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停。”
“停！”
连续叫停了三次。
藤井树看向橘北吹奏部小提琴手首席的位置，“松前同学，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其他同学也跟随老师的目光向松前心春看去。
大家都很疑惑，平时一向表现很好的松前心春，怎么在关键时候掉了链子。
这都已经是第三次跑调了。
“我抱歉，老师，我想再试一下。”
“嗯。”
藤井树没多说什么，只是喊大家从第一乐章第一段再次开始。
乐曲缓缓齐奏，一开始都很和谐，但是到了第二乐章，松前心春独奏的部分。
藤井树皱眉。
“停！”
松前心春脸红了。
已经是第四次被叫停。
连赤井木子在一旁也皱了眉，今天心春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松前同学，没问题吧？”
“没，没事。”松前心春转过头。
“怎么感觉你今天好像很不在状态？”
“我没事的！”松前心春轻抿嘴唇，“只是昨天没怎么休息好，休息一下就行。”
“那好，”赤井木子没多说什么，“那你就先休息，其他同学继续。”
松前心春起身走到队伍外边，拉了张凳子，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她将小提琴放在腿上，一直用手抚摸着琴弦。
果然好难
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连极小极小的细微之处，也可以演奏出来的？
那种转折、那种和弦.自己明明感觉自己的手法、力道，还有用心之处，完全不比对方少什么，可始终难以做到那种大师风范的感觉。
藤井老师他又是怎么练到信手拈来的水准？
同一首曲子，在自己手中，和老师手中，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松前心春有些懊恼，心里还有些泄气，脑子里更多的.还是昨晚藤井老师那副在看自己演奏后摇头的样子。
该怎么才能去把这种感觉做好呢？
她想了整整一个上午。
下午练习的时候，她也仍坐在角落里冥思苦想。
第二乐章，浮云之梦.
何为浮云之梦？
这是老师改编的曲子。
按照老师的意思，自己的独奏是这篇乐章里的点睛之笔，尤为重要。
像是一种宁静、虚幻的意境宛如白云在天空中缓缓飘动，带着悠远而飘渺的梦境。
乐章的旋律是轻盈而流动的，充满了温柔的起伏，带着不定的、遥远的思绪。
宁静、缥缈、温柔、遥远.
松前心春闭着眼，在心中提炼出了这几个词。
她在思索，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样，才能用这四个词来描绘？
“难道说！”
思绪越来越深，情绪也越积越沉。
直到一个影子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这份印象直刷刷地冲击了少女的脑海，甚至连脊背都忍不住轻轻一颤.她想到了，想到了一个影子.
宁静、缥缈、温柔、遥远.
这.不就是小时候母亲带自己出门时的那个雪天么？
母亲牵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在雪中漫步，朝山上的神社走去。
雪景宁静，周围满是松木，山上的钟声缥缈空灵，周边的气温寒风刺骨，而母亲的手却是无比的温暖她牵着自己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那时候的自己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在母亲身边拉着母亲偶尔抬头看一看她一路朝向山顶。
这种感觉难以名状，可的确让松前心春暖意恒流。
她将这种感觉收拾在心里，趁着大家练习完休息的时候，架起小提琴，捏起琴弓，在角落里，试奏起来。
乐章的动态从轻柔的pianissimo渐次增强到mezzoforte，如同浮云，时而淡薄、时而浓厚。
这种细腻的力度变化使得音乐相当有层次感。
突然在会议室中响起音乐使得一旁休息聊天的同学即刻看了过来。
就连最上方的赤井木子、藤井树，也跟着看了过去。
虽然在坐的众人已经听过松前心春独奏过许多许多次，可是同样的音乐，这时候.却有一种额外的奇妙之感像是听过，又像是没听过。
明明知道这是松前心春在《青空华尔兹》第二乐章里的独奏，又隐隐不同。
但这份感觉，确实听所未听！
体验相当奇妙。
就在大家沉浸于松前心春的演奏时，她却放下弓弦，看向藤井树：
“老师，我可以了。”
“确定？”藤井树这才放下手中的乐谱，反问一句。
“嗯。”
“那好，大家准备一下，我们再演奏一遍，争取一遍过，然后我们就去休息，正式迎接明天的比赛。”
“是——！”
橘北吹奏部，拖长拉大声音，集体回应。
