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阳自然是听不懂他的法语的,好在有待使馆周秘书的客串翻译。
慷慨激昂的颁奖词结束后,林朝阳在掌声中从容起身。
他神态沉稳而厚重,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发表了一番简短的获奖感言。周秘书将他的话翻译传达给在场的嘉宾和评委们,餐厅内再一次掌声雷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证了历史。
林朝阳不仅是勒诺多文学奖历史上第一位外国获奖作家,同时还是最年轻的获奖作家。在大家看来,今年勒诺多文学奖这样的选择无疑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发表获奖感言后,是林朝阳与评委们合照的时间。
这期间,克莱蒙·梅特耶还贴心的递上了法文版的《楚门的世界》,让他跟作品拍了张合照,明天这张照片就会登上巴黎各大报纸的版面。
在法国,每年的八月底开始直到十一月底,都会有大量书籍扎堆出版。
因为在这个时间段里几乎每一天都有几次文学评奖活动,不管这些评奖的影响力是大是小,汇聚到一起,就足以吸引大量读者的关注。
通过媒体的传播和读者的口耳相传,许多图书不断的积累人气,挂着“XX文学奖获奖作品”的招牌,销量也会指数级上升。
尤其是像龚古尔文学奖、勒诺多文学奖和费米娜文学奖这些法国首屈一指的文学奖项。
一旦获奖,不仅作家的名气大增,版税拿到手软,之后作品的出版也等于得到了背书,可以说是直接改变了作家的生存环境。
许多作家获奖之前穷困潦倒,获奖之后名利双收,在几大法国文学奖项每年的颁奖前后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形。根据法国出版行业的统计,龚古尔文学奖获奖作品的平均销量达到了48万册。
像勒诺多文学奖、费米娜文学奖等其他几个重量级文学奖项的获奖作品,销量略逊一筹,但仍然十分可观。《楚门的世界》是去年下半年在法国出版的,一年时间累计销售了近7万册。
林朝阳一个外国作家,第一本在法国出版的书能够取得这样的销量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仍然有很大的空间。在本次获得勒诺多文学奖后,《楚门的世界》的销量即将迎来飞跃式增长,这就是文学奖项的魅力。
龚古尔文学奖也好、勒诺多文学奖也好,颁奖程序很简单,颁奖过后发表两句讲话就算是结束了。
今天图昂餐厅内诞生了两位奖项得主,按照奖项的历史地位和影响力,本应该是获得了龚古尔文学奖的塔哈尔·本·杰伦更受大家的关注的。
可谁让林朝阳不仅年轻,还是勒诺多文学奖历史上首位外国获奖作家呢?颁奖前后,林朝阳所收获的关注都要远超塔哈尔·本·杰伦。
这种关注在颁奖结束后的媒体采访阶段展现的尤为明显,林朝阳身边围着的记者可比塔哈尔·本·杰伦周围的多多了。其中有电视媒体的记者,也有报刊记者。
如法国电视三台、《文学》杂志、《解放报》等。
两项重量级文学奖项在同一天颁发,叠加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报纸记者的采访相对简单,无非就是问问得奖的感受,群采没用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电视台的采访要复杂一点,得架上摄像机,由出镜记者提问,林朝阳再一板一眼的回答。
除了林朝阳,邹待使也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大谈林朝阳获得勒诺多文学奖是中法两国文化交流结出的丰硕成果。这份采访将在今天晚上登陆法国电视三台的新闻栏目。
另外林朝阳还收到了法国《文学杂志》的访谈邀请,《文学杂志》创刊于1966年,多年来一直在法国文学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文学杂志》设置的栏目并不多,其中最为读者所喜爱的就是《访谈》。
他们每期都会采访作家或是诗人,以问答的形式探究这些创作者的内心世界和他们对于世界的独特认知。访谈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并没有当场进行,《文学杂志》的编辑兼记者弗莱蒙约了明天下午的时间。
之所以是明天下午,是因为明天上午他还得和伽利玛出版社签约。获得勒诺多文学奖之后,林朝阳在法国文学界必然名声大噪。
不仅《楚门的世界》预定了销量销量大增,连同林朝阳这个获奖者的其他作品也成了伽利玛出版社眼中的香饽饽。早在入围消息传出后,伽利玛出版社便跟林朝阳约定了会陆续引进他的几部。
有了勒诺多文学奖的加持,这些的销量想必是差不了的。
接受采访期间,还有几位出版商的人凑到林朝阳身边,和他攀谈,引来了克莱蒙·梅特耶的警惕和敌视。一整个下午,林朝阳都在应付媒体的采访和采访邀约,知道傍晚才有一点休息时间。
邹待使早在下午就已经离开,不过他把周秘书留了下来。
回到勒诺克斯旅馆囫囵吃了顿午饭,林朝阳对新H社的聂记者说:“聂记者,让你久等了。”聂记者笑容可掬,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哪里的话。你不知道,下午我看着你接受那些法国媒体的记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骄傲来。朝阳同志,你可是第一位获得勒诺多文学奖的中国人啊!”
