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能逃出这座牢笼?”
又是值班的一天。
芍药如约来到。
两人坐在阶前,马梁仰望星空,忍不住开口发问。
芍药双手抱膝,将头压在身前,想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想过,怎么没想过?”
“可是想又有什么用呢?”
“我自小在郡主府长大,除了偶尔随着府里采办上街购置,就再没出去过。”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我又不懂得,便是出去了,如何能活下去?”
她又问道:“二哥,其实我也很好奇,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马梁道:“外面的世界可比这里有趣的多!”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这是春景。”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是夏景。”
“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这是秋景。”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是冬景。”
“春夏秋冬,每时每刻,外面的世界都是自由的,景都是美的!”
芍药满心欢喜,看着马梁道:“二哥说的真好!”
“不过这些好像都是诗集里的,我都读过的。”
马梁将头靠后几寸,微眯着眼道:“真的吗?”
芍药道:“是啊,我也是识字的。”
“二哥,你有原创吗?”
马梁脸一红,尴尬道:“没有……”
“我要有原创,就不在工地上干木匠了……”
芍药点点头道:“那倒也是。”
“不过你能说出这么多,也是挺文艺的。”
马梁稍稍好过一些,又开口道:“假如,我是说假如,给你一个离开这里,重新选择生活的机会,你会怎么选?”
“我?”芍药愣了一下,低头沉思片刻,终于摇头道:“我不知道。”
“从小我生活的地方就这么大,我所有一切,都依靠着郡主府而有。”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
“也不知道去了外面,该以什么为生。”
“离开这里,我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马梁道:“外面的世界不尽然是洪水猛兽,也有你体会不到的自由与温情。”
“哦?”芍药转头看向他:“二哥,那你身上肯定也有很多不一样的故事吧?”
马梁道:“那……”
“没有……”
“我只是个种田的农户。”
“我的故事都与春种秋收,土地里刨食有关。”
芍药眨眨眼:“是吗?”
“二哥都种些什么东西?都是怎么种的?”
马梁扭头看她:“这有什么好说的?”
芍药道:“你习以为常,自然不觉得怎样。”
“可我自小生活在高墙之内,每日只会给人端茶递水,听你说起这些可不新鲜?”
马梁笑道:“那倒也是!”
“比方说现在桃花刚落,我们就要去田里除草了。”
“要除什么草呢?什么马齿苋,灰灰菜,婆婆丁,猪耳朵……”
芍药眨眨眼:“这些都是野草吗?为什么我都没听说过?”
马梁道:“都是俺们村里人的叫法,也许妹子不是没见过,只是同草不同名吧!”
“是啊!”芍药长叹一气。
“同草不同名,同人不同命!”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人与人之间,凭什么有那么大的区别?”
“有人生来就大富大贵,做少爷小姐。”
“有人生下来就命贱,爹不亲,娘不爱,被卖到这大宅子里做丫鬟……”
“这……”马梁深吸一口气:“说着说着,怎么忽然生起这悲怆的感慨?”
“不管怎么说,人都要向前看。”
芍药扭头看他:“二哥,那你向前看了吗?”
马梁疑惑道:“什么?”
芍药道:“我说,那你向前看了吗?”
马梁道:“看什么?”
芍药道:“比方说,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做完这里的工事,你要去哪里?回乡下吗?”
马梁思索道:“我……”
是啊,我又有什么打算呢?
也只能回那破山洞吧。
他忽然心中一酸。
自家那逼仄的山洞,还是整个村子的人同居,彼此之间谈不上半点儿隐私。
上无半片瓦,下无半寸基,阴暗潮湿,蚊虫孳生,就连吃饭,都要跑到几十里外去偷,去抢。
与眼前这高门大户,富贵繁华相比,自己那些乡亲们活得连狗都不如。
我向前看,又能看向哪里?
想到这儿,忽然就心灰意冷了。
自己怎么就敢对芍药姑娘起了心思?
莫说两人根本不可能有结果,就算真的有什么,自己又能给她带来什么?
难道要带她一起回山里,住山洞,做野人吗?
她住在郡主府,虽然没有自由,也谈不上尊严,但无冻饿之虞,无匪患之忧,不必担心洪水猛兽,也不必担心宗门追究,不至于提心吊胆,东躲西藏。
这样的生活,不正是马家村的百姓所向往的吗?
自己怎么就多余去问,人家芍药姑娘愿不愿离开?
如果不是傻子,哪个姑娘肯走!
想到此处,他苦笑一声:“是啊,做完了这里的活儿,我……也只能回乡下了。”
“那……”芍药有些遗憾道:“是不是说,小妹以后再见不到你了?”
“我……”马梁愣了一下,开口道:“我这样平凡的人,天底下不知有几何!”
“见我不见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芍药道:“不知天下人有几何,可我认识的,只有马二哥一个!”
“妹子,你……”马梁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芍药却轻笑一声,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小妹回去休息了。哥,明天见!”
马梁赶紧起身挥手道:“好好好,明天见!”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马梁满心的不舍,又对明日的相会充满了期待。
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几位公子看在眼里。
朱成真赞叹道:“好!有趣!这马二也入戏了!”
“不愧是刘兄,你这主意是真真的不错!”
“这真人实景的戏剧,可比喝酒有意思多了!”
公离厌摩挲着下巴,喃喃道:“你说这娘们儿……不会也入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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