍回去,抽抽噎噎道:“伤口,疼吗?”
梁怀瑾摇了摇头,半晌,他伸出手把她拉进怀里,贴在他的胸膛上,抚摸着她的肩膀,嗓音浑浊地说了一句:“你不该去阿尔法酒店的。”
邱也吸了下鼻子,道:“我不去,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到这话,梁怀瑾心绞疼,是啊,那一刻,他怎么敢赴死的,怎么舍得丢下她一个人?
“对不起。”他皱起眉,面色痛苦。
邱也平复了情绪,从他身上起来,又在他身边躺下,搂住他的腰:“我累了,睡觉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好。”梁怀瑾把头往她脑袋靠了靠,闭上眼睛。
……
和之前一样,梁怀瑾不着急回驻地,就在邱也这里养伤。
邱也晚上下了班买菜回来,默默地进洗手间洗菜择菜,一句话也不说。
梁怀瑾也很痛苦,他知道邱也心里对他有芥蒂了,他在等,等她把话问出口。这样,总好过她自己在心里苦着自己。
邱也煲的是紫菜排骨汤,紫菜漂浮在汤面上,摇摇晃晃的,邱也凝眸看了一会,觉得真像她此刻的一颗心,看起来很平静,实际上是崩溃过后,无可奈何的缓慢波动。
她端着碗,手里的筷子乱捣着那白花花的米饭,却一点也吃不下去。
梁怀瑾见她这个样子,自然也没有胃口。
“小也,我今晚要回去了。”梁怀瑾突然说道。
邱也抬起头,还是担心他:“可是你的伤还没好呢。”
“回去再养也行。”
她看着他,低下头,不说话了。
半晌,她给他夹菜:“那你多吃点。”
梁怀瑾端起碗吃菜,还是晦明晦暗地说了一句:“你别担心,受伤的时候,不会有什么大任务。”
“哦,那就好。”
邱也蓦然想到,他的意思是,刺杀阿斯特,也是维和部队里给他的任务吗?
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开什么玩笑,除非军营里的人疯了,才会安排这种跟维和八竿子打不着,甚至极易引起战争的任务。
吃完了饭,邱也送梁怀瑾出门,先去海边散了会步。
两人沉默了许久,气氛沉闷而安静。
“小也,”还是梁怀瑾先开口,他不忍心邱也再自己折磨自己了,握住她的手臂,盯着她的眼睛,恳切道,“你别难过,你有什么话要问我的,只要能告诉你的,我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的神情有些许慌乱,眉头紧蹙,满眼都是心疼。
邱也沉沉地呼吸了一下,抬起头来:“真的,什么都告诉我吗?”
“嗯。”他点头。
她看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杀阿斯特,你应该看到新闻了,他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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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不过是……”梁怀瑾急切得几乎要脱口而出。
“是什么?”
张启军说过的话在梁怀瑾的耳边响起:她知道的越多,就会越危险,你不能保证,消息一旦扩散出去,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塔斯丽。
他松开邱也的手臂,沉默了片刻,道:“我不能告诉你。”
邱也不解,依旧质问着:“阿斯特不是个坏人,他是很多沙伽儿童的精神领袖,他鼓舞了很多人,你为什么要杀他?”
梁怀瑾痛苦得眉毛眼睛都拧成一团,他不能告诉她,阿斯特这些行为不过是怀柔政策,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他一边向以塞诺出卖着巴尼尔的军事机密,一边各地游说,笼络沙伽百姓的心。待有一日,以塞诺在战场上胜利了,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说服这帮学生,臣服于以塞诺,美其名曰走曲线救国的道路,让他们再次陷入被奴役被压迫的处境。
这种人,其肮脏卑劣的程度,甚于旧中国的汪精卫。
可是他没法说,为了她的安全,所有的这一切,他一个字都不能告诉她。
邱也知道会是这样的,以沉默回应的答案。
她劝说着自己,不要去在意,又道:“好,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骗了我?你来沙伽根本不是维和。”
梁怀瑾眼睫动了动,知道说不是她也不会信,他沉沉道:“是,对不起,我骗了你。”
邱也想起他很多次出生入死,身上穿的那件没有国旗的作战衣,她犹豫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开口:“你是不是瞒着国家,私底下做了雇佣兵?营救塔斯丽,刺杀阿斯特,都是你作为雇佣兵的任务是不是?”