松前心春坐在小提琴首席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她感受到了不少同学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加油！
她这么在心里勉励自己。
藤井树挥动指挥棒，乐曲从头开始缓缓响起。
第一乐章的旋律如水般流动，乐队整齐划一，每个音符都落在准确的节奏点上。
首先是九花月的独奏，节奏轻快明亮。
松前心春配合着她曲调的同时，也在静静等待属于她自己的独奏部分。
这时候心中的感觉还没有消失，脑海中仍然浮现着母亲牵着自己手漫步在雪天的画面。
那种宁静、缥缈、温柔而遥远的感觉充盈她的思绪。
音乐进入第二乐章，松前心春轻轻举起了琴弓，呼吸也随之放缓。
她闭上眼睛，将情感融入琴声中。
轻盈而透明，柔和而流畅，宛若云雾缭绕。
随着乐章的推进，音色逐渐加厚，音乐仿佛云层在天际聚集，时而明亮、时而朦胧。
藤井树眼前一亮。
赤井木子也眼前一亮。
其余静静聆听她独奏的同学，也都是眼前一亮。
如果不是要在别人演奏时保持安静，她们现在都想和周边的人讨论一下松前心春这开头的演奏有多么惊艳！
此刻，在大家眼中，她不是仅仅在演奏音符，而是在讲述一段关于雪天、关于回忆、关于思念的故事。
教室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仔细聆听属于她的独奏。
琴弦似乎牵动每个人的心，音乐宛如轻抚人心的柔风，直入浮云之梦！
最后的音符如同浮云在天际消散般，轻柔地收尾，留下悠远的余韵
“真漂亮！”
独奏结束，赤井木子双手鼓掌，甚至忍不住喊出了声音。
其他同学都忍不住交头接耳，大家都知道松前心春演奏的是和过去练习时同样的曲子，可根本没想到居然能这样演奏话说这是怎么演奏出来的？
又是怎么样才能有这种细致入微的感觉的？
大家疑问颇深，但都不知道。
可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更加震撼。
心春的长相还正好和她所演奏的乐章一样，那么柔美、那么亲和、那么令人向往
所以，当松前心春放下小提琴的时候，练习室里吹奏部的所有同学，都忍不住为她鼓掌。
啪啪啪.
一时间，掌声彻响。
“.”
松前心春放下提琴，对着练习室内的大家弯腰行礼，以示感谢。
她还是第一次在演奏上，有了这种近乎通明的痛快感，她旋即将视线放到了最上方的某人身上。
而某人此刻正微笑着，为她刚才的独奏鼓着掌。
他的嘴唇微动，松前心春通过唇语看得出来，老师这是在说：及格了。
松前心春下巴微抬，第一次有了这种骄傲的感觉。
比赛的最后一天晚上，藤井树提前给大家下了课，还顺带请大家吃一顿的好吃的。
作为老师，宴会上难免提醒两句今天不要吃得太多，明天一定加油这种类型的话。
大家齐声回复：“好~~”
经历过斗殴事件后，藤井树感觉自己这吹奏部的学生们的热情持续高涨。
大家团结一心，也没了一开始时的那些分歧。
藤井树躺在卧室和松前心春通过手机聊天。
“下午发挥得不错。”
[老师当初发挥成这样，练习了多久？]
“你是说专门练习成这样？”
[嗯。]
“从来没练过。”
松前心春抱着手机，被荧幕照亮的脸蛋面对着藤井树所发的这行字，有些羡慕，[我没老师这么有才华，我从母亲离开的前一年开始练习.已经快要有10年了。]
“心春过去是怎么看待小提琴的？”
[小提琴.小提琴是因为母亲才有的开始，更多的，是对母亲的一些憧憬吧，希望能和她一样，也希望能演奏出母亲喜欢的曲子。]
“我也一样，”藤井树打字回复，“只不过我更多的是感激，而每次演奏的时候，都试着找一找过去的经历，想一想自己有没有什么贴合曲风的故事，自然而然将其代入。
“心春你今天表现很好，你就按照这个劲头保持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会出名的。”
[像老师一样？]
“我？我只是个寂寂无名之辈而已。”
[老师谦虚了。]
松前心春笑着将手机放到身侧，双手撑在两侧，百褶裙下的双腿在床上伸展，稍后又抱了起来，脑袋埋在里边。
她现在脑子全是老师对她的夸奖。
很不错、很厉害、及格了
这种感觉还真是美妙。
今晚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手机的另一头，藤井树刚想熄灭手机屏幕，忽然注意到身旁有个九花月一直在盯着他。
这把他给吓了一跳。
“你那么着急做什么？”九花月半吊眼帘。
“着急？有吗？”
“就有！”
九花月刚在他房间里的浴室洗了澡，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皮肤又白又粉，还冒着气。
也不知道她是心大还是怎么的，像这种在酒店，或者只有两个人的场所。
九花月都放飞了自我，洗完澡衣服都懒得穿，直接走出来拿她的衣服。
藤井树说了好多次，她都当做耳边风，没听见。
“.我说，你洗澡就穿好衣服再出来好不好？”
“干嘛要这样？又不冷，多麻烦。”
“你这样果着，很好看么？”
“不好看么？”少女反问。
“.”
