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這段時間, 白茸的狀況一直時好時壞,偶爾醒來的時候,也經常說胡話。

    沈長離後來又抽空來了兩次汀蘭宮, 他來的時候, 白茸一直都沒醒。

    她被一日一日困在噩夢中, 靈寶藥材都一筐筐擡進了汀蘭宮, 用在她身上,卻沒有看到半分效果。

    幻妖的幻術效力過去之後,這十日以來,她清醒時間反而越來越少, 人也一天天清減了下去。

    某日, 沈長離把她從榻上抱起時,發現她已經輕的可怕了,整個人都像是一片輕飄飄的落葉。

    他喚來巫醫:“不是說已經無礙, 為何還未醒?”

    巫醫給她檢查過一遍身體, 畢恭畢敬道:“王上, 夫人身體确實已經無礙了……或許, 是因為受了精神上的刺激。”

    他用懷疑的目光看看卧榻上的女人。

    莫非真會因為精神刺激便醒不過來?

    白茸性格很倔強,很少和他服軟,難道因為這點事情就會崩潰?

    還是說, 他譏诮笑了聲, 就那樣的愛陰山九郁。

    沈長離說:“孤要親自看一眼。”

    室內,巫醫和侍衛都退了出去。室內只剩下他,兩個侍女和紅葉。

    紅葉方才不得已上前,去解開了白茸的衣裳系帶。

    少女衣裳下露出的肌膚瑩白皎潔, 卻滿身都是慘不忍睹的痕跡,瘦到鎖骨深深凹下去, 轉生之後,她換了一具新的身體,原本應是光潔如新生的,如今卻布滿了傷痕。&nbsp&nbsp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這叫治好了?”看了半晌,他沉着臉問紅葉。

    紅葉小聲說:“最開始,白姑娘被送到這兒來的時候,身上更嚴重。”

    說完,意識到了什麽,她又打了個寒顫,迅速低頭。

    在場衆人都極為安靜,一根針掉下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沈長離沉默不語。

    那天夜裏,他确實失控了。

    那時候他處于一種極端憤怒的狀态,又因為很久沒有過——他不願将這歸咎為頭疾發作。他極為厭惡失控的感覺。

    “其實,白姑娘前幾天醒來的時候,狀态還不錯的。”紅葉又說。

    那幾日,沈長離沒有出現,白茸短暫醒了兩個時辰,喝了下去了半碗湯,精神狀态還可以,還和紅葉說了話。她說話細聲細氣,很是溫柔,紅葉對這一位姑娘印象極好,也更加憐憫她。

    紅葉沒說的是,其實每一次,沈長離過來的時候,她的情況都會惡化。

    “還有就是,師父之前說了,白姑娘靈魂不完整。”紅葉說,“因此,精神受創比旁人更加嚴重一些。”

    白茸只是甘木神女的一魂三魄所化,原本靈魂就殘缺不全,比常人虛弱,又被淨火灼燒過。

    一旦隕落入了輪回,便不再會有轉世,上一次,她被燒死之後,是他花費了幾百年,把白茸複活。

    沉默了半晌,沈長離吩咐華渚,“你回一趟天樞宮,去把培靈的藥材都拿來。”

    幾百年間,沈長離在三界行走的時候,收集了不少适合培育靈魂的天地寶物,都存放在了天樞宮中。

    華渚領命去了。

    沈長離見她依舊蒼白毫無血色的面容。

    他最終還是皺了皺眉,大手貼上了她細瘦的背脊上,給她輸送自己的靈力。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隔着一層薄薄的衣裳,沈長離察覺到,她渾身都是冰冷的。他體溫已經比常人低了,白茸如今體溫卻比他的還低,大殿中分明已經燃了火盆,地暖溫度也升了起來,按理說,不應如此。

    “白姑娘身患寒疾,經常會這樣。”紅葉解釋,“體溫很低,春上的時候,夜半經常會在夢中打寒顫,藥物調理也無用,她也因為這個經常睡不好。”

