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猴子见了林云，顿时也有些意外。
“说，你鬼鬼祟祟跟着老子是想做什么？”
林云心里直想喊冤，他才不是“鬼鬼祟祟跟着”，明明是“小心翼翼躲着”好吗？
只是转眼，又见少女似是用口型在说“救我”。
林云有些犹豫。
对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女，显然顾麟与夏良在他心中更重要些。
“呵呵，不说话？不说话，我便当你是默认了！”
下一刻，瘦小的青年已是提着刀，冲向满脸不可思议的少年。
……
“打死他！打死他！”
“打死他这个丑妖怪！”
瘦小的男孩睁着大眼睛，望着眼前这群比他高大了不少的孩子，害怕地发着抖。
他们有男有女，穿着打扮也不尽相同。
唯一相同的，都喜欢拿石子往他身上砸。
他觉得疼，只能用手死命地护着脑袋。
终于男孩忍受不住，龇着牙朝身边的人大吼了一声。
他的双目赤红，可喊叫声却煞是奇怪，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更像是野兽“吱吱”的尖叫声。
孩童们见状，哄笑着，手中石子掷地愈发欢快。
“快看！猴儿怪又生气咯。”
“哈哈哈。”
“有趣有趣～”
“快把这妖怪赶出村去。”
许久，终于等他们将手头的石子扔完，孩童们又一同蹦蹦跳跳跑开了去，跑向不远处各自家人的身边。
“阿牛，慢点儿跑，仔细些别摔咯。”有个妇人看着跑过来的男孩，关切地喊道。
唤作阿牛的男孩便回：“娘亲，我知道～”
原本凶悍的男孩在妇人面前又变回了那个乖顺的孩子，而原本漠然旁观一切的妇人，此时此刻又变回了那个慈爱的长辈。
田间错落的小路上，夕阳将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拉得很长。
晚霞火红，秋风骤起，涌动着一片金色的麦浪。
“猴儿脸”男孩躺在冰冷的河床边，痛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望着满天红霞，突然发觉秋风萧瑟的十月，原来是真的有些冷了。
孤零零地挨到人群散尽，男孩这才有了一些力气从河岸边爬了起来。
他拖着微跛的左腿，踉踉跄跄往回走。
男孩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猛然间望见院中正躺在竹椅上小憩的老汉，两只小手便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角。
他不动声色地整了整打满补丁的衣裳，小声地喊了句：“爷爷，我回来了。”
“乖孙儿，回来啦~”
老汉长得慈眉善目，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一条缝，被挤在一堆彰显岁月的褶皱之下。
他的声音因为年岁大了而显得虚弱，但语调柔和，慈爱地盯着眼前的男孩。
男孩关上院门，拖着微跛的腿走上前。
老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男孩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来到了他身前。
老汉轻轻揉着他的头发，目光宠溺地问：“乖孙儿，今日怎会玩得如此狼狈？”
男孩抿紧了嘴，一言不发。
老汉目光浑浊，似乎是看不清男孩身上的伤痕：“今日去了何处？”
“河边。”
老汉依旧轻轻地揉着男孩的头发。
“哦？可有找到值钱的东西？”
男孩瞳孔微缩，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低头回道：“没……没找到。”
“你看爷爷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乖孙儿若是不带东西回来，咱们爷孙俩可就要喝西北风咯。乖，莫要说谎。”
男孩低着头，颤抖着答道：“真……真没有。”
其实他有找到几条小鱼，但全被村里的小孩抢走了。
“砰！”
男孩摔倒在地。
原本笑得慈祥的老汉瞬间收起了全部的笑容，脸上只剩下一片狰狞。
“没有用的小畜生！我辛辛苦苦把你从野狼嘴下救出来，供你吃，供你穿，你就如此报答于我？”
“没用的小畜生！老子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老汉拽着他的头发，将人拖进屋里。
拐杖疯狂地落在身上。
老汉打他的时候永远都会关上木门，再在他嘴里塞上一团破布，好让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男孩死死地咬着口中的布团。
而在那道木门缓缓轻阖的瞬间，他远远望见屋外满天的红霞，只一瞬便暗了。
那一刻，男孩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天黑竟可以如此短暂。
……
随着日月更迭，茅草屋外的红霞再一次换成了朝阳。
老汉推开了略显破败的院门，将男孩轻轻往屋外推了推，依然笑得慈眉善目：“乖孙儿，快出去玩吧。听爷的话，莫要和人打架。”
小路那头正巧有个挎着篮子的大娘经过，望着慈眉善目的老汉，轻笑道：
“老侯啊，我说你就是心太好。这养不熟小畜牲，你咋还对他这么好？依我看啊，当年你就该把他丢在山上喂野狼！上回他欺负秦婶家的阿牛，我看不过眼就说了他两句，这小崽子夜里来翻墙想偷俺家的鸡。若不是男人发觉，指不准下蛋的母鸡被这小畜生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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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赔着笑脸：“唉，这孩子从小长在山里，野得狠，我慢慢教……再说上次的鸡不是已经赔了么。只此一回啊，张家婶子。”
“不是我说你，老侯，咱村里都是看在你从前给人教书识字的份上，也知道你孤家寡人一个人不容易。但你要是想养个百年以后给你摔盆的，那也得养个好的，养个贼，小心以后给你惹出祸事！”
老汉窘迫又痛惜地摇了摇头，满脸苦涩：“儿孙都是债哟～”
大娘见劝说不动，远远地朝着男孩啐了一口便走了。
老汉看人走远，这才沉着嗓子低低说了句：“还不快出去找东西！以后要是再这么不小心，让人逮住把柄，看我不打死你！”
男孩只是轻轻闭着眼睛，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
新桃旧符，檐下归燕。
仿佛一夕之间，春风就催长开了男孩的身体，换成了纤瘦的少年。
少年拢着收镰后剩下的秸秆，堆成高高的草垛。
直到忙完了一切，才又拖着微跛地脚走回去。
几年间，村尾的侯老汉家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原本破落的茅草屋也换成了瓦房。
可半大的小子吃得也多，侯老汉家中的一亩三分地根本不够爷孙两人一年的嚼用。
好在少年从小长在山林，灵活得真跟只野猴儿似的，总能比别人多找到些野果、菌子之类的食物，日子倒也过得勉勉强强。
两月前，他在山里摸到了一棵野参，侯老汉便靠着用野参换成的十几两银子建了新房，添了不少家什。
眼瞅着日子好过了许多，甚至连往日里从不对他和颜悦色的乡亲也都集体转了性，对他的称呼也从“小畜生”变成了“猴子”。
但少年始终无法对他们生出半点亲近之情，对侯老汉亦是如此。
猴子坐在树上晃着脚，出神地望着远处的红霞满天。
尖酸刻薄的乡亲、道貌岸然的侯老汉，过去他的童年无时无刻不在打骂和挨饿中度过。
然而自从他上山有了收获之后，侯老汉再也没有逼着他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同样也能换来尊严。
所以猴子有时候也在想，也许他手脚再勤快些，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吃饱穿暖？甚至娶妻生子，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少年念及于此，望着夕阳忍不住咧开了嘴傻笑起来。
直到新月初升，猴子才拖着微跛的脚推开了院门。
可往日里总在院子里守着他的老汉，今日却不知去了何处？
直到到他走进厨房，才赫然看见侯老汉摔倒在地，脑袋被灶台一角磕了个大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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