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不能花你的钱!”
孙少安开门见山。
“十年前,小升初考试,你全县第三,为了家里却毅然退学劳动,供养俄和少平、兰香上学,俄说啥了?”
“七年前,俄考上中学,家里没钱交学费,大过年,你在石圪节砖窑上没明没夜干了一个月,俄说啥了?”
“五年前,俄十六岁,没有回村劳动而是离家参军,留你独自撑着一家,五年间俄从没回来过,俄说啥了?”
……
“哥,还用俄再说吗?”
孙少安偏过头,悄悄抹了抹眼角。
这个臭小子,难道在部队做的是宣传工作?可真能说啊!
比二爸还厉害。
“你一个当兵的,攒这点钱哪是容易的?刚才你说的那些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
现在不一样。
你大了,也是要娶媳妇儿的,家里可不比队伍上,办事都要钱的。”
“先有兄后有弟,你不娶,俄咋娶嘛,刚不是说过了,俄还有工资哩。”
第一回合,孙少杰完胜!
“少杰,俄……不能娶润叶。”
“是不愿?还是不能?”
“对俄来说,润叶是梦境里虚幻的姑娘,非是不愿,实乃不能!”
孙少安好歹也算是高小毕业生,此时有感而发,难得的掉起了书袋子。
哟呵,还挺能捅词儿。
孙少杰心里暗笑,开口问道:“那就说说你担心的事。”
孙少安摸出一张二指宽的小纸条,从烟袋里捏一小撮烟丝均匀洒上,很熟练的卷着烟棒。
“就在刚才,俄和润叶刚坐到河边……福堂叔看见了,却还是喊回了润叶……这意思就很明白了——他不同意!”
“人是会变的。”
少杰拿出一个好看的金色打火机,殷勤的给大哥点上烟,然后顺手递了过去,“送你了,很好用!”
正宗zippo,也是战场缴获。
“挺好看的。”孙少安欣喜接过,“黄灿灿的,没见过。”
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这些的。
孙少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了,美国货。”
“真本事啊!你也喜欢吧,俄怎好意思?”孙少安嘴里客气着,手上却很麻利的把意外之喜揣进了兜里。
“烧啥油?”
“特殊煤油,俄提包里还有一盒,够你用上一阵子了,以后用没了使咱这里的煤油也能凑合。”
“有的用就行。”
少安继续摆事实,“俄接着说啊。
你想想润叶的家庭。
她爸是双水村的主宰,说一不二,多年来积攒下一份厚实的家业,吃穿已经和脱产干部没什么两样了。
她二爸又是县上的大干部,前村后庄有几家能比得上?!”
孙少安猛吸一口,烟雾弥漫身周,自嘲的笑了,“可咱们家呢?
俄是贫困农民孙玉厚家的穷小子,土里刨食儿的泥腿子一个,和这样的家庭联亲,这不是笑话嘛!
不说结婚,只要传出去,田福堂只怕就会认为俄在自抬身价,欺负他先人哩,所以,咱得自觉。”
孙少杰心说,大哥还真是了解田福堂,揣摩得一点不差。
他点点头,表示认同少安的话,“嗯,理智且清醒,认知准确。
婚姻道路千万条,门当户对第一条,你说得很有道理,还有吗?”
少安眼里的光彩少了一分,他虽然这样说,打心底里却是希望弟弟反驳的,最好驳得他哑口无言。
孙少杰瞧在眼里,却是暗笑。
“有,多着呢!”孙少安掰着手指头,“刚才算一个,还有就是身份。
俄们俩,一个是满身汗臭的泥腿把子,一个是公家的女教师,女的在城里当干部,男的却在农村劳动……
这样的两人,怎么能在一块生活呢?不说三里五村,不说石圪节,就是整个原西县,你哪里听说过?”
孙少杰试着提出不同看法,“现在不是一直在说,限制什么资产阶级法权嘛,国家都在提倡新生事物哩,宣传上说,有女学生嫁了农民……”
“那是极少数现象!”孙少安显然也听说了,他自嘲道:“俄孙少安胆子不小,可还没那个福气,也没勇气去创造这个‘新生事物’。”
看得明白,真不愧是大哥!