    沈長離想起自己在她體內的半顆內丹。

    白茸原本便不是冰靈根,是畏寒的木靈根,她的身體承受不住他的內丹。

    他以前沒想過,自己的內丹竟然還會有這樣的副作用。

    白茸又在睡夢中打起了寒顫,緊咬着齒關,整個人都開始在夢中發抖。

    “孤今日留下。”外頭天色已黑,刮起了風,沈長離看了一眼菱花窗,春寒料峭,妖王都位置偏北,其實也算不上溫暖。

    “今夜,王上原本應去莊妃那裏。”他的随侍提醒了一句。

    沈長離半晌才記起來那個妃子是誰,是西北雀族前段時日送來的,他還沒和她說過一句話,也不記得她全名叫什麽了。

    他自小獨來獨往,很厭惡別人碰他。少年時代習劍,和其他劍修對陣時候偶爾會身體碰撞,都會覺得心中不适。

    最開始,但凡對他表現出暧昧意思的女人接近一點,他都覺得惡心得想吐。楚挽璃那一晚在山洞中肆意摸遍了他的龍角龍身和隐私部位,把他全身都玩了一遍了,他當時就很想砍了她的手。那次之後,他再沒有化回過原身。

    只是什麽都是可以練出來的,如今對坐着,他已經可以克制自己不表現出來厭惡了。再多些時候,想必也可以和其他女人沒有任何心理障礙地交合,到時候,白茸也就沒什麽特別的地方了。

    如今,在這些妃子心中,這位年輕的新君是個文雅溫潤的青年,除去個性略微冷淡,也挑不出其他錯處。

    “今晚你去。”他吩咐灼霜。

    灼霜化身的人形和他生得很像,神态也足有九分相似,不熟悉的人幾乎分辨不出來。

    灼霜領命而去。

    沈長離把白茸從榻上抱了起來,吩咐侍女給她沐浴淨身。

    白茸一直沒醒。

    夜間外頭寒風呼嘯。

    沐浴後的水汽味道似乎還氤氲在空氣裏,他想到了雲山的溫泉行宮,天闕以前倒也是個會享受的。

    等白茸醒來了,他預備把她也放在宮中。

    妖宮中沒有品階,只是根據各個妃子的出身血脈來排列的,若是可以有子嗣,便能升一級。白茸是人,品級自然是最低等。不過他不在意這些事情,也并不想給她多特殊的待遇,最低等很适合她。

    他抱起白茸,将她放在自己懷裏。

    兩人體型差很大。白茸依舊沒醒。他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具傷痕累累的身體,第一次放輕了動作。

    外頭寒風呼嘯。

    把細瘦的少女抱在自己懷中,他心中竟然生出了一點莫名其妙的感觸。

    “你若是乖順些,我便不會再如此。”他說。

    像是說給白茸聽的,也像是對自己說。

    他想,白茸怎麽就意識不到,他可以不要她,但是她只能是他的,她從前那麽愛他,只想嫁他。她穿鳳冠霞帔的模樣自然也只能給他看。白茸自己不識擡舉,不識趣,那也怪不得他。

    幾百年過去了,夜間,兩人第一次像是一對尋常小夫妻一般,一起歇在榻上。

    男人細長的手指把玩着她一縷黑發,她的黑發和他的,都鋪在枕上,混在了一起,人間有結發兩不疑的說法,他想,白茸若是聽話了,以後,他們也可以辦個昏禮。

    她安靜地睡在他懷裏,小小的一團。他比劃了一下,她的腳掌差不多才有他的手長。

    他把她往懷中壓了壓,給她渡過去靈力,他的靈力能緩解白茸身上寒症。

    過了一會兒,白茸慘白的面容浮現了些許血色。

    睡夢中,她依舊蜷縮成了一小團,是極端沒有安全感的小動物睡姿,背對着他,又被他摟入了自己懷中。

    她以前是這樣睡的嗎?

