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的时候,已近凌晨一点,季遇荌全身都在淌水,脸色更是难看得犹如女鬼,苍白不见一丝色泽。
她刚用钥匙打开门,虞归晚便迎了上去:“荌荌,你终于回来了,达导那边的合约落实了吗?!片酬是不是很高很高?!”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衣服怎么也湿透了?!”
“发生什么事了?!”
“天呐荌荌,你的胳臂怎么肿了,你受伤了?!”
虞归晚着急到不行,季遇荌却宛若没有任何知觉的行尸走肉,麻木地站在玄关处缓慢换拖鞋。
季遇荌的胳臂,肿得很厉害,连手指都弯曲不了。
沙发上,虞归晚坐在季遇荌的身边,从医药箱里翻出活血化瘀的喷雾,却不知道喷那里。
“我送你去医院吧,你伤得太严重了,如果不及时处理,落下病根怎么办。”
可是,季遇荌却说:“在帝都,除了房价,就数医疗最贵。去趟医院,挂个号,拍个片,再拿点药,至少五百块没了。”
“你胳臂都要废掉了,你还在心疼那几百块钱,季遇荌你是不是傻?!你不疼吗?!”
季遇荌回答她:“不疼。”
虞归晚:“肿成这样,还不疼,季遇荌,你骗谁。”
季遇荌扫了眼自己那条肿得有些触目惊心的胳臂,神情忽然变得很落寞很苍寂,淡漠的语气,也透着灰冷与死气:“如果可以,我宁愿它更疼一点。”
“……”虞归晚还在解读季遇荌这句话蕴藏的潜台词,季遇荌蓦然开口问她,“晚晚,是不是胳臂痛到极致,心里的伤,就不会那么疼。我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恨不能即刻死去。”
季遇荌在笑。
高高扬起的唇角,印着两枚甜甜的酒窝。
那笑意,漂亮迷人到不行。
可是,落入虞归晚眼里,却是满目的疮痍。
虞归晚与季遇荌的接触并不多,但是在虞归晚的认知里,季遇荌整个人像是被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被这个繁华热闹的人间,牢牢隔绝在外。
虞归晚知道季遇荌心里有道伤,却没想到:伤口,原来一直血流不止。
“今晚,你见到那个人了?!”虞归晚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被她掩埋在心里,每每谈及,都会晦伤不已的人。
“嗯。”季遇荌仍然在笑,但是眼泪也跟着滚了出来,“我追了他足足四年,把一个女孩儿最美好的一切,统统都给了他,我不惜成为家族的罪人,明知飞蛾扑火,刀山火海,却仍然朝他奔去,但是,在他那里,却抵不过她的一句话。”
在叶家食府。
《逆光》剧组的演员,私下偷偷问她:“你是怎么得罪烟姐的?!刚刚她在裴总面前抱怨,达导让她给一名替身演员当跳板,有意消费她的人气去捧新人,结果裴总眼睛不眨就把你的名字从《王朝》的演员名单除去。并且还下达命令:以后这个圈子里,只要有宁如烟就没有你。小季,裴总那意思,为了烟姐,要永久封杀你。”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得罪了宁如烟。
可是让她难受的却是“裴家”那两个字。
他那句“她这样的人,不配沾染上裴家地上的一点泥”,着实刺伤了她,也足够刺痛她。
季遇荌记得他俩交往的第二个月,便发生了关系。
第二天,恰逢端午节。
裴御城一边整理着装,一边催促她:“收拾快点,我送你回家之后,还要赶回老宅祭祖。”
季遇荌觉得每个十八岁的女孩儿,做梦都想嫁给自己心里喜欢的那个人。
季遇荌也不例外。
那时候,她做梦都想嫁给裴御城。
她问他,能不能带她一起回老宅。
裴御城却是想都没想的便拒绝。
她躺在床上耍赖,裴御城黑眸深深的,情绪寡淡,看不出喜与怒:“季遇荌,矜持点儿,能跟我回老宅的人,必然是以后的裴太太,虽然我昨晚睡了你,但是此时此刻我并没有娶你的心思。”
那时,她委屈得眼泪都要掉出来。
他也不哄她。
在这段感情里,季遇荌一直是最卑微的。每天受伤,每天又自动治愈。
她总认为:眼光高于顶的裴御城,眼里是容不下女人这种低等生物的。
却没想到——
今天,他竟然也会这般轻易、这般毫不犹豫,眼睛都不眨地承认宁如烟是裴家的人。
原来,他不是不愿意给身份,只是那时他不够喜欢她而已。
确切点说:他有爱过她吗?!
交往的那三个月,或许仅仅是她死皮赖脸缠来的。他实在烦了,才勉勉强强答应。
季遇荌,溃不成军。
当天晚上,季遇荌像只被人剥去硬壳的虾米,满身伤痕地蜷在又窄又小的沙发上,凄凉又孤寂。
几点睡着的,她都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意识不清,浑浑噩噩的,好像发烧了,有人往她嘴里喂了药。
迷迷糊糊的,她做了很多梦。
梦到在m国,怀孕20周的她,与父母关系最恶劣的时候,被强行关在光线幽暗的阁楼里。
父亲勃然大怒的咆哮,不断回荡:“季遇荌,立刻断了回国去找裴御城的心思!!一辈子不断,你一辈子就不要出来!!!我季家权当没有你这个不要脸的女儿!!!!!”
她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看着窗户被铁条一点一点钉死,她捂着嘴巴,从喉咙里发出绝望又悲切的呜鸣:“裴御城,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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