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黎怒容满面地从苏宅急冲出来,心中还很不美丽。
她气啊!
她便随手在河边的柳树上折了一根柳枝,向地上一抽又一抽,揪下来片片脆嫩的柳叶用手绞碎,再狠狠地扔在地上,最后还要上去踩两脚,
嘴里愤愤地念着:什么纨绔子弟,世家公子,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个个的高高在上,傲慢无礼,粗鄙不堪,我抽得你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她说着手上边加重力度,柳条被左抽一鞭,右抽一鞭,没几下,就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柳杆.
不过这样似乎很有效果,尹黎的心情也舒爽了几分,
她加快脚步向大街上走去,他得找白吉和老傅帮个忙。
走到昨天白吉行骗的地方时,尹黎正看见他向一位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哭诉:“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您可可怜我吧!帮我葬了我这可怜的老父亲!小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晚上夜夜为您祈福,祈祷佛祖保佑您:长命百岁,平安顺遂!”
中年男子约莫三四十的样子,脑袋圆圆的,一对硕大的耳垂像弥勒佛一般,身穿锦服,肥胖的肚子将衣服撑得圆鼓鼓的,像是怀胎十月的孕妇,整个人看上一团和气,富贵有余。
他看着眼前可怜巴巴的小乞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流涕,脸上还带着淤青红肿,看上去是被人打得不轻,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
这时,旁边上来一位清丽女子,看了看小乞丐,眼中瞬间蓄满泪花,用丝帕轻轻地擦拭着眼角,声音中满是心疼:“天可怜儿见的,好好的小伙子怎么被折磨成这样,小兄弟,你父亲走了几日了?”
小乞丐一听,痛心疾首,哭嚎的更大声了:“满打满算第七日了!啊!我的老爹呦!一晃七日都过去了!今天都到您头七的日子了,你回来看见自己还裹着一张草席,连个坟头都没有,您别怪儿子啊!您生前儿子就没让您吃上一顿饱饭,死了更是连个土包都没有!儿子不孝!不能让您入土为安,您只能变成孤魂野鬼,野外飘荡了!啊!啊!我苦命的爹啊!”
最后那一嗓子更是嚎得人差点背过去,引得路边众人频频侧目。
这一顿哀嚎,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有泪啊!
旁边的女子哭得已是不能自我,小脸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语气也是断断续续:“呜...呜...太...太让人心疼了,小...伙子,这是二两银子,你拿去!”
中年男子见状,本就动容的心更是心肝乱颤,佳人都看不下去了,自己表现得太冷血也不合适,当下没有一丝犹豫,也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伸到小乞丐面前:“小兄弟,这是五两银子,你也拿去吧!”
小乞丐还是声泪俱下,哭天抹泪,也不理会眼前的两人:“爹啊,你今天回来干脆把我也带走吧!儿子一个人孤苦无依的也不想活了!哪怕是变成孤魂野鬼,孩儿也想和爹在一起飘荡啊!爹啊!”
女子听言,忙又从袖中掏出一些银子,继续哭哭啼啼:“小伙子,我这还有五两银子,你拿去,给你爹买一副好一点的棺材,让老人家走得也安心,嘤...嘤...”
中年男子瞬间男子气概与英雄主义爆棚,怎么能在美人面前落了下风。
他手指笨拙地又从腰间掏出一锭大银子,放到白吉手里,宽慰道:“孩子,这是十两银子,拿去,给你爹办一场像样的葬礼,让老人家风风光光地走!”
女子不甘示弱:“这是我的一些首饰钱和攒了多年嫁妆钱,二十两银子,拿去,做点小生意!别再饿着冻着苦了自己了,你爹地下有知,知道你衣食无忧了也能合眼了!”
中年男子咬紧牙关,心一横,从腰间掏出一张纸:“这是一张银票,一百两,拿去,给自己置办一处房产,娶房漂亮媳妇,生个大胖小子,你爹知道自家有后了,也能含笑酒泉,放心地投胎转世了!”
白吉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其中还夹杂着一张大额银票,瞬间惊得忘了哭泣,木杵杵地跪在地上。
他不是在做梦吧!这钱怎么哗一下就出现在他面前了。
围观的众人脸上也是那个羡慕嫉妒恨呢,恨不得跪在那里的那个人是他们自己。
尹黎上前,踢了踢白吉,柔柔弱弱地将白吉扶起来:“小兄弟,小女子我今天出门急,没带多少银两,这些你都先拿着吧!我不需要你卖身的!”
中年男子也紧随其后,拍了拍白吉的肩膀,以示安慰和鼓励,朗声道:“对,小兄弟,都收下,用钱的地方多了,我身上也没带多少太多银子,以后遇到困难,去京城找我,我叫段业华。这位姑娘说得对,你不用卖身,我家丫环小厮多得是!”
尹黎忙向中年男子福身行礼,笑脸盈盈:“段大哥,你不仅举止雍容尔雅,仪表堂堂,更是心怀仁义,古道心肠,好心人呢!不需要小人们为您祈福,这各路佛祖菩萨的,自会保佑您百事大吉,万事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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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吉忙跟上:“段老爷,您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对小人有再造之恩呢!”