    以前的他和天闕一般的蠢,如今,他自然不會再走這可笑的老路。

    以後她便安心待在這裏,做他後宮中的一員。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時候,沈長離便走了。

    因為陰山九郁的事情,最近已經穩定的妖界格局又開始重新動蕩。

    原本因為他砍斷了胡九的尾巴,青丘也對他不服。

    最近借着陰山世子被砍頭之事,之前從青丘狼狽出逃的胡九又開始蠢蠢欲動。

    沈長離的血統也受到了質疑,他身上原有一半的人類血統。

    胡九說出了他以前在青岚宗的往事,沈負雪作為修士之首,助纣為虐,手上沾過不知道多少妖族的鮮血,他親手在狐山肆意屠殺狐族,甚至連鏡山赤音,在人間時,也曾被他重創。

    沈長離來自九重霄,現在依舊是仙身,就算他本體為龍,有天闕的龍骨。但是論跡不論心,單看他的行事,他與天闕完全不同。

    讓一位王統率妖界,顯然十分荒唐。

    胡九打出的口號收到了一小部分妖的贊同。

    衆妖如今也分為了兩派。只是,目前,明面上支持沈長離的依舊是多數。

    他實力實在是太強,又從不心慈手軟,行事随心所欲,手腕強硬,衆妖并不敢輕舉妄動。

    陰山雖為四大部族之一,但是位置位于西北蛇域,赤蟒如今完全歸順了沈長離,對面還有老對頭鏡山虎視眈眈,陰山造反,想突破蛇域也有難度,遑論攻到外界。

    沈長離的幕僚覺得這一步棋沒走好:“王上若是想除去陰山九郁,可以用其他辦法,徐徐圖之。”

    而不是用這般簡單粗暴的辦法,倒是給了對面話柄。

    沈長離淡淡道:“他該死。”

    他尋了那麽久的合歡神木,被陰山九郁從溫泉宮中偷走。

    取了他一顆頭,已經算是寬宥了。

    不然按他性子,陰山九郁會死無全屍。

    沈長離對自己的東西占有欲十分強,外人不能碰一根手指,自小便是如此。

    況且,他也早想打一場仗了,清理門戶,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借口。

    他上位太過簡單,必然根基不穩,需要一場徹底的清洗和屠戮。

    合會結束之後,他先回了一趟汀蘭宮。

    他最近開始習慣,每日晚上都過去看她一會兒。

    白茸依舊沒有醒,但是面容似乎多了點血色,因為這幾夜兩人一直歇在一處,有他渡氣,白茸夜間體溫有回升,也不再發寒疾。

    沐浴後,他脫了外裳,便習慣性上榻摟住她。

    他最近開始習慣了和她睡在一起。

    适應速度之快,讓習慣了獨來獨往,還厭人的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

    白茸一直斷斷續續沉浮在夢境中,她夢到了許多許多人。

    夢到了很小的的時候,還在阿媽懷中撒嬌,夢到自己對爹爹的畏懼,夢到了小時候被兄姐欺負,好神奇,或許是過去了太久,她甚至都開始記不清楚兄姐的面容了,只有在夢境的最後一刻,無論是什麽樣的夢境,最終都會結束在九郁滴血的頭顱上。

    他死不瞑目,眼睛依舊睜着,看着她,眼眶流下血淚:“小木頭,為什麽不救我?”

    白茸尖叫一聲,只覺得腦中激烈震蕩,随後又是一陣刺痛,眼前閃過一道白光,随後,她便醒了。

    醒來的時候,白茸看到熟悉穹頂,周圍依舊是那兩個之前伺候她的白衣姑娘。

    見白茸終于醒了,兩個宮女也面露喜色,立馬為了上來。

    她指了指自己喉嚨,比劃了一下,朝她笑了笑,其中一人立馬拿了杯盞,給她倒誰:“這是哪裏?”