对于近代中国人来说,“为国争光”这四个字仿佛是刻进了骨子里的使命和责任。
我们迫切寻求着世界的认可,有时候这种迫切会显得笨拙,但它又是可爱的,因为它代表了一个民族的奋发向上和自我追求。
聂记者身在欧洲,总是将欧洲大陆发生的重大新闻送回国内,却很少有向欧洲大陆传递中国故事的机会。今天林朝阳的获奖无疑极大的激励了他的爱国心和民族自豪感。
即便距离颁奖已经过去了五六个小时,但他仍难抑制内心的激动。
他跟林朝阳聊了三个多小时,聊天的同时还不忘奋笔疾书,笔记本密密麻麻的记了十几页内容,这些素材足够他做一次系列报道了。
令人惊奇的是,在采访的这段时间里,他房间的电话竟然又接到了几个旅馆转接来的外部电话,竟然清一色都是出版社的电话。
“真不愧是法国最顶尖的文学奖项之一,今天奖项才公布,就有这么多出版商对你的作品趋之若鹜了!”在林朝阳又挂断了一家出版社的电话后,聂记者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他虽然是驻欧记者,但却是第一次接触与文学有关的奖项和新闻报道,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份重量级文学奖项在法国的影响力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联络方式的。”
“今天图昂餐厅那么多人,只要有心,想知道我在巴黎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并不难。”林朝阳笑着回应了一句,又接着回答聂记者的问题。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采访结束,林朝阳问他是不是要回住处。
聂记者却说:“不回了,就在旅馆开个房间,我得赶紧把这些内容整理出来,赶明天的飞机回国,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全国人民!”
说这话的时候,聂记者脸上的表情有些疲惫,但却洋溢着笑容。聂记者又问:“朝阳,你哪天回国?”
“我得三天后。”
本来以林朝阳的心思,他打算法国事毕后就回香江,但邹待使临走时特地叮嘱,待使馆方面安排了两场交流活动,让林朝阳务必留下来参与一下。
另外国内文化部和文协还准备了表彰活动,他又得回燕京一趟。
翌日早上,林朝阳起床去敲聂记者的门,才知道聂记者一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了,林朝阳只好独自下楼吃早餐。用过早餐后,林朝阳刚来到旅馆大堂,就听到了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林朝阳转头,只见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正从大堂的沙发上起身。“伯恩先生?”
中年男子正是去年林朝阳在纳电影节期间见过的编辑儒利奥·伯恩,他是法国知名出版社格拉塞出版社的资深编辑。“林先生,好久不见!”
儒利奥·伯恩热情的与林朝阳拥抱寒暄,一副老熟人的样子。
林朝阳不用猜也知道儒利奥·伯恩的目的,毕竟已经有一堆出版社联系他了。不过他这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旅馆大堂内又出现了一个人。
克莱蒙·梅特耶本来是来接林朝阳去伽利玛出版社签合同的,没想到会在勒诺克斯旅馆这里见到儒利奥·伯恩。“梅特耶先生,不介意我跟林先生单独谈谈吧?”