众人也是纷纷点赞:“好心人呢!好人会有好报的!”
嘴里的一句“有多余钱也给我俩花花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段业华在一众人的追捧赞美中,渐渐迷失了自己,像只战胜的大公鸡,嘴角噙着笑,趾高气扬地摆摆手表示无所谓,然后昂首挺胸地离开了。
白吉看着眼前这堆银钱,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
这些银钱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在靖安县买处院落,置办几亩良田,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对于从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他来说,简直就是飞来横财。
他看了看尹黎,嗫嚅难言,怯怯开口问道:“姑娘,咱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尹黎这时也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也是情绪有些激动,一时没收住。”
这时白吉举起一块精致的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质地上乘的玉佩在阳光下温润透亮,应该能值个千金百两的。
尹黎狐疑地看了白吉一眼,后者挠挠后脑勺,羞愧道:“我也是一时没收住。”
眼睁睁地看着尹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被收了回去,白吉急忙解释道:“我就跪在那里,这位段老爷腰间的这块玉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再说是他肚子一挺一挺的都送到我手里了,我一时手痒实在没忍住就轻轻地摸了一下,然后就掉我手里了,我怎么按都按不回去。”
白吉狡辩的声音越来越弱,可能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算了,事已至此,”尹黎说道,“银钱咱先借来用用,玉佩保存好了,等有机会一起还给他。”
“好的,我听姑娘的。”白吉抬起头麻溜地应承了下来。
看到白吉脸上还挂着泪珠,和花脸猫似的,尹黎噗呲一笑:“你这演技真好,不给你颁个奥斯卡都可惜了。”
白吉一脸疑惑:“奥斯卡是什么?不过姑娘我倒是有个小金人要送给你。”
说罢,他从身后掏出一方白手帕,小心翼翼地掀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小泥人。
大脑袋小身子,周身涂着一层金粉,饱满富态的脸蛋上嵌着双囧囧有神的大眼睛,双手叉腰,喜笑晏晏,栩栩如生,好不可爱。
“姑娘喜欢吗?”白吉将小泥人捧到尹黎面前,小心地问道。
“喜欢。”尹黎接过后细细地看着小泥人,满脸欢喜,“谢谢白吉,怎么送我东西?”
“昨天在市集上看到这么乖乖的小泥人,就想送给姑娘,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没想到姑娘找来了。对了,姑娘找我有事吗?”
尹黎将小泥娃娃合着手帕一起塞进她的怀里,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她招招手示意白吉靠近,白吉将脑袋凑过来,细细地听着尹黎的计划。
听着听着脸上浮起一丝奸笑,这方法也太损了吧!
尹黎与白吉正讨论得热闹,这时凑过来一个脑袋:“你俩是不是把我忘了,这钱怎么说也得有我一份吧!”
两人扭头,凑过来的老傅神色不悦。
白吉没好气地说道:“你就睡了半天,要啥钱呢?”
老傅听言,耷拉下脸,“你个小崽子,过河拆桥啊!”
他重重地给了白吉一个脑瓜崩儿,“刚才生怕露馅,老子我是大气都不敢喘,虫子在我身上爬来爬去我都不敢动呢!人他娘的走远了,我脚趾头还紧绷的呢!现在下半肢还是麻的!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卸磨杀驴的话!”
白吉揉着脑袋,刚要回击。
尹黎忙伸手拦住二人,连忙说道:“别吵了,我们没分钱,老傅一会帮我个忙,完事后我的那份也给你。”
“什么事?”尹黎大概说了一下计划,老傅咧开嘴,呵呵一笑,“捉弄人这事,我最喜欢了,不过小丫头,真有你的,走,现在就出发。”
语气中有几分急不可耐。
三人没走两步,路过昨天的包子铺时,忽然飞过来个白花花的包子,白吉连忙一手接住。
包子小哥向这边扬了扬下巴,调侃道:“白吉,刚刚哭得那么大声,怪累得吧!请你吃个包子!”
说罢,给老傅也扔了一个,白吉神气一笑,挑了一块碎银子扔了过去,扬声道:“小爷我现在有钱了,给!往后一年内的包子我全包了!”
“得嘞!今这两个算我请您嘞!全当刚白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呵呵!”
老傅见白吉给了钱,又过去拿了两个包子塞进怀里,还顺便拿了头蒜。
包子小哥又从笼屉里拿出一个小猪造型的包子送给尹黎,尹黎接过道了声。
三人边走边吃,扬长而去。
一直在对面卖豆腐的小贩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傻了眼了,随随便便一跪后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自己起早贪黑的煮豆子,磨豆浆折腾一天才刚能糊个口。
他娘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愤恨不满的同时,注意到了旁边卜卦算命的白胡子老头也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随即两人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双双起身走到对面的草席处。
白胡子老头直挺挺的一躺,拉过草席盖住头。
年轻摊贩则是往木板后一跪,深深地低下了头。
街道上又出现了卖身葬父的一幕画面。
凄凄惨惨戚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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