    水中加了花蜜,很是甘甜滋潤,她被火灼燒過的喉管方才感覺到了一點舒暢。

    “您又昏迷了十日。”拂花說。

    白茸點了點頭,她一直在做夢,之前醒來的時候,大概知道自己被帶回了妖王宮。

    沈長離夜間正好下朝,從主殿過來汀蘭宮,便見到裏頭燈火通明。

    白茸依舊躺在卧榻上,雙目無神,看着拔步床的雕花頂。

    她一直雙目呆滞無神,一言不發,沈長離進來汀蘭宮時,她也似半點沒有發覺。

    華渚已經從仙界帶回了藥材,汀蘭宮內彌漫着清苦藥香,紅葉架着爐子,正在用小火煨藥。

    那一株極為珍貴的五葉靈珞草被熬成了藥,加了龍血,對于溫養靈魂的效果十分之好。

    沈長離看着那個瓷碗,又看向卧榻上女人。

    或許是因為這麽多天夜夜睡在一起,他對她的感覺和之前有些不同。

    紅葉朝他行了禮,随後,挽起了袖子,預備給白茸喂藥。

    “把藥給我。”沈長離看了會兒。

    紅葉意識到,在白姑娘面前,他好像會不自覺換回以前的自稱,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在他的示意之下,紅葉很乖覺,把碗地給了他,知道沈長離想要親自喂她。

    最開始的時候,紅葉覺得沈長離定然是不愛她的,否則為何會将她弄成這般模樣,逛青樓的男人都很少這樣對待姑娘。只是,後來看沈長離的表現,又覺得,他對白姑娘的在意比她原來想象中的好像要多點,紅葉弄不懂這個男人的想法。

    白茸被兩人扶起,細瘦的後背後頭被墊上了幾個織金軟墊。汀蘭宮中用度都是一流,但是這堆金砌玉裏,她更加顯得像是一朵枯萎的白薔薇,毫無生氣。

    她似是沒有看到沈長離,只是呆呆坐着,盯着前方,看着那虛空的一點。

    沈長離在她身側坐下,拿了瓷勺,舀了一勺子藥。

    紅葉之前喂她吃藥時,她一直很乖,從不反抗,再苦的藥也都能面不改色咽下,因此,現在紅葉也沒有多在意,轉身去收拾藥爐子了。

    不料,卻聽見一聲脆響。

    白茸伸手,打翻了那一碗珍貴的藥。

    他今日穿着一件竹青色的深衣,袖口散落着竹葉,幹淨的烏發披散在肩上,很居家的穿着。兩人都琦年玉貌,外形十分登對,遠遠一看,倒像是一對居家的恩愛的新婚小夫婦。

    白茸沒有表情,那瓷勺落在了地上,碎了個幹淨,那深褐色的藥潑了出來,潑在他衣上,迅速被布料吸了進去,将那清潤的竹葉青色染上了污漬。

    小厮迅速拿了帕子,遞給沈長離。

    沈長離一言未發,用帕子擦幹淨了手指。

    從小到大,他沒有給誰喂過藥,也沒有人敢這樣對他這樣過。

    白茸依舊呆呆看着遠方。

    她的下颌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給捏住了,強行啓開了她的唇。

    她劇烈掙紮,雙手卻又被捆仙繩捆了個嚴實。

    勺子被塞進了唇中,嗑到了牙齒上,甚至被粗暴地捅到了喉口。苦澀帶着血淡淡的腥味的藥汁被灌了進來,一勺接着一勺,直到一碗藥都見了底。

    他方才放下碗,擦幹淨手。

    白茸止不住地咳嗽。

    原本面色蒼白,眼下卻咳到雙頰都通紅,心肝脾肺似乎都要被咳出來,細瘦的背脊彎成了一道緊繃的弓。

    沈長離面色也不好看。

    巫醫于是又被叫了過來。

    夜間,白茸原本好起來的病情又開始惡化,汀蘭宮中燈火亮了一整宿。

    白日,巫醫找到沈長離,面容疲憊憔悴,委婉道:“王上,再這樣下去幾次,白姑娘身體怕是要徹底壞掉了。”

