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第二位男友后,一次家族聚会,一位年迈的太姨婆在僻静的角落喊住了她。
她说:“蕙蕙,你前男友家与我认识。那么好的男孩你说不要就不要,怕是心有牵挂,又不想困在这里吧。”
姜雪蕙愕然,太姨婆拿出一支细长条的烟点燃,在沪市生活大半辈子的老人抽烟的姿势都优雅好看。
她淡淡地说:“想离开不是坏事,只是人生处处是围城。非心智坚毅很难在外立足。你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兜兜转转数年,还是回来了。他现在得到的,比当年离开时能拿到的少了许多。可他还是坚持留下,不惜将你送到这来讨父母欢心。
连疼爱的女儿都能说不要就不要,为了让父母疼惜你而照顾他,连你的面都不见。可见他外头闯的日子不好过。”
姜雪蕙眼睛迸发恨意,手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里。她笑着伸手说:“太姨婆,我能抽一支你的烟吗?”
她不抽,只是在试探,眼前人是善是恶。老人一眼便看穿了她,不得不防。
太姨婆说:“我有许多基础病,这烟有药物成分,你抽不得。你一心想摆脱家族,是不想变成家族里那些怪物吧?拿了,你过往的努力就白费了。”
姜雪蕙收回手,脸色阴晴不定。
太姨婆笑了:“你无需防备我。我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我十八岁前备受疼爱,结果父母要将我送给可以当我爷爷的军阀。我懂你,或者说这个家我是唯一懂你的。”
太姨婆递给她一张名片,她怜悯地说:“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蕙蕙,路还很长。你也是拼命想正常地活下去吧。你的时代比我强多了,别将自己困住了。”
姜雪蕙接过名片,她没有去联系上面的人。而是找了一家有名的三甲公立大医院。
诊断结果:中度偏重度抑郁
医生说:“抽血结果显示,你下丘脑和脑垂体神经递质浓度失常。你年轻还好,坚持吃药,定期复查,就能恢复正常。”
那天阳光炎热,太阳毒的似要将人晒脱一层皮。她忘记了防晒,就这么沉默地在阳光下走了近十公里。
抑郁症对她来说太熟悉了。她读的国际学校,每个班都有几个学生有这病。他们在班里笑着闹着同平常学生一般,书包却装了不少抗抑郁的药。
她的家族这类病人更多,貌合神离的婚姻,勾心斗角的人生,越是拼命,背地吃的药越多。
私下各种癫狂怒骂,心理扭曲,辱骂伤人的情状,都很好地掩盖在体面的身份和优渥的生活下。
甚至有些人为了抑制或放纵,去了家族在国外的公司工作定居。因普通的药物已经无法控制他们扭曲的心了。
太姨婆的香烟味道她一闻就闻出了,有大麻的味道在里面。那些国外回来度假的亲戚不少身上都有这味道。
她拼命想逃离家族,无非就怕变得同他们一样,如秃鹫一般,眼中只有名利,等爬到顶峰,回头望去,下面都是白骨累累包括自己的良心和感情。
谁知道,她还是逃不过。
接着手机接到一条推送:知名女钢琴家在维也纳音乐厅的表演大获成功,好评如潮。接着又在欧洲斩获国际钢琴金奖。
视频里的妈妈抱着奖杯和鲜花,用流利的英语大谈特谈作为独立女性的成功之路,她如何从爱情破裂的婚姻中破茧成蝶,展翅高飞。
荣耀加身,让舞台上的妈妈变的光芒万丈。同从前癫狂发疯的女人判若两人。
视频里,妈妈侃侃而谈。而她脑海里,是妈妈发疯地用钢琴盖砸向她放在黑白键上稚嫩的双手。
在剧痛和鲜血中,她望着妈妈狂叫着:“不,我才是最有天赋的人。我不应该在这里,我生来就属于舞台,我应该在顶峰受人膜拜。
蕙蕙夺走了我的天赋。她拿走了我本该荣耀的一生。我从小就弹,日夜不断,钢琴就是我的全部。她的天赋取自于我,我不允许她胜于我。”
她在剧痛中昏厥过去。而母亲清醒后抱着她痛哭流涕。同时小心哀求她隐瞒此事。
她麻木地说:“好的,妈妈。”
医生和钢琴老师说她的指骨骨折严重,手术后能勉强从事钢琴家的路,但只怕职业生涯不会太长。
她想:“我喜欢钢琴,但我更喜欢妈妈,她能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就好。”
妈妈收敛了几个月到底忍不住。哭着说不能陪她了,还拿出心理诊断书说生病了,必须离开女儿,不然会再伤害她。