“有些不太自信啊……”孙少杰嘀咕着,终还是再次点头,认同道:“嗯,婚姻第二条,职业对等。大哥果然是人间清醒,客观且现实。还有呢?”
孙少安眼里的光彩又少一分。
他甚至开始对弟弟失望了起来,连继续说下去的意愿都几乎要消失了。
“咱家太穷了!润叶嫁过来住……”
似乎是想起了刚才关于花钱箍窑的争论,已经被驳斥了的,不说也罢,孙少安很知机的转换了话题。
“这个咱先不说,说说过光景。
现在,家里需要的是一个能吃苦的农村姑娘做大嫂,和俄一起创立家业。
润叶嫁过来,能做啥?用她的工资贴补家里?俄的脸怎么放?”
田润叶早就在孙少杰的掩护下,躲在一旁偷听了。
少安说第一个问题,她也上愁。
父亲那里,她真的没信心说服,姑娘心里已经打算硬抗了。
少安说第二个问题,她开始盘算。
她想索性调回村里教书,办不到的话石圪节也行,能近一点是一点。
金光明婆姨就是如此,有例可循。
少安说第三个问题时,田润叶怒了,开始暗暗运气,打算出来打人了。
好你个孙少安,啊?俄怎么了?有你说的那么废吗?在你眼里,俄竟然还比不上农村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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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死了!
还有,你要脸面不要媳妇儿,脸面重要还是媳妇儿重要?
心里已经编好了词儿,正要跳出来,化身正义质问负心人,还是少杰弟弟贴心,马上就替她问出了心里话,及时挽救了温柔淑女形象。
“你说的吧,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归结到脸面上,是不是有些矫情?
这样说有些对润叶姐不公,合着你的脸面比润叶姐的幸福还重要?”
田润叶激动的握拳,对哥们儿赞赏有加,少杰太知心,说得太给力了!
孙少安被弟弟拿住了短,有些尴尬,嘴硬道:“这个……你也是男人,俄不信你能坦然吃软饭。”
少杰恬不知耻,“软饭多好,又热又软和,好吃好消化。”反正事不关己,嘴爽了再说。
少安抬脚就踹,“站着说话不腰疼,找打……
你这是歪曲事实!
应该是好吃不好消化才对。”
“世事是会变的嘛,家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家……”
孙少杰开始反驳,“难道你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孙少安就不能往上再走走,摆脱这个局面?
只要你再进一步,不管是门当户对也好,职业差别也罢,包括家里的生活,都会有所改变。
那样,一切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嘛。”
“说得轻巧,咋进一步嘛,干掉福堂叔俄做村支书?可能吗?”
孙少杰调侃大哥,“呵,野心不小啊,媳妇儿还没娶进门,就开始算计老丈人了,真有你的!”
说罢还以手做抚须状,“也不是不能考虑哦,那老倌儿当村支书的时间也不短了,按说该退休享清福了……”
孙少安抬脚就踹,“去你的!比喻,比喻,这是比喻!比喻懂吗?俄只是打个比喻!”
这情景好像在哪里见过,孙少杰差点蹦出一句“不就是赤壁吗?”
他轻挨一下,就笑着躲开了。
到现在,终于弄清楚了大哥的所思所想,嗯,那就开始做结案陈词吧。
“哥,你吧,就是在村里呆的时间长了一些,不管是做什么,眼睛都盯在土地上,想不起来抬头看一看路,看一看天……”少杰说话似有所指。
“怎么说?”
“拉车是需要低头使力,但也需要经常抬头看一看路的嘛……”
孙少杰打了个比方,话突然转折。
“哥,这世事要变了!”
孙少杰语不惊人死不休,开口就是大杀器。“而且是颠覆性的变化。
可以考大学,可以自学考试拿文凭,可以做生意,可以办厂……说不定啊,就连村里这耕地,也要分哩。
大哥你说,以你的本事,到那时能做多少事?”
孙少安愣了一下。
开始那句话好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说过,随即想了起来,有些啼笑皆非。
他不但不信,还揶揄道:“你这是跟田二学会了?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田二可强多了。
他就只会说一句‘世道要变了’,你不但会说这句话,还能说一大堆不切实际的梦话,而且说得跟真的一样。这几年的兵没白当,赶快醒醒吧你。”
ps:存稿不多,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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