    看不清沈長離此刻神态,他轉身,拂袖而去。

    這幾日都再沒有來過。

    陰山禍亂,加急的文書一封封傳入了王都。

    這幾日他通宵處理戰務,半點沒去看過白茸,夜間便随便找個妃子寝宮歇下。

    又過了六七日。

    白茸狀況穩定下來了。

    夜間,約莫亥時,外頭下着大雨,汀蘭宮的宮門被人從外推開時,原本正在守夜,有點瞌睡的兩個小宮女都吓了一跳,見到是誰,頓時睡意全無,都通通跪下不敢看他。&nbsp&nbsp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高大修長的男人面容陰沉,從外頭踏了進來。

    他甚至沒穿外袍,只穿着一件單薄的深衣。

    他的女人,他的妃子,為何不能過來。

    烏發上還帶着潮濕清新的雨水味道。

    他上來時,白茸其實就感覺到了,她今晚醒着,只是依舊閉着眼。

    她被那雙有力的手臂從背後抱住了。

    沈長離在她耳邊問,聲音很輕:“白茸,你還醒着吧。”

    他身上還沾着脂粉味道,今日是芍藥味的,顯然他剛從另外一個女人卧榻上過來,還沒盡興,于是繼續來找她。

    他去找別人從來不瞞着她,半點不遮掩。

    男人都多情,有的狡詐男人會做做樣子騙騙人,就像是她的爹爹,雖然有了她阿娘,但是每次去找主母的時候,都會記得沐浴更衣。并且從在主母面前提起。

    鬧了半生,她依舊也是做個賤妾的命,甚至過程中還搭上了不少無辜的好心人的性命。

    她欠九郁的,要怎麽還清。

    至少要賠給他一條命。

    白茸一動不動,毫無反應,像是一條死魚,躺在卧榻上。

    沈長離傾覆下來時,從那濃郁的芍藥香中,還能聞到一點他身上清淡的迦南香味。

    他原本不太高興,但是來了之後,情緒似乎又好了些,狹長的眼底有幾分慵懶,男人那雙有力的臂膀抱着她的腰,把她收在懷中暖着,清瘦精致的下颌,就擱在她頸窩裏,他幹淨的烏發也落在她頸窩。

    她寝衣十分寬大,袖內藏着一根被磨得很尖的簪子。

    電光火石之間,她細瘦的手指死死握着那一本簪子,反手便要捅入他胸口。

    那一根簪子未刺出去,便已經到了他手裏。

    他細長的手指随意把玩着這一根簪子,看了一眼那尖頭,估計打磨了至少四五日,遠遠一扔,便扔到了不知哪裏,簪子落在青玉石的地面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他俊美的面容沉了下來,掐了她下颌:“果然還是這般蠢,玩不出什麽新花樣。”

    日日都是如此。

    白茸依舊恢複了之前死氣沉沉的模樣,一言不發,也不看他。

    沈長離手指伸過來時,她身體便已被他馴得熟透了,自然而然知道他要做什麽,于是,她忽然又像是活了,那一晚可怕的場景又開始浮現在腦海中。

    她渾身都僵硬,面色瞬間慘白,雙手拼命揮舞。

    像是又看到了那一晚的場景,看到了那個滴血的頭顱。

    她哭了,含糊地叫着:“九郁,九郁。”

    這種時候,叫出另外一個男人的名字,對他而言無疑是奇恥大辱。

    身上男人動作頓住了。

    她還在驚魂未定地喘息,迅速脫離他,縮成了一小團,整個人都克制不住地顫抖。

    他太陽穴又開始一跳一跳地疼,冷冷泵出幾字:“滾出去。”

    他手背上青筋直跳,琥珀色的眼底蔓延起絲絲縷縷的赤色:“你真以為我殺不了你?”