儒利奥·伯恩神色从容,甚至带了那么一点挑衅。
克莱蒙·梅特耶很想说“介意”,可惜他没办法替林朝阳做主。他故作绅士的做了个手势,自己回到车内等林朝阳。
过了不到十分钟,林朝阳从旅馆内出来,上了克莱蒙·梅特耶的车。
克莱蒙·梅特耶眼中闪过一丝庆幸,但还是忐忑之色更多,他装作不经意的发动车子,然后问:“林,和伯恩先生谈得怎么样?”
虽然他知道林朝阳既然出来了,大概率肯定是没跟儒利奥·伯恩谈妥,但他还是忍不住要确认一下。“谈的还不错,格拉塞出版社的诚意很足。”
克莱蒙·梅特耶心头一紧,“看来他们给出的条件不错。”
林朝阳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克莱蒙·梅特耶的眼神闪烁起来。
“格拉塞出版社给的条件是不错,不过还不足以让我动心,你们伽利玛出版社仍然是我的第一选择。”听到这话,克莱蒙·梅特耶脸上的紧张神色尽去,爽朗的笑起来。
“林,你的选择没有错。我们伽利玛出版社可是整个法国最专业的文学出版社,选择我们不会错的!”“当然。”
克莱蒙·梅特耶将车里的几份报纸递给了林朝阳,上面都是对昨天勒诺多文学奖的报道。
克莱蒙·梅特耶边开车边为林朝阳介绍了一下这几家媒体和报道的内容,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了巴黎左岸的伽利玛出版社。
与一年多前来时的默默无间相比,现在的林朝阳刚刚拿下勒诺多文学奖,风头正盛,出版社专门为他准备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仪式。
“祝贺你,林!你创造了勒诺多文学奖的历史,也创造了法国文学的历史,你可是第一位在法国获得重量级文学奖项的中国作家!”
伽利玛出版社的总编辑伊桑·罗杰斯代表出版社向林朝阳表达了热烈的祝贺之情。等克莱蒙·梅特耶跟他耳语几句之后,他的表现就更加热情了。
庆祝仪式后,他迫不及待的拉着林朝阳去签了合约。
然后又对林朝阳说:“林,你应该在巴黎多待几天。”
“为什么?”
“我想给你约个《巴黎评论》的访谈。”
《巴黎评论》创刊于1953年,它早期以发表新晋或相对不知名作家的高质量和诗歌而闻名。
在成立的头五年里,《巴黎评论》发表了杰克·凯鲁亚克、菲利普·拉金、菲利普·罗斯、塞缪尔·贝克特、纳丁·戈迪默等人的作品。
日后,这些人无不成为国际上举足轻重的大作家。
《巴黎评论》也因此而迅速为自己在法国文学界乃至国际文学界赢得了极大的声望。
昨天对林朝阳发出访谈邀请的《文学杂志》在法国名声不俗,但跟《巴黎评论》比起来却相形见绌。
《文学杂志》的影响力仅限于法国,而《巴黎评论》的影响力却是国际性的,尤其是它的“作家访谈”系列更是刊物的王牌栏目。
如果有人要推举一份当代最具专业性与声望的文学刊物,《巴黎评论》也许不是第一,但必定榜上有名。
国际上不少知名作家将它誉为二十世纪少数几份真正重要的文学杂志之一,许多欧美国家的作家也都以作品能够登上《巴黎评论》或被《巴黎评论》访谈为荣。
林朝阳猜想,这大概就是伽利玛出版社对他拒绝了格拉塞出版社的示好或者叫诚意吧。其实这也是林朝阳之所以会拒绝格拉塞出版社,而坚定选择伽利玛出版社的原因
格拉塞出版社的版税条件确实要比伽利玛出版社给的优厚了一点,但伽利玛出版社却有着格拉塞出版社比拟不了的优势。
伽利玛出版社旗下拥有着《无限》《新法兰西》等几份颇具份量的文学杂志,之前没少为林朝阳摇旗呐喊,应该说是为林朝阳获得勒诺多文学奖提供了一定的帮助的。
就连伊桑·罗杰斯刚才所提到的《巴黎评论》也与伽利玛出版社有着很好的关系。《巴黎评论》虽然名叫“巴黎”,但却是由一群美国人创办的。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诞生了“垮掉的一代”。
