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孙少平在窑里听见大哥说话,走出来喊人,孙少安应了一声。
兰香喊了一声“三哥”,就拉着闻声出来的金秀,帮金波妈端面去了。
小兰香自小懂事,知道自己帮不上大人的忙,总会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来帮大人们减轻负担,默默的。
面端上来的时候,金波妈道:“你们说话,锅里还有面,不够再添。”
见他们明显有事说,大小三个女人就没继续留在金波窑里,放下碗就离开了。
孙少安哪有心思吃面!
“说吧,老二留了什么话?”
孙少平没说话。
他把自己的那个信封给了大哥。
然后又打开那两个提包给大哥看,还把挂包也递了过去,之后就和金波一起吃起了面。
冒雪跑了七十里路,确实饿了。
信封里的钱和粮票,两个提包的东西,挂包里的奶粉和钱……像是一颗颗炸弹,接连在孙少安脑海里炸响。
如少平他们一样,他也懵了。
但他更震撼!
不同于少平和金波,孙少安历事时间长,不但已经掌家,还是生产队长,更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
同时也知道这些东西来之不易。
这么说吧,现在的石圪节公社里也没有这么多钱,更找不到哪家能有五千元现金的,而且,这批罐头和饼干明显是军用品,在原西县根本买不到。
别不是老二干了什么坏事吧?
钱……是个好东西啊!
它能使人不再惊慌,并且让人产生自信;有它可以养家,有粮食吃,有衣服穿……但钱也能毁掉一个人。
孙队长天人交战,心里烦乱,下意识拉过饭碗,闷头吃起了面。
而孙少平和金波早吃完了。
两人也没有去添面,反而一起看着孙少安,有些恶趣味。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久前他们受到的冲击,大哥也应该来一次。
要不咋能说是兄弟呢!
孙少安扒完碗里的面,抬头就看见两双充满了戏谑的眼睛,气得伸手要教训下弟弟。
两个人哈哈笑着,急忙躲开。
“说吧,老二怎么说的,不要遗漏,一句一句说给俄听。”
孙少平把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见面时二哥的神情。
最后说道:“二哥说,挂包里面的东西,让你看着安排。”
“他现在哪里?”
“不……知道,分开时忘问了……”
孙少安心里直叹气,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迎着大哥望过来的责备目光,两个少年都有些难为情,“部队的事多要紧啊,他有任务,应该早出发了……”
“这事要给爸商量……”
金波插言,“少安哥,二哥说不定留有信,你再检查一下挂包。”
孙少安闻言翻了一下,结果在牛皮纸里的几叠钱下面,还衬着一个同色的信封,打开发现里面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只简单的写了一段话——
“大哥!
这是俄的津贴和复员费,你看着安排吧,至少要把家里的窑给箍起来。
另,不要省着,俄已经复员,在县里有工作,放心,以后家里不会缺钱。
——少杰。”
不会缺钱吗?
从小生活在贫困中的孙少安,一时有些难以想象不缺钱是什么样子。
这封信来的及时。
尽管只有了了的五十来个字,孙少安却放心了。
只要不是二娃做了什么坏事就行,正常得来的钱,再多他都敢收。
国家发的,那就更没有问题。
至于为甚会这么多,他是不管的,二娃自小有本事,他已经习惯了。
孙少安想了想,把少平先前递给自己的信封又还给了弟弟,“这个你拿去,按你们二哥说的做。
他是外面人,懂得多,既然那样说了,就是有道理的。现在家里有了钱,你们的学习就不能再耽误。”
孙少平:“哥,有些多了……”
以前家里一年也花不了一百块,突然间有五百元给自己单独花销,孙少平觉得有些烫手。
“不多。”孙少安摆手,“俄还想再给你们一些呢!”