    白茸衣裳都沒系,迅速從卧榻上跳下,頭也不回,光着腳丫子,踩在青玉石上,便往大門不要命地跑。

    晚風獵獵,拂動了她的長發,她不要命朝外跑着。

    兩個守門的宮女見她這模樣,都吓得臉色發白,迅速合上了沉重的大門。

    ……

    她似乎是在大門前就又昏了過去。

    醒來後,她意識到,那一晚上,她應該算是熬過去了。

    之後,沈長離再也沒有來過汀蘭宮。

    簪子找不到了,只是,那日白茸要刺殺他的事情被似乎也沒有被傳出去。

    她身為人,敢在妖王都刺殺妖王,罪不可赦,妖族原本便仇視人類,按照妖界的律法,她應已經被處以極刑。

    只是,她被從汀蘭宮扔了出去,扔去了一座荒無人煙的宮殿,不知是哪裏。

    她住的屋子很破舊,四面通風,夜間冷得要命,穿的衣裳也都被換成了質地粗糙的麻布衣裳。

    只是,周圍還是沒有一個人,她沒有一個說話的對象,每日行動依舊被嚴格監管。

    除去一個每日過來訓斥她的老妪,老妪除去訓斥她做活之外,也不會和她有任何閑聊。

    白茸需要打理這一座荒蕪的花園,枝葉都早早枯了,花草死了大半,明顯沒有任何人居住,更沒有任何人來看這枯敗的花,但是她每日都得做活。

    這老妪一雙精光的眼十分毒辣,每日死死盯着她,不允許她脫出眼皮一步。

    過了幾日。

    沈長離正在看傳來的軍情。

    宣陽過來啓禀,說白姑娘在冷宮中開始絕食了,終日不吃不喝,怎麽勸說也無用,似是想餓死自己。

    陰山這一場叛亂鬧得不小。

    他正在看軍情書,眼都沒擡,面無表情道:“天牢中不是還關着那些雲溪村抓來的小妖。”

    “不吃,便在裏頭拿一只妖物,給她烹熟了端去。”

    說罷,他繼續處理軍務了。宣陽行了個禮,回去便把沈長離的原話給白茸複述了一遍。

    白茸面容慘白,扶着門,便開始嘔吐,吐了很久,一直到什麽都吐不出來了。

    下午,再有人給她送來飯菜時。

    她像是一個木偶,坐在桌邊,提着筷子,一口口,木然往嘴裏塞着食物。

    ……

    這段時日,這些宮妃聊天的時候也會提到白茸。

    “汀蘭宮那個女人是不是失寵了?”莊妃問。

    “剛來的時候,王上似乎很寵她呢,在那裏經常一待便是一晚上。”

    其中一個妃子壓低了聲音:“據說,她進宮的那一晚,被大夫擡進來的……被王上弄得很慘,帶回來治傷,然後就留下來了。”

    “人類真是羸弱。”另外一個妃子道。

    她們都是妖身,習慣了如此。

    沈長離那樣冷淡的性情已經屬于極為少見,上上任的妖王,在位的時候有上百個寵妃,子嗣更是無數,沈長離到如今都并未有任何子嗣。

    這些妃子大部分是被家族送來的,有許多都從未去過人間,對人類并無好感。

    如今在這宮中,待遇都不缺地位也高,除去寂寞無聊見不到他,其他倒是沒什麽不滿。

    宮中除去那個新來女人和韶丹之外,其他妃子都是女妖,韶丹平日也不和她們有任何來往,只是她是仙身,這些妖都得讓她幾分,不過對白茸,這低賤羸弱的人,便不會有這分謙讓了。

    況且,她們最近還聽說了陰山叛亂,原也和這女人有脫不開的關系,只覺得真是狐媚禍水。

    好在她不争氣,是個人身,也懷不了龍君子嗣。過段時日,玩膩了也就扔了。

    “她最近似乎得罪了王上,被罰入了西偏殿。”一妩媚女人道。

    西偏殿甚至不算冷宮,是宮中發賣戴罪奴婢的地方。

    龍君性格溫雅寬和,對她們都不偏不倚,這麽久了,也沒把任何妃子送去冷宮過。他性格不苛刻,也不苛待下人,因此那裏一直空無一人。

    這人倒是好笑,來了沒幾日,便如此得罪了好脾氣的龍君。

    周圍衆妖都紛紛笑了起來,那點本來泛起的酸味也都沒了,還打算着,什麽時候去看看她的笑話。

    *

    九重霄,紫宸宮中,那一顆放在玉案正中的龍珠顏色變得血紅。

    仙帝看着那一顆魔氣森然的珠子,沉吟了半晌。

    “韶丹仙子并未通報情報。”負責監管這顆龍珠的靈官禀報道。

    仙帝道:“女人容易因情誤事。”