临走,她楚楚可怜地同外公外婆哭:“让蕙蕙回爷爷家吧。她爸爸需要她讨好爷爷奶奶,我们真心爱过一场,我不忍心让他没了爱情连父母都没有。”
她爸爸很感动,外公外婆衡量了两家的生活水平还是同意了。
爸妈客气体面地分开,而她失去了钢琴天赋,失去父母,孤独地被留下了。
如今她手握着比妈妈更严重的病情诊断,收到妈妈发的一张截图。
上面是妈妈在ins上给粉丝们的留言:all glory to my dear daughter 所有的荣耀都归于我亲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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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在发抖,眼睛气的通红。然后,在无人处放声狂笑。
年少无知不懂她犯的罪,还如小狗般巴着她久久扔过来的骨头。如今她有能力回敬这位独立女性了。
那天她吃着刚到手的药,到处收集证据,就等时机给那人重重一击。
晚上,校草男友在路灯下等着她,他听说她同人分手了。求着复合。
她将病情诊断放他手里,冷冷地说:“我生病了,配不上你。就这样体面地分开吧。”
这高傲的男孩哭了,他说他不介意,他会陪着她治病,等她一辈子。
她冷笑了很久,本来大家一起渣不挺好,为何你还过来做好人呢。他的眼泪只让她心生不耐。
她走进了黑暗,留他在光明处。之后,她因小哥休学,再不相见。
姜雪蕙望着流动的江水,回想前尘,她对他始终有份愧疚,她那会病的严重,容纳不下他的真心。
今生再见,她远远避开,再不愿承受这份情意了。
时光如流水,缓缓地过去了两年。夏花从枝头落下,红叶渐渐透出点红意,秋天快要来了。
谢危在吕显的店里调试着琴弦,琴桌上摆放了一张新斫的琴,上面刻了蝴蝶兰的图案。他坐在琴前弹了一曲《广陵散》
琴声清幽寂寥,他想起当日初见,他天天在马车上弹琴,宁二受不住跑出去玩,而她默默坐在一旁看书。
马车狭小的空间,两人如乘一叶扁舟,在辽阔的天地间漂浮。
那场景变得模糊不清,当时他们都相互戒备着对方,可如今想来,那时的他其实有一丝暖意在心头。
至少他不孤单,有人在倾听他的琴音,听的出他内心的幽寂。有时她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明眸里,有一丝因他琴音的伤怀。
她总是在他与她对视时,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视线,仿佛从未看着他。
当时谢危就想,这小姑娘心思深沉,倒是识货之人。他有时故意弹一个错音,就会看到她悄悄地从书本里抬眼望了眼他的手。然后恢复如常。
每次她都能察觉他的错音,给出细微的反应。这让谢危在病中,难得感到一分乐趣。
外头一阵滴答的水声,他走到店门口,竟是下起了雨。
行人匆匆行走,四处避雨,而斜对面的屋檐下,有位月白色衣裙的姑娘背对着他。她的背影让他不自觉望过去,想起某位姑娘。
一位总角梳双髻的小丫鬟匆忙赶到她身后,道:“大姑娘,今日没想到会下雨。婢子就找到一把伞,这就给姑娘打上。”
小丫鬟人小个头矮,努力将油纸伞举到最高,放在主子头上。斜风细雨中,她的背影袅娜动人。
却听见那女子轻笑一声,那声音仿佛在挠着谢危的心。他若有所感,在店门拿起一把大油纸伞,走出门口。
只见那高挑的女子握住小丫鬟的手,右手将伞往两人中间提着,左手搂住这小丫鬟。缓步向前方走去。
她的伞向小丫鬟倾斜,雨渐渐变大,看她们的背影,像是姐姐在照顾自己妹妹,雨水落在她的右肩头,溅出一朵朵雨花。
而小丫鬟浑然不觉,还唧唧咋咋在同她家姑娘说话。她被护的滴水未沾。而她家姑娘,右边的肩膀已然湿透。
谢危望着两人的背影,心跳加快。他知道的京城贵女,只有她才会如此不分尊卑。他狂奔上前,将他的伞打在她的头顶上,挡下了她右边肩头的雨。
而她惊讶地转身,记忆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谢危心潮起伏,面上却莞尔一笑:“姜雪蕙,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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