孙少安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历事久了,对事情有自己的看法。
“学本事历来是大开销,多准备一些,总不是坏事。
自古寒门难出贵子。
读书就是个无底洞,买书、吃饭、车马、交往、学费……
多少钱都不够花的。
只是这样一来,你们就不能应付了事,要读出名堂来才行。”
金波想,看来是躲不过去了呀。
孙少安继续说着,“这奶粉俄带回去给奶奶吃。
衣服是给你们的,那就穿起来。
以你们二哥的脾气,等他再回来,还会带更多其它的东西,不用白放着。
这些吃的你们也自己存着。
读书是动脑筋的事,没有营养可不行……”
听着大哥絮絮叨叨的说着,孙少平心里热辣辣的,一股股热流不断的在他胸中激荡,根本无法平息。
家里穷困如此,但在读书的事情上,大哥从来都是不遗余力。
孙少平接受了大哥的说法,“那俄们跟兰香她俩一起花。”孙少安点头,“行吧,不够再给俄言传。”
孙少平想起了背包里面的吃食,“哥,二哥还给了不少粮票,背包里面的这些吃食俄和金波不能都留着,分成三份儿吧,金波和俄留一份,两边家里各留一份。”
金波摇头,“俄家里用不着,都给奶奶带回去吧。”
孙少安想了想,“那分成两份吧。
你俩单独留下一份,剩下一份分开,两边家里各留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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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有了就行,还是学习的事更重要一些。”
他举手拦住还要说话的金波,“你不用说了。
咱们都是兄弟,再讲就外道了。
这些都是不常见的好东西,平常根本买不到,还能长放。
留着压箱底也好。
再说兰香还住在这边,跟金秀一起读书,她们也需要。”
金波不再说什么了。
大事已了。
三个人心有灵犀的相互看了眼,孙少平麻利的开始收拾碗筷,金波飞快的下炕,“俄去叫人、拿刀……”
既然说完了事,有这么多好吃的在身边,还是稀罕东西,不尝一下怎行。
不一会儿,随着金波拿刀回来,兰香、金秀和金波妈也被叫了过来。
六双眼睛的注视下,罐头盖被切成“十”字花刀打开,一斤重的牛肉罐头分了成六块,六个人每人分了一块。
压缩饼干也照此办理。
纯肉,真香啊!
肉和油的浓香、调料的混香、糖的甜香、面粉的麦香……一时间霸道的充斥在窑内,让人陶醉。
金波妈感叹,“一罐可以做一大锅菜了,就这样吃了,有些折寿啊!”
金波道:“妈,照你说的,这块压缩饼干岂不是也能熬一锅粥?”
“可不就是,一小块就泡了这么大的一碗。”
兰香舍不得吃饼干,跟金秀分着尝了一块,剩下的拿手绢包了起来,准备留着两人以后嘴馋了再吃。
孙少平劝道:“吃了吧,还有这么多呢,一会分给你们一些,等二哥再回来,家里应该不会缺这东西了。”
兰香会过日子,“刚吃了面的,还吃了肉,又是晚上……”
分罐头和饼干时,金波妈不愿意要,但被孙少安给说服了。她刚一松口,兰香和金秀相互帮衬着,已经拿衣襟兜着东西,每人抱一大抱就跑了。
金波妈笑骂一句追了过去。
可不能都糟蹋了,要留着慢慢吃才行,她觉得少安说得对,还要留一些压箱底呢。
“早点睡吧,粮票俄明天拿去队里换了再给你们。”孙少安拿提包装着留给孙家的那份儿也回去了。
可怎么能睡得着嘛!
金波下炕烧水去了,他打算和少平洗澡换衣服,新军装就在身边,怎么也要穿上先过把瘾。
第二天上午,少安和孙玉厚老汉都没有出山。
多少年了,这还是头一回。
实在是有些太刺激了。
老汉有些经不住,一晚上都盯着藏了钱的粮食囤,总怕它突然长腿跑了。
二娃啊,你咋折腾的嘛!
孙少安一大早起来先按惯例送妹妹和金秀上学,然后很快安排完队上的事,就去会计田海民那里换了一半的粮票——他没有全换掉。
全国粮票可是稀罕东西,留在手里才是正经做法。
再说了,有需要的时候再换嘛。
金波妈一早起来就做好了饭。
女儿金秀上学走了以后,她用缝纫机把两套军服的袖口、裤腰、裤腿都收上了一些。
孩子正是爱美的年龄,这样就显得更合体了。
收起来的部分等需要的时候可以再放开,孩子长得快哩,部队的衣服又结实,这样就能多穿两年。
衣服收拾好以后,金波妈开始给金波准备去县城里带的东西。
看到崭新提包上溅的泥点子,一边心疼的用湿毛巾擦拭,一边唠叨熊孩子不知道惜物。
同一时间,少平妈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孙少安带回来的提包,她是擦了又擦。
这是二娃带回来的东西,看着都高兴,只是这倒霉孩子不知道心疼娘,都到县里了也不知道回家来看看。
唉……
没有商量,两个家庭不约而同的都准备让孩子早点返回县城。
事情办完了,上学就不能耽误。
让孩子早点返校上学才是正经。
至于那些钱,孙少安和父亲——孙玉厚老汉又商量了半上午,最后还是决定先放着。
钱是二娃的复员费,也是国家给二娃立家的东西。
卖命得来的,不能轻易用了。
总要好好筹划筹划才行。
但是孙玉厚觉得腰杆再没有像今天这么硬挺过,比起当年幺生灵挣到那十几块钢洋的时候还要硬挺。
十点钟,双水村村口。
一切收拾停当,两家人出来送两个孩子返校。
孙少平和金波穿上新军服,每人一个新提包,在家人的目送中踏上了返程的路,精神抖擞。
孙少安特意交待,“万一见着你二哥,让他务必来家一趟……”
“啊嚏!啊嚏!啊嚏……”
两兄弟连着打了几个喷嚏,都有些纳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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