“给我看看。”九花月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朝床上的藤井树勾了勾。
“什么？”藤井树总觉得这时候的小九花，很别扭。还是习惯不了她没衣服的样子。
“手·机！”
“干嘛给你。”
九花月当即鼓起脸，“你这家伙！刚才我在洗澡的时候，你一直在用手机和谁聊天对吧！”
“和心春啊。”
“然后还笑！”
“遇到开心的事，肯定要笑啊。”
“聊的什么？”
“就今天练习的事情。”
“我不信你聊那么开心，还笑笑那么多次，我都看你好久了.”
“真的是聊这些啊。”
“那就把手机给我。”
藤井树老实把手机给了她。
九花月就抓着他和松前心春的聊天记录翻了翻，还真没什么。
“.诺.还给你。”少女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吃醋了？”
“谁吃醋了？你吗？反正我才没有.”
藤井树盯着九花月别开的小脸蛋。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把九花月拉到身边，给她盖了条浴巾，好言好语地哄哄她。
“说说？今天又怎么了。”
“.不要用又这个字.好像是我无理取闹一样。”
藤井树想了想，“因为今天心春的那段独奏？”
九花月一下子就看向了他，皱起小眉头：“.你肯定给她特训了对不对？”
“嗯是告诉了她一些小方法。”
“你你怎的对她这样偏心？”
“我也教你啊，但你是小号手，和心春的提琴又不一样，她那个特训方法对你又没什么用。”
“.”
九花月在他怀里低着头。
这种感觉好难描述，可就是心里很在意。
明明此次告知自己要大方一下，就当做没看见就好，可一旦松前心春比她更优秀一点，更出色一点，她就觉得自己的位置被全部占走。
不想怪他，却又忍不住怪他。
嗯，说到底还是他心里惦记着心春的问题！
九花月不高兴了，抱了他一会儿，就亲他的嘴巴，然后把他压在大床上使劲亲。
亲着亲着，她想起了一件事。
“.你也主动亲过心春吧？”
“嗯”
“老·实·交·待！”
“亲过。”
九花月皱眉，“感觉很棒，对吧？”
“实话？”
“我可从不听假话！”
“很棒，我接吻的技巧基本上是从心春那边学的，和她接吻的时候，她会告诉我应该亲哪里，不应该亲哪里，舌头又该怎么办。”
“你——”九花月羞愤，捏起小拳头敲了他一下。
“你让我说的啊。”
“谁让你说这么详细了！”
“那我闭嘴。”
藤井树接下来就真闭嘴了。
可是小九花还不满意啊，红着脸别开视线生气一阵之后，又问道：“然然后呢？”
“你不是不让我说那么详细么。”
“我我这是知己知彼！”
既然小九花都这么说了，那就听她的呗，藤井树一五一十地和她说了与心春接吻的事。
包括感觉啊、心理活动啊、对方的感受啊、反应啊
反正能说的都说了。
还有心春教他怎么亲的过程。
九花月就很别扭，既不想听，又很好奇.
当然，心中更多的是醋意、不爽.
“那我按照心春教我的方法，对你试试？”
“哼。”
哼归哼，但欲迎还拒的一会儿，她还是同意的。
按照小九花的说法，这算是她夺走了心春的成果！她应该高兴才对！
唉，花了好一阵，她才心满意足。
因为明天还要比赛，藤井树打算早点睡，还要九花月回去。
“不回去！”
“那你就在这里留宿？”
“什么留宿.我为什么特意过来，你不知道啊？”
“.”
藤井树噎住了片刻，试着说，“明天比赛，要不，你还是早点休息吧，别影响明天的发挥。”
“就是因为晚上尽兴！我明天才能更好的发挥啊！”
“.”
其实每到这个时候，藤井树就觉得小九花成了乖巧懂事的小猫咪。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女脸蛋贴在白色的床垫上，双脸晕红，两眼微闭
“小月。”
“嗯~~”
“你现在知道了我和心春的关系吧。”
“知道啊~~”
“我呢，其实答应了心春一件事。我觉得这件事需要你知道的一下。”
“说~吧~~”
“就是明天的比赛之后，我就同意和心春——”
“嗯~~”
九花月还是这么答应着，也不知道是脑子太热没反应过来，还是单纯的不在意。
“我的想法呢，就是想把你带上一起，到时候好教教她什么的。”
“嗯~~”
“同意了？”
“嗯~~”
九花月下意识答应，数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少女当即变脸，抽出身体再翻身，直接变成生气的样子，在胸口比出一个大大的“x”。
“我·绝·对·不·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