    韶丹在他身邊待久了,生出感情來了很容易理解,仙界也早早做了準備,在仙界留下了一顆龍珠。

    “看這龍珠模樣,怕是入魔已深了。”說話的是司命。

    他掌管天下命格,但是衆仙都不在他的司掌範圍內,倒是他寫過作為凡人修士的沈桓玉的命格,他原本應是人間的紫宸帝星,和愛妻白頭偕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滿命格,只是如今,他拿了龍骨之後,便已經完全偏離了原定的命格軌道。

    沈長離原身為龍。

    龍有一處命門,便是他的護心鱗。

    這是他最珍貴的寶物,卻也是他的致命命門。

    “沈長離的護心鱗,如今在何處?是否有脫身,神君可有線索?”司命轉眼便問若化神君。

    若化神君說:“上一輩子,天闕曾用護心鱗鍛劍,并将此劍贈與給甘木驅使。”

    是他身上最大的弱點,甘木神女上輩子用的本命劍,便是一把銀色的龍鱗劍,以天闕的護心鱗所鍛,無往不利,無堅不摧,也是世上,不多的可以給天闕致命一擊的武器。他們愛上一個人,便是全心全意,偏執極端,願意将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随意處置。

    這一次,若是可以再尋到他的護心鱗,做出這樣的一把劍,或許……可以有機會壓制魔化的沈長離。

    不過,沈長離不是天闕,他比天闕殘忍冷血得多,不一定會這樣輕易地把自己命門交出來。

    “若化,你下凡一趟。”仙帝沉吟了片刻,“去找那個叫做白茸的合歡姑娘。”

    “見一見她,若是可以,最好能把她帶回上界。”

    “她畢竟也是我仙界神木所化之軀,也是我仙界子民,未有在下界漂流之理。”

    若化作揖,接下了這個任務。

    畢竟,沈長離一旦堕仙,将是三界所有人的災難。

    他們必須提前重視此事。

    ……

    沈長離預備出發去平定陰山叛亂時。

    也沒有再見白茸,甚至也沒有再提起她半個字,似都忘了這個人。

    宣陽問了一句,他冷笑了聲,說提起那個奴婢做什麽,他這輩子,再也不會碰那奴婢,叫他抽個時日去發賣了,随後就這樣離開了。

    白茸依舊待在冷宮中,每日做活,她已經一月沒有見過任何人了,好像已經不會說話了。

    她每日都在思索,要怎樣才可以離開這裏。

    到了這裏,至少離開了沈長離的眼皮底下,可以方便她行事。

    她要給九郁報仇,至少,也要還他一條命。

    為此,她需要先離開這宮殿。

    想辦法從倒懸翠先回去人間一趟,她的劍,都還留在人間,她這幾日特別想念袖裏緋,來了妖界之後,她給自己削了一把和袖裏緋長得很像的木劍,但是自然不是它,不會和她聒噪,也不可能有袖裏緋那樣合她心意。

