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真是可怜啊，大牛都快要娶亲咯，居然喜事变丧事。”
围观的人群中，有个黝黑的汉子忍不住叹惋道。
在他身旁的小个子青年有些忍不住，接过他的话。
“可不是，头一回娶亲，娶回来个不下蛋的母鸡。好不容易娶这第二回，竟然还丧了命！”
“如今偌大的张家成了绝户，依村里的规矩，这么多钱财可都要充公咯。呵，真是便宜了里正。”
“嘘，你小声点。再说了，这张家平日里做的也不是什么好营生，充公了也好。”
青年边说，边偷偷拽了拽黝黑大汉，示意他有人看了过来。没曾想他这番好意，竟惹得大汉连连侧目。
“呵，这会儿倒觉得张家做事不地道，要是没有他们，咱们家里的婆娘咋来？是你有钱娶亲，还是我有钱娶？”
忽然两人注意到不远处的林云，觉得有些面生，当即停下了交谈，朝着少年走来。
“小哥儿，怕不是咱当地人吧？”
黝黑大汉抱着手臂，上下打量着林云，言语间虽不曾有任何不妥，少年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敌意。
少年鼻腔轻轻地哼了哼，眼睛半眯着，似笑非笑。
与此同时，那名年事颇高的老者拨开人群，朝着林云拱了拱手。
“恕老朽眼拙，若是不出所料，小兄弟应该是名练武者吧？”
好在，还是有个明眼人。
黝黑大汉表情微怔，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林云微勾腰间的纳宝囊，屠风蓦地出现手中，将一群人惊得是目瞪口呆。
他不是喜欢卖弄之人，毕竟他一个后天境武者，这点微末本事能算个什么？也就欺负一下山民见识浅薄。
可谁让自己被人给看低了呢？
这就让人很不爽了。
有人纯朴，便有人欺善怕恶，也有人趋炎附势，既然如此，他只好表现得高人一等，免得麻烦。
缓缓步入门中，两侧村民自动退开。
少年望向棺椁旁，那名神情总是木然的妇人正穿着身白麻，跪在地上。纵然死了老伴，妇人睁着浑浊的眼睛，神情哀恸，却仍是哭不出半滴泪。
檐下的细丝仍旧悬着银瓶，一晃一晃，发出铃铃的微响，像是有名少女在低低窃笑。
张家一夜之间没了两人，只能由乡邻帮忙张罗丧事。
他来这小山村不过半日，除了在张家吃的那一顿，大多数时光全花在了耄耋老妪的幻境之中。
不过那老妪应该是只浑浑噩噩的新鬼，连自己死了都不知情，下意识顺着生前的习惯再做事，断然不可能有足够修为凝结出幻境来迷惑他。
再者，幻境大多都是为了困人，哪有凝结幻境助人感悟的？
人有精气神，谓之三灵，仙道炼气、武道炼体、鬼道炼神。鬼修一道，依修为从低到高划分为游魂、返灵、采气、塑身、重阳、合体、大乘、飞升八境。
新鬼连游魂境的门槛都摸不着，怎么可能施展鬼道术法？
更何况以林云的神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困住他半日，修为怕是至少得有返灵境。
林云念及于此，不由得感到棘手，那嫁衣女鬼，怕是已经到了返灵境吧？
武者对付鬼修本就不利，更别说返灵境的鬼修，即便是夏良再给他两吊精金铜钱，他也打不过啊。
不过既以修习鬼道，那嫁衣女鬼应该不是妄杀无辜之辈，否则她身上根本不可能没有沾染阴煞之气。
哪怕是陈文春这种文圣，掷笔一怒所造的业障，都足够熬他个百八十年，身上的煞气至今未除。
倘若真是嫁衣女鬼杀了人，怕是他昨夜所见的，不是红色的鬼气，而是黑色的煞气才对。
看来，此事还有蹊跷。
少年给张老汉烧了几摞纸叠元宝，刚想燃起香聊表心意，突然又记起少女山神的话，便把香老老实实放了回去。
算了，他还是别浪费了。
“婶子，节哀。”
林云这句节哀，其实是两重意思。没办法，若是真不走运，等到张大牛尸首被找回，亦或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张家还得再办一场白事，连着招魂跟入土。
妇人朝着少年磕了个头，算是回礼。
“吁！”
悬挂着白纸灯笼的张家门外竟传来马驹嘶鸣的声音，有人喝停骏马，长腿一扫，便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让开！”
来人吼道。
林云背对着门口，未见其人，却是率先感到了一股强大的武人气息。不同于其他人的刻意收敛，那人将浑身气势毫不吝啬地释放而出，磅礴雄浑的真气、冰冷刺骨的杀气，毫无节制地从他身上倾泻而出。如同江河翻涌起的水浪，无情地拍打在众人身上。
少年被这股气势威压击中，丹田气海中的真气自行流转，很快便把威压挡在了身体之外。毕竟那人气势虽盛，终究也只是个先天境三重的修士，比起顾宏当时用来试探众人的威压，相去甚远，简直就像是纸糊的老虎，空有其表。
可惜，如今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他们被这强大的压迫笼罩着，根本就站立不稳，纷纷跪倒在地上，额头贴紧地面，脊背更是弯得不能再弯。
林云抬头望去，只见那人穿着身玄色的短打，身形结实，五官立体。然而他的眼角微弯，刻薄的唇也勾起不小的弧度，显然对众人“跪拜”的行为，很是受用。
随着视线下移，少年很快又注意到了那人腰上的赤铜腰牌。
腰牌上雕着龙与象，少年曾见识过，是南延武卫的身份象征。武卫府除去一些官职，也以修为论品级，后天境是为九品佩乌木腰牌、先天八品佩赤铜腰牌。
“武卫府查案，无关人等速速退下！”
武卫将腰牌一抓在手中，向着众人晃了晃，赤铜上有道折射的光正好闪过村民眼中，那人被阳光所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惹得武卫哈哈一笑。
“蠢才，还不给爷滚开。”
村民缩了缩脖子，敢怒不敢言，缓缓退开。
武卫打着马鞭，拨开人群来到少年身前。似乎是以为林云耳背，他又高声问了句：“你是何人，为何还不让开？”
林云不想招惹麻烦，冷冷瞥了一眼武卫，随即让开了身。
武卫来的目的十有八九是为了张老汉死亡一事，毕竟牵扯到鬼修，已经脱离了衙门所能管辖的范筹，故此交由武卫府处理也算情有可原。
武卫府真要查案，他无权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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