这些青年人性格粗犷豪放、落拓不羁,他们生活简单、不修边幅。喜穿奇装异服,厌弃工作和学业。
拒绝承担任何社会义务,以浪迹天涯为乐,反对一切世俗陈规和垄断资本统治,抵制对外侵略和种族隔离。
这其中有一群家境优渥的青年,他们都是毕业于哈佛、耶鲁等名校的富家子弟,拥有着较高的文学素养和艺术追求。冷战的兴起导致麦肯锡主义在美国社会当道,使得这群人与美国的社会现实变得格格不入。
于是乎这群人聚到了一起,来到了巴黎,创办了《巴黎评论》。
在创办早期,《巴黎评论》的运营很艰难,他们没钱租办公室,只能借伽利玛出版社的两个空房间。因而伽利玛出版社也与《巴黎评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哪怕《巴黎评论》编辑部早在七十年代便搬回了美国,但双方一直保持着密切的交往。
林朝阳本来在欧美文学界并没有什么名气,现在有了勒诺多文学奖的加持,上个《巴黎评论》倒不是什么问题。不过伊桑·罗杰斯少不得要动用一点人情,毕竟是临时起意的举动,需要《巴黎评论》方面的配合。
伊桑·罗杰斯以此来回报林朝阳对伽利玛出版社的坚定选择,也算是诚意十足了。
能够登上《巴黎评论》的“作家访谈”,也是一种对于林朝阳在国际文坛影响力的认可。在伽利玛出版社待了一个上午,午饭后林朝阳又回到酒店接受了《文学杂志》的访谈。次日,来接林朝阳的变成了待使馆的周秘书。
今天上午待使馆为他在巴黎师专安排了一场交流活动,下午则是一场单独的与在巴黎的中国留学生们的交流。
到了晚上,邹待使特地在待使馆为林朝阳举办了庆祝晚宴。
接着林朝阳又在巴黎游玩了两天,期间又有不少欧洲其他国家的出版社找到了他,林朝阳签署了几份出版合同。
闲暇之余还参加了一场由伽利玛出版社举办的作家聚会,刚刚获得勒诺多文学奖的他自然成为了聚会的焦点,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和讨论,也认识了一些法国本土作家。
来到巴黎的第六天,林朝阳等来了《巴黎评论》的编辑普林普顿。
普林斯顿是《巴黎评论》的元老,也是“作家访谈”栏目的第一任编辑,多年来访问了上百位国际上知名的作家。
见到林朝阳,普林斯顿的第一反应是“年轻”。
“我想冒昧的问一句你的年纪。
“我是1958年生人。”
普林斯顿面露惊叹之色,“你大概是我采访的这么多作家当中,最年轻的一位了。”
“这算是一种褒奖吗?”林朝阳玩笑着问道。
“当然!”普林斯顿神色认真,“年轻可是一种稀有的资本。”
普林斯顿做访谈的经验非常丰富,轻而易举的使跟林朝阳找到了话题。然后话题由浅入深,逐渐由日常生活过渡到了文学创作以及思想层面。
采访进入中段,普林斯顿掏出一部英文版的《楚门的世界》。
“我看过你你这部的改编电影,拍的相当出色。
英文版的最近几天才出版,我是上飞机前才买到的,还没看完,不过我大胆的认为这确实是一部非常杰出的作品。这部的灵感来自于哪里?是你对政治体制的不满?或者是对社会现象的讽刺?”
“只是看电视一闪而过的灵感,其实这种灵感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可能每个人都会有那样的闪念,只不过我抓住了它而已。”
普林斯顿又问:“我采访过很多作家,在很多人的口中,文学是很神圣且庄重的事。但通过和你的交谈,在你的观念里这样的‘神圣’似乎并不存在。”
“是这样的。”林朝阳直言不讳的回答。
“那么,你觉得文学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问这句话的时候,普林斯顿的神色间露出几分郑重。
林朝阳的眼神也凝重了起来,“文学吗?大概是一种寄托。”
“寄托?”