    今日她在打理花圃西北角的芍藥,這裏種了許多芍藥

    因為要做活,黑發随便用一根布帶捆了起來,布衣袖子也被捆了起來。

    簪子都被拿走了,為了防止她自殘,她只能用布帶捆住頭發。

    她正在做着看,春日逐漸到了尾巴上,夏日快到了,溫度也升高了,今日便是一個大太陽天。

    白茸正在用鏟子鏟出以前枯萎的芍藥,然後灑下新的種子。

    今日,她用過早膳,是一碗糙米粥,喝完之後,總算沒有吐出來,現在感覺還行。

    圍欄外卻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白茸沒有擡頭,擦了一把汗,依舊做自己的事情。

    不料,這一次,籬笆對面來的竟是一個陌生男人。

    男人看起來三四十多歲的樣子,臉上滿是肥肉,一雙小小的三角眼,見到白茸面容,眼神一下都挪不開了。

    見她穿的破破爛爛,連個束頭發的簪子都沒有,只能用布帶,瞧着就是個賤婢樣子。

    早聽說妖王宮中美人無數,倒是沒有想到,一個奴婢竟也如此貌美。荊釵布裙不掩身段和美貌,心中頓時癢癢。

    他血脈很高,卻天生畸形,平日最是好色,卻有難言隐疾,最喜歡的就是這種貌美柔弱的小家碧玉。

    王壽是西北蛇域的小領主,不過常年居住在王都之中,平日行商,在王都中生意做得很大。

    因為最近陰山叛亂的事情,王上需要蛇域勢力,也需要置備軍需,他方有了進宮朝政的機會,也是第一次有機會見到了王上,按以往,他完全沒有見觐見沈長離的資格。

    有了這一層,王壽最近在王都炙手可熱,今日他正巧進宮與守備議事,離開時走錯了路,進了這荒蕪的西偏殿,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了一個這樣如花似玉的小美人。

    白茸正在剪花,便聽得對面有男人在叫他。

    她認出那個男人也是妖身,高血統的妖獸,人形一般都很俊美,倒是第一次見到這種。

    她沒有理會這人,只是平靜繼續做自己手中的事情。

    不料那男人卻繞過籬笆,走了過來:“小美人,你叫什麽名字?”

    走近了看,發現她膚質細膩如玉,一雙手也潔白,雖然頭發淩亂沒有打理,只穿着一件麻布衣服,衣服領口下,露出的瑩潔肌膚上,還印着一點痕跡,他這一眼認出,那是男人留下的還沒消退的吻痕,密密麻麻的。看得他心頭火起,心想她被罰入這裏,可能就是因為在宮中和哪個小厮偷情被發現了,看來也是個膽大包天的饑渴婢子。

    王壽走近了。

    白茸也沒有半點反應,拿剪子剪着枯枝敗葉。

    男人即将接近她的時候,卻被一道劍氣彈開了。

    不遠處,桃花樹下,走出一個身姿修長的白衣男人。

    王壽本來勃然大怒,看清宣陽的臉和他的腰牌後,神情瞬間變化了。

    宣陽是沈長離的副官,也是他從仙界帶來的心腹之一,地位超然,衆妖臣都認得他。

    哪怕王壽最近炙手可熱,也得賣他一個面子,他讪讪地抽回了手:“我不知,原來宣陽大人現在也在此處散心吶。”

    他尋思着,這小小婢女,若是他和宣陽都看上了,或許,他還不一定搶得過,或者只能趁早找王上提一提,借個搶先的機會,求王上把這婢子賜給他當個小妾。王上如今出征了,待他回來,王壽便準備對他提起此事。

    “這裏尚是宮中地界,禁止外人入內,王大人還請速速離開。”宣陽平靜地說。

    “我是不小心誤入,方才進來,還望宣陽大人保密。”王壽忙賠笑。

    沈長離對女色不熱衷,對妃子都很随便,他也知道這一點,又想着這裏是發賣奴婢的地方,方才敢來,不然借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接近。

    王壽急匆匆走了。

    白茸仿佛對這一場對話恍然未覺,依舊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修建着桃花枝,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不在乎。

    宣陽沉默了片刻,對她行禮:“夫人,還請保護好自己。”

    蒼白的少女置若罔聞,過了會兒,墨黑如玉的眼睛才看向宣陽,指了指自己嘴巴,指了指宣陽,又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意思是在問宣陽,和她說話,他會不會被沈長離殺掉。

    宣陽沉默了一會兒:“不會。”

    很久沒有人和她說過話了。

    “夫人方才為何不躲開?”宣陽問。

    那個男人明顯包藏壞心。

    為什要躲開。

    她揚起明澈的眼看着他,遲鈍地想,和她之前過的日子有什麽區別,不都是被強迫和侮辱。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