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恋有什么不好的?只要我不告白,那我永远都不会被你拒绝。喜欢你成了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
——《十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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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上课,书吟都是五点半起,长久养成的作息,让她在休息日这天,依然五点半醒。
昨晚下了场夜雨,淅淅沥沥的冷雨随着寒潮入侵这座城市。
书吟几乎是掀开被子,就感受到了寒气。
她打开衣柜,想拿件棉服套上。
意外地,在柜子里发现了她丢失的公交卡。
原本打算待会儿洗完衣服就去补办公交卡的,现在倒是省了一桩麻烦事。
她每周日的安排如出一辙。
早上打扫卫生,背单词,吃过午饭,再去市图书馆看书。运气好,还能在图书馆的影音室找到位置,看一部电影。
市图书馆离她家不远,公车两个站,可是半小时才一班车。
所以书吟还是骑车过去了。
好在今天太阳很大,光线柔软,温和。
书吟停车时,兀的瞥见一辆车。
车子是粉色的。
沈以星说过,她这辆自行车,全南城一辆。
很快,她就看到了沈以星。
在自习室外面,沈以星趴在楼道里的玻璃扶手处,大冷天的吃冰激凌。意外见到书吟,她眉间一喜,压低了声音打招呼:“你怎么来这里了?”
书吟:“来这边做作业。”
沈以星感慨:“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热爱学习?”
书吟以为她话里的“你们”,指的是班里同学。
殊不知,沈以星指的是:“里面好像没有位置了,不过谁叫我人美心善,我决定把我的位置留给你,你进去之后找我哥,我哥那张桌子上还有一个空位,那就是我的位置。你过去坐就好了。”
如果书吟能往深处细究一下就好了。
她就会知道,沈以星用的“你们”,肯定不只代表陈知让一个人,还有别的人。
但当时她没有想那么多。
她问沈以星:“那你怎么办?”
沈以星一脸泰然:“我当然是去外面边晒太阳边玩手机。”
她朝书吟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是最新款的苹果机。一只手机的价格,能够负担她高中三年的学费。
“你是知道我的,我看到书就犯困。与其占用公共资源睡觉,还不如把位置留给有需要的人。”沈以星一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慷慨姿态。
书吟失笑:“里面说不准还有位置。”
沈以星没强求:“你要是找不到就坐我的位置。”
交代完,沈以星脚步轻快地下楼。
自习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书吟来回走动,未成想,今日人异常多。也如沈以星所说,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只剩下一个空位,有人走过去,被隔壁位置的人提醒,而后悻悻离开。
书吟走了过去,弯腰,伸手,在陈知让的桌子上敲了敲。
陈知让抬头,眼神疑惑。
那眼神一看,就是不认得书吟。
书吟抿了抿唇,尴尬又局促地进行自我介绍:“……我是沈以星的同桌,学长,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陈知让其实没什么印象了,但他还是点头:“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说话间。
陈知让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二人同时望了过去。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发消息的人和消息内容。
一闪一闪亮晶晶:
一闪一闪亮晶晶:
陈知让神情没多大变化,默了一秒,唇角扬起无奈却宠溺的笑。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什么德行他最清楚。
陈知让说:“你坐吧。”
书吟:“谢谢。”
书吟把东西放下,去书柜里找了一本书。
《anneofgreengables》绿山墙的安妮,英文原著。
她一边看书一边做笔记,认真专注,连身边的人离开也不知道。
午后阳光微醺,室内开了暖气,暖意蒸腾,掀起倦意。
书吟被晒的大脑昏沉沉的,索性把书一合,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省图书馆自习室两面落地窗,坐拥一线江景,江面波光粼粼。
落地窗边还剩一个位置,商从洲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陈知让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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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陈知让的肯定回答后,商从洲放轻脚步走进自习室。
陈知让离开的时候把椅子推进桌子下面,商从洲往外拉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椅子腿与地面摩擦,有些微的沉闷声响。
商从洲下意识地去看离他最近的人。
是个女生。
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皮肤很白,在阳光的直射下,近乎透明。周身又被光镶嵌住一层暖色调的绒光。让他想起表妹小时候养的那只兔子,干净,温和无棱角,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捏捏她的脸。