“心之所想,神之所念,我们的精神总要有一个出口,但它并不多么重要。”
“为什么?为什么不重要?”
普林斯顿的眉头皱起,林朝阳的观点他并不认同。
在他历来采访的作家当中,绝大多数人都发表过“文学至高无上”或者“文学高于我的生命”之类的言论。普林斯顿也想当然的认为,文学本应该是这么崇高的。
“人不吃饭会死吗?”林朝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会。”
“会。”
“人不呼吸会死吗?”
“人没有文学会死吗?”
普林斯顿沉默了.
片刻后,他反驳道:“可我们的灵魂会枯姜。”
“灵魂?高贵的名词。如果灵魂会枯萎,那么它并不比我们的肉体高贵。”
林朝阳以严密的逻辑将普林斯顿驳的哑口无言,但他想了想还是不甘心的说道:“你不觉得你是在消解文学的崇高吗?
“人崇高吗?”
普林斯顿犹豫着,他察觉到了林朝阳话里的陷阱。
没等他说话,林朝阳说道:“人不可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就像人不可能创造出比自身崇高的东西。”林朝阳的眼神仿佛穿越了时空,语气低沉,“我们并不崇高,我们只是存在,我们终将消亡。”
普林斯顿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神瞬间聚焦,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光芒吸引。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形成一道浅浅的沟壑,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过了片刻,他抬眼看向林朝阳。
这位年轻的中国作家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似乎连他的呼吸都是细微无比的,他的眼神平静而柔和,仿佛一片深邃的海洋,让人有一种忍不住沉溺其中的冲动。
普林斯顿内心极力消化着刚才那番话对他内心的触动和震撼,他不自觉的摇着头。
他并不是在反对林朝阳,而是试图从林朝阳的话中找到一个契合点,将这新的生命感悟融入他已有的认知体系中。“真是有意思的观点,让人印象深刻。”普林斯顿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又说:“看起来,你是个悲观主义者。”
林朝阳轻松的笑了起来。
“有些戏谑的人曾经总结过各国文学的特点,你想听听吗?”“愿闻其详。”
“英国文学像个英勇冲锋的骑士,他说我为荣耀而死。美国文学像个悍不畏死的角斗士,他说我会自由而死。法国文学像个为爱痴狂的浪子,他说我为爱情而死。俄国文学像个看破人生的老者,他说我会死。
日本文学像个矫揉造作的文艺青年,他说我想死。中国文学没什么想说的,他说活着!”
林朝阳的语气诙谐,让人听着忍俊不禁。
虽然知道林朝阳的这种总结有玩笑话的成分,但普林斯顿也颇为认可这种大而化之的总结。正当他面露笑容,神色轻松的时候,林朝阳看向他,认真的说:
“活着,是比死亡更需要勇气的事。”
那一瞬间,普林斯顿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
他轻轻摩挲着手指,眼中瞬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恍然、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他忍不住再次将眼神投向林朝阳,眼前这位年轻的中国作家总能在不经意之间带给人心灵上的震撼。普林斯顿由衷的说道:“林,你是我访谈生涯中遇到的最特殊的作家!”
林朝阳调皮的笑了一下,“这一句应该是夸奖。”
普林斯顿也露出会心的笑容,满眼欣赏,甚至是崇拜。
一个多月后,当最新一季的《巴黎评论》在美国上市,人们看到普林斯顿是这样评价林朝阳的:
他身上最吸引人眼睛的是那张年轻的脸庞,但当你开始与他交流,就会被藏在这张年轻脸庞背后的智慧深深打动。他的话语如同潺潺流水,轻柔而有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深刻的哲理。
也许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尽管他并不认为文学是多么崇高的事物,但在他的身上,我却看到了文学所绽放出的最耀眼的光芒。
他注定会成为这个时代最优秀的作家,“伟大”一词此时冠在他身上或许还太早。但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