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后。
县里召开领导班子会议。
“……以上,就是案件的全部调查结果,综合来看,可以得出结论如下——
一、双水村里那十几只羊的死亡,确系中毒所致。
二、毒素来源非是玉米青料,而是艾菊,一种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植物。
作用于肝脏,病发后无解。
三、艾菊来源或是下山村、石圪节、罐子村之一,目前无证据是人为,疑为偶然混入。
四、纵观整个过程,双水村青贮负责人孙少安、石圪节公社主任白明川、徐治功等,负有连带管理责任。
以上,是案件的整体情况汇报。”
马国雄铿锵有力的汇报完毕,看了一眼田福军,就坐下喝茶。
“为甚只死亡了十几只羊?”
冯世宽到底不是白给,问出了第一个关键问题。他是去过双水村的,知道那一窖青料到底有多少。
别说十几只羊,一百只连吃一个月都富裕,只死了十几只,岂不是怪事。
马国雄有些尴尬,他不知道啊。
“羊吃多少才会中毒死亡?”冯世宽再问。
马国雄又尴尬了……
冯世宽无语。这人好用是好用,但关键时候不给力呀!就你这调查,漏洞如此之多,如何能叫人信服?
“国雄是个老粗干部,这些不是他的强项。”李登云站出来打圆场,“要不,请相关人来汇报一下?”
冯世宽点头。
于是,孙少安被带了进来。
“孙队长,那么多青料,为甚只死亡了十几只羊?”李登云问。
“动物不会说话。
因为是第一次做青贮,为谨慎起见,就设置了对照组模式。每组二十只,一组喂纯青料,一组喂混料。
每窖青料出窖,都会先在对照组喂养一星期到十天,然后再大规模投料,去喂其它的羊或者牲口。”
孙少安连着读了快半年的书,进步很快。在专业领域,对话时已经有了几分知识分子的味道。
至少,听着不再像农民。
冯世宽听完后点头。这是个干将,也是之前树立的标杆,可不能就倒了。
“好。我知道了,你先在县里呆上几天,不要有心理负担。”冯世宽安慰道。
随后,列席的石圪节公社两位主任出面,少安的话得到了证实。
随后进来的是县医院的人。
当被问及艾菊毒性和致死量时,他说道:“目前还未知。但双水村的那些羊喂了差不多十天,还是部分死亡,可以得出结论,毒性有一定的蓄积期……”
冯世宽皱眉。
农业局的张局长举手。
“老张,你有什么看法?”冯世宽问。
张局长起身,“正常情况下,一只羊每天会消耗自身体重2.5%~3%的干牧草,百斤的羊一天消耗三斤左右。具体到新鲜牧草,大约十斤左右。
双水村的羊俄见过,他们是育肥饲养,给料多,羊也长得大。现在差不多已经有一百二到一百三十斤,加上青料比干料重,可以得出,每只羊耗草应该超过十斤左右,十天就是一百斤。”
再次唤过来孙少安,证实耗草九十到一百一十斤。冯世宽不禁对张局长刮目相看。
田福军手下,果然无弱兵。
这样一来,即使不精确,结论也呼之欲出了。那就是消耗不在少数。
这时,孙少安举手。
“少安,你请说。”冯世宽示意。
“马主任调查后,俄找了野地里的迷迭香,羊不爱吃,掺着青料连喂了五六天……”
“怎样?”
“在第五天头上,才开始出现症状……”
“喂了多少那种东西?”
“二十斤。每只。”
“哗!”会议室里议论纷纷。
甚踏马的“无证据是人为,疑为偶然混入”,每只羊二十斤,二十只就是四百斤,加上那窖青料才开封口,没吃掉的又有多少?岂不是数千斤?
上千斤艾菊,那是“偶然”能混入的?
若是想多挣钱,混什么不行,为什么非要混入艾菊?
红薯藤、马齿苋岂不是更重更划算?
张有智没有想到,布置的手段还没有用上,结果就呼之欲出了。
哈呀!真是吉人天相,得道多助。
李登云见要露馅,马上打圆场道:“看来,国雄这次确实是有些疏忽,但也证明了中毒确系艾菊所致。
同时也说明了,管理上确实存在漏洞,而且更大。那么多艾菊混入饲料,检查不出确实不应该。”
张有智更加的不满了。
“李主任,国雄主任在现场都没有认出艾菊,医院也说,毒素是一种未知的生物碱,大字不识的农民能知道?
毕竟,那艾菊羊也不喜欢吃不是?
可见认识艾菊,和知道艾菊能毒死羊,是两码事,怎能就全部归结于‘检查不出’?没有生活中的实证,农民们怎会知道艾菊会毒死羊?
做出判断时你要想一想,那些可是他们自己的羊!他们都还盼着,过年时候能够吃上一两口肉呢!”
张有智这些话,怼得极为结实。
张主任平时除了喷人,很少能发表如此有理有据的长篇大论,不禁让人刮目相看。
“是我说错话了。”
李登云能屈能伸。他不会计较这些得失,无论怎样,“失察”总跑不了。
“我的意思是,事关重大,身为具体负责人,那孙少安在某些方面,确实有些失于谨慎。
对照组那么好的办法都可以想出来,怎对混入如此多的艾菊置若罔闻呢?这说明了什么?疏忽!若是发现了却不予理会,那就更是疏忽。”
李登云不愧是李登云,一番话有退让有攻击,有理有据,好有道理。
白明川想反驳,但他是当事人。
张有智却是早有准备。
“现在是有人蓄意投毒,不追究投毒的人,咱们却抓住前线战士的偶然‘疏漏’穷追猛打,是不是有些偏了?
大家要知道,现在使用的青贮技术,还是这个后生研究出来的哩。
那些研究经费,甚至还是他复员的亲兄弟赞助的彩礼,给他这位大哥娶婆姨用的哩。
后生把老婆本都贴进来了,咱却抓住他的偶然疏忽不放,是不是过了?”
张有智说完,尤自不解恨。
于是,又补充道:“再说了,是不是‘疏漏’还有待确定哩。”
说罢,他猛然起立。
“总之一句话,俄张有智相信冯主任的眼光,拥护冯主任的决定。
青贮大势不可改,这后生身负重任,不能让他‘有心理负担’。
流汗又流血,这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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