“我没有。”梁怀瑾却一刹否定。
“那这是国家派给你的特殊任务,以维和的名义?”
梁怀瑾眼睫垂下去,握紧了拳头,依旧是那句话:“我不能告诉你。”
邱也想不明白,情绪有些激动:“那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要杀那些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梁怀瑾神色突变,五指紧紧掐住手心,想辩解,却无言以对。
邱也想起她刚来到沙伽的那天,她在机场见到的那个人:“那天,我在机场里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你,是不是?”
梁怀瑾依旧是沉默,无休无止的沉默。
关于涅盘计划,他不能向任何人吐露一丝一毫的信息。
邱也彻底崩溃了:“你到底在做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梁怀瑾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抓着手心的五指里,指缝渗出血来。
邱也痛苦得脑袋都要裂开,对梁怀瑾的质疑和爱恋,让她产生了情感的激烈交锋,她想不出答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脑子里纷繁杂乱的问题,不断地冲击着她,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不能告诉她,还是不想告诉她。
她猛然意识到,她不得不面临一个恐怖的事实,梁怀瑾变了,他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如今的他,只是个在黑夜里穿行的……手上沾满不知正义与否的鲜血的……刽子手。
他不是来维和的,那他是来干什么的,他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听命于哪一方势力?
她想不通,她就是想不通。
她抱着脑袋,面色痛苦而扭曲,眼泪夺眶而出。
“别这样,小也,你别这样……”梁怀瑾慌得不知所措,他有太多呼之欲出的辩解,可都无从出口,只能咬紧牙,垂下头,因为她的痛苦而痛苦。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跟她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他也想质问自己一句。
他真该死,当初为什么骗她,如果好好跟她说,他是来执行特殊任务的,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半晌,邱也平复了情绪,抬起头,平静道:“你走吧,这段时间,别找我了,让我好好静一静。”
她说完,也不等梁怀瑾回答,自顾自地要走了。
梁怀瑾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臂,眼里透出恳切,近乎哀求:“小也,我求你别这样……”
他不想跟她吵架,不想跟她冷战,不想跟她渐行渐远……
可邱也已经拼尽了全力,这么多天以来,她的情绪接连不断地积累,在这一刻已经崩溃到极点。
即便是这样,她也死活说不出“分手”两个字。
一想到要跟他分手,她恨不得自己马上死掉。
她闭了闭眼睛,甩开他的手,静默地走回去。
梁怀瑾的手无力地垂下去,这一次,是他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
梁怀瑾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维和驻地,他强撑着和张启军汇报完情况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没有开灯,他现在潜意识地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就是活该生活在黑暗里,见不得光的。
他手里紧紧攥着邱也送他的那条皮筋,在黑夜里艰难地呼吸着。
此刻,只有一种感受,心痛得想死。
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可他不能怪邱也不理解他,这原本就是他的错,他什么都没法跟她说,哪怕一句安慰的话,说出来都是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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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处境,有什么资格让她理解。
他痛苦地垂下头,眼角流出一滴泪。
……
梁怀瑾离开后,邱也好几天都心不在焉的,心情的压抑伴随着身体机能的损耗,她大病了一场。
晚上,她高烧到四十度,浑身无力,晕倒在房间里,被安德烈发现,紧急送往了医院。
打了点滴后清醒过来,旁边的人竟是瑞克。
此刻,对于瑞克,她是满心歉疚的。
她蠕动着嘴唇,艰难地开口:“瑞克,你怎么在这?”
瑞克心疼地看着她:“正好来医院办事,见到了安德烈老师,听说你病了。”
邱也没心思听他的关心,或者说,没脸接受他的善意了,她满脸愧疚道:“对不起,瑞克,那件事情,你一定受处罚了吧?”
“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瑞克伸了下两手,故作轻松。
邱也瞥见了他的肩章,已经没有了三颗星星,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她看不懂的斜杠。
虽然看不懂,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他被降了军职,他一年多来浴血沙场所得到的一切荣誉,全都付诸流水。
……
在医院里打完点滴,邱也退了烧,就回了学校。
大病了一场,她的心思反而清明了许多,她决定不想这些事情了,就让时间去冲淡一切,让时间来告诉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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