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仲钦双目通红的看着她,转身抹了把眼泪,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了情绪。
李芳草已经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肖仲钦赶紧追了过去,刚要笑着开口,却发现李芳草瘦弱的肩膀在不停的颤抖着。
他慌忙扳过李芳草的肩膀,这才看到李芳草手捂着脸,浑身战栗。
“芳草,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肖仲钦惊叫道。
“我,没事……”李芳草嘶哑的声音带着哽咽,她刚才看到赵小凤那快死了的模样,她居然有一瞬间的可怜赵小凤。
李芳草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如果她去可怜赵小凤,谁来可怜她?她再也不要跟上辈子那个懦弱的自己有任何关系了!
如果她还是这么天真,重生一世有什么意义?辜负了老天爷的好意,简直罪大恶极。
肖仲钦面色焦急,情急之下说道:“芳草,没事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再想过去那些难过的事了!以后没人欺负你了,哥哥会护着你的!”
你不再是一个人了!肖仲钦心中默默说道。
李芳草心里一酸,眼泪夺眶而出,轻声说道:“谢谢。”
肖仲钦心疼的要死,想起赵小凤方才说因为杜文雨看不起她,嘲笑她,她没本事欺负杜文雨,就把这份报复转移到了幼小无力的李芳草身上。
说到底,大人之间的恩怨让无辜的李芳草承担了这份恶果。
肖仲钦语气轻松的说道:“今天挺热的,你想不想去游泳?我带你和三喜去玩,好不好?”
他真的太心疼这个妹妹了,恨不得把李芳草童年缺失的幸福都给她补上。
李芳草摇头,“不用了。”
“那我有没有什么想玩的?我带你去!”肖仲钦又问道。
李芳草依旧摇头,“你带三喜去就行了。”
肖仲钦不死心,“你是我妹妹,又不是外人……”
李芳草转身莞尔,“你要想补偿我,就对三喜好一点,她是我的亲人。”
“三喜是我对象,我对她好是应该的,怎么能算是给你的补偿?”肖仲钦说道,“我下午带你们去看电影,怎么样?”
他带着对象和妹妹去看电影,就是不带杨知非!那小子想当他妹夫,可没那么容易!
李芳草摇头,“我下午有安排,你跟三喜去看电影吧。”
“你要去哪?”肖仲钦问道。
李芳草看着大踏步朝她走来的杨知非,微微一笑,“杨知非陪我去就行了。”
肖仲钦手里没案子,便请了假带周三喜去看电影了。
从公安局出来后,李芳草和杨知非辗转了两趟公交车,到了棉纺厂的家属院。
离开快一年了,这里依然破败,依然是李芳草离开时的模样,乱搭乱建的房子挤挤挨挨,摇摇欲坠,老旧的墙面沾染了青苔,斑驳一片,地面污水横流,破烂的搪瓷缸盆里种着良莠不齐的葱和蒜苗,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
“从我记事起,就住在这里了。”李芳草指着李德福家旁边那个矮趴趴的灶房,“一直住到我去甘省下乡。”
灶房摇摇欲坠,又狭窄逼仄,哪是能住人的地方,杨知非心疼的握了握李芳草的手,“都过去了。”
李芳草以后会好好的,有爱人,有亲人,有朋友,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了。
“我其实觉得住这里挺好,离他们远一点,我心里舒服。”李芳草把鬓边的散发别到耳后,莞尔一笑,可能从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无论她怎么讨好赵小凤和李德福,那两个人都不会给予她父爱母爱的。
生物的本能让她下意识的离这对冷漠下作的夫妻远一点。
“最后看一眼,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李芳草望着房门紧闭的屋子,轻声说道。
从今天开始,她彻底的跟过去的人生割断了。
炎炎夏日,蝉在树上嘶鸣,杨知非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给李芳草扇风,李芳草还是热的脸颊都是汗。
“我去买两个冰棍。”杨知非说道,转身跑去了胡同口。
这会儿上,老牛婆子从屋里出来,看到李芳草后眼睛瞪的老大,三步两步跑过来,“芳草?是你啊!你回来了啊!你是不是要找你爸……哎呦,不对,我们都知道了,李德福不是你亲爸!”