商从洲当然没捏她的脸。
他们又不认识。
就算认识,以他的教养,也不会做这种越矩的行为。
女生处于睡梦中,突然蹙了下眉头。
她转头,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见她不是被自己拖椅子的声音吵醒,商从洲继续动作,拖出椅子,坐在位置上。继而拿出试卷。
纸张翻动,换了个面。
隔壁的女生也换了个方向。
又朝着他了。
然后他看到她又皱了下眉。
沉默片刻,商从洲缓缓举起左手,光被他遮挡住,垂落在女生眉眼处的,是一片阴影。她眉间的褶皱,被他以这种方式抚平。
见状。
商从洲喉咙里闷出无声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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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吟这觉睡的。
前半程翻来覆去,极不安稳。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睡的异常安心。
睡醒后,她花了半分钟左右的时间回神。拿起带来的数学卷子做题,解题时专注投入,无暇顾及身边坐着的“陈知让”。
“陈知让”坐她左手边,她不刻意去看,是看不见他在干什么的。
但“陈知让”的存在感很强——
有不少人走到书吟的身后,用气音和“陈知让”说,“同学,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以及。
同桌也有人给他递纸条,纸条里的内容不言而喻。
就连书吟右手边的女生,也麻烦书吟帮她传一下纸条。
传纸条这事儿书吟不是第一次做,之前是替男生给沈以星传纸条。
他们兄妹俩都长了张吸引人的脸。
书吟右手接纸条,传给左手,头都没转,把纸条推到“陈知让”面前。这项技能被她练得炉火纯青。
她没受到任何影响,仍旧埋头刷题。
殊不知。
与她一肩之隔坐着的并非是陈知让,而是商从洲。
商从洲脊背往后靠,身形慵懒。
他低着头看手机,下颌线沉在光影中,侧脸线条透着冷漠,隐隐有丝不耐烦。
手机显示着聊天框。
商从洲打字速度飞快,烦躁快要跳出屏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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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色渐黑。
卷子里还有最后一题没写,不是不会写,是被这些个要联系方式的人吵得没时间写。商从洲来自习室就是为了图个清静,哪成想会这样。
他收起手机,把两张试卷对折好,和笔一块儿塞进裤兜里。
起身欲走时,就看到隔壁坐着的女生递过来一张纸条。
纸条未经折叠,上面的内容跃入眼帘。
后面的内容他没再看下去。
没兴趣看。
纸条边上是隔壁女生的笔记本,字迹端庄秀丽,不管是英文还是中文,行云流畅,落笔劲挺。
商从洲目光落在女生始终侧背对着他的后脑勺上。
片刻后,他起身离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眼里也没有一丝波澜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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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周一。
早上两节课是数学课和物理课。
升旗仪式在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
每个班排队去操场看升旗仪式,体育委员带着两支队伍,男生一队,女生一队。沈以星拉着书吟排到队伍末尾。
班主任是在队伍最前面的,后排的做些小动作说些闲话,他都看不到听不到。
升旗仪式过后,是国旗下讲话环节。
轮到高一的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台上的人慷慨激昂,操场上迎着寒风的学生冻的簌簌发抖。
沈以星站在书吟后面,前胸贴着书吟的后背。她们已经穿上厚重的冬季校服了,两具身体贴在一起,感受不到任何身体曲线。
沈以星下巴垫在书吟的肩上。
她说话的时候,书吟能听见她牙床打颤的声音。
“你觉得商从洲和陈知让,谁更帅?”
寒风一阵一阵地往她嗓子眼里灌,她尤为平静地回:“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有的人说陈知让帅,有的人说商从洲帅,但你知道的,他俩我从小看到大,审美疲劳了。在我眼里,他俩和我们班的男生没什么两样,我就想知道,他俩真是帅哥吗?”
旁人说这种话未免太拉仇恨了,可沈以星说这种话,让人恨不起来。
书吟要怎么回答呢?
说她眼里只能看见商从洲,自然是商从洲最帅。
商从洲是她深藏许久的心事,她害怕一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迟疑许久,书吟含糊不清地说:“我没仔细看过他俩,不好比较。”
闻言,沈以星狐疑地望向她:“怎么会?昨天下午,商从洲不是坐你边上自习吗?”
寒风似乎将她的理智冻僵。
书吟反应慢半拍:“……昨天?昨天我边上坐着的不是陈知让吗?”
“一开始是陈知让,后来他提早回家收拾行李了,所以商从洲过去坐那个位置。”沈以星反应过来,“不是吧,你没注意到商从洲吗?”
书吟那儿沉寂了好久。
沈以星没读出沉默里的遗憾。
该如何形容书吟脸上的表情呢?茫然,无措,后知后觉的喜,与怅然若失的苦。
心脏像是被挖开一个大口子。
呼啦啦的往里灌冷风。
原来他们之间曾经近的,只需要她一个转身就能看见他。
可她没有。
命运将他推到她面前。
可她示他为指间沙,轻松错过,没有任何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