李芳草客气的说道:“婆婆,我就是回来看一眼,马上就走。”
“哎呦,你这么客气干什么?来来来,到我家里坐坐!”老牛婆子热情的说道。
李芳草笑着摇头,“不用麻烦您了,我马上就走了。”
老牛婆子啧啧打量着如今漂亮大方的李芳草,“以前你爸妈对你不好,我们这些做街坊的没一个能看的下去的,可也冒得办法!你下乡了你不晓得,你妈,就是赵小凤,跟我们说你去外头做妓女,五分钱就能睡一次,奥哟!哪有妈这么说自己姑娘的?现在看看,真的不是亲妈!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没良心的人哦!”
李芳草平静的说道:“她马上要被公审,可能永远都从牢里出不来了,再也没有机会污蔑我了。”
“真的?什么时候?”老牛婆子兴奋的问道。
李芳草说道:“到时候街道和厂里应该都会发通知的,估计就这几天了。”
老牛婆子兴奋的说道:“到时候我们都去看看!要是有人敢换我的孩子,我真恨不得打死她!芳草,你亲爸妈是做什么的?”
李芳草不欲跟她多说,笑着摆手,转身往杨知非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老牛婆子盯着李芳草纤细窈窕的背影,唏嘘不已,越发觉得赵小凤自作自受,但凡能对李芳草好一点,芳草这么温柔善良的孩子能不给她养老吗?
李芳草一路看着熟悉的家属院,天空碧蓝,树荫如盖,这里已经不再是能困住她的牢笼。她把目光收回,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突然迎面过来一个人,震惊的朝她喊道:“芳草?”
李芳草转过头,看到沈海峰站在那里,表情惊愕的看着她,像是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
军装笔挺,衬的沈海峰干净挺拔,英俊正气,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灿烂的照在沈海峰的脸上,让李芳草一阵恍惚。
恍惚看到了几年前沈海峰刚刚参军入伍,踌躇满志,神采飞扬的模样。
那时候她和他关系是最好的时候,沈海峰几次跟她说,让她等他,等他退伍后就结婚。
然而时光一格格的飞速流转,每一格都是沈海峰日渐变化的模样,从单纯的,真诚的,温柔的,渐渐变成了张狂的,虚伪的,狠辣的,最终定格成了眼前的沈海峰——一个只想踩着别人往上爬,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芳草,真是你!”沈海峰眸光中满是热切和激动,往前走了两步,“我正想去找你!”
李芳草皱眉看着他,沈海峰这副熟悉热情的样子,就好像之前他们见面时,她对他不假辞色,早就撕破脸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你找我干什么?”李芳草随意的问道,眼神讥诮,表情冷漠。
沈海峰说道:“你说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前两天看到报纸胡编乱造,我都急坏了,还找了好几个战友的关系,想着能不能帮帮你!”
“你都找了谁?”李芳草微笑问道。
沈海峰一噎,笑道:“都是我战友,说了你也不认识。”
“那总有名字吧!你把名字告诉我。”李芳草嘲弄的看着沈海峰。
沈海峰勉强笑道:“你问他们名字干什么?还想去找他们啊?”
“对啊!”李芳草点头,“我去问问他们,你是不是真的找他们帮我了。”
沈海峰笑容尴尬僵硬,“芳草,你现在可真爱开玩笑!”
“你一个垃圾,不配让我开玩笑!”李芳草冷冷的说道。
沈海峰知道江老太住哪里,但凡真的有一丝关心她,为她担忧,早就去江老太那里问情况了。
肖仲钦都知道时不时去看望江老太,江老太周围的邻居知道江老太认识公安,都对江老太态度客气了很多,而沈海峰从来没去看望过。
无非是觉得江老太一个病恹恹的老婆子没有好处可捞。
沈海峰忍着火气,陪着笑脸,“芳草,你现在脾气变了好多,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人都是会变的,就像以前,我也不相信你明知道我卖了工作是要给嬢嬢救命的,还依然要把我的工作骗走,让嬢嬢活活病死!”李芳草咬牙切齿的说道,一字一句饱含仇恨的血气。
沈海峰脸色变了几变,“我,我是有苦衷的!我还不是为了咱俩以后的生活着想?要是我能入了大领导的眼,就能升职,你也有好日子过啊!芳草,咱俩是自己人,江老太她是外人,你怎么能因为一个外人这么记恨我?咱们俩这么多年的情分,还比不过一个外人老太太在你心里的分量?”
“你应该感谢医生把嬢嬢的病治好了。”李芳草目光沉沉的盯着沈海峰,如果她重生到了嬢嬢已经病死的时间点上,她怕是要当场拿刀把沈海峰和罗彩菊捅个肠穿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