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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翌日便是白茸與楚挽璃的比試。

    白茸少見失了眠。她坐在院落中, 看着天上月亮,不知想起了什麽。

    許是因為和李汀竹談話,聊到了上京, 觸發了太多回憶。她恍然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個悠長的夢境, 她人生前十多年在上京城的平靜生活, 如今回想起來, 倒像是已經隔了一層厚厚的障壁。

    夢裏不知身是客,她如今竟極為迷茫,不知到底何為真,何為幻。

    她想起了自小陪她長大的桃葉和杏花, 想起了她的閨中小姐妹, 不知惜君如今有沒有擇定婚事,黛黛身體有沒有好轉。她想起了喂在家中的波斯貓兒,那卷尚未翻閱完的游記。想起了她從小吃到大的, 百味坊櫻桃蜜煎的味道。

    或許, 其實她如今已是處在一場悠長離奇的夢境裏了。

    再睜開眼, 便會看到熟悉的碧紗窗, 聽桃葉在叫她起床。

    她到底是為了什麽,來到這裏。

    為了一個虛幻的,已經不存在了的, 她曾深愛着的男人。

    白茸正呆呆坐着。手邊的袖裏緋忽然傳出了一道聲音, “小茸,如今方便說話嗎?”

    白茸忙道,“方便的,師父。”

    楚飛光有些虛幻的身影方從劍中出來, “那日,你撿到的那片銀鱗還在嗎?“

    白茸從儲物戒中取出了那片銀鱗, 攤放在手心,“在的,師父要看嗎?”

    那晚和楚飛光聊完後,她便把這銀鱗收進了儲物戒。

    朔月夜,銀鱗躺在她柔嫩的手心,不複往日冰涼,竟在灼灼發燙。

    它不滿白茸那麽久不讓它碰,原本有點冷淡有點傲慢。可是,剛貼上她手掌,便徹底不要了矜持,緊緊貼在她掌心,碰着她的肌膚,似怎麽碰也不夠。

    白茸想将它拿下,它便又順理成章貼上了她的另一只手。反正她身上哪裏,都是屬于他的。

    朔月夜,正是最渴求伴侶的時候。他卻一直用寒池水和理智強行壓制本能,如今心鱗離開了本體,沒了直接強力的約束,便開始肆無忌憚,聽從本心了起來。

    白茸,“……”她想起昨日楚飛光說的,拿了鱗片,便要嫁給那條公龍,陡然覺得有些害怕。怪不得那男人騙她拿着,他就是看不得她一點好。

    楚飛光一直看着,表情有些複雜,他道,“昨日你入睡之後,我方想起了一些往事。”

    “你可有聽說一個名字,天闕。”

    白茸愣住了,随即緩緩搖頭。對她而言,這是個完全陌生的名字。

    “如此,便好。”楚飛光聲音沉了片刻。

    白茸從未聽說,說明如今,天闕大概率仍未複活。當年神女将他毀心剝骨,軀體鎮于不周山下,要複活也沒有這麽容易。

    倘若他真的活了,修真界也斷然不可能如此和平。

    師父語氣和往常完全不同,白茸調整了一下姿勢,改為正坐,神情也認真了起來。楚飛光很少用這樣嚴肅的語氣和她說話。

    楚飛光緩緩道,“天闕,乃是千年前的妖王。”

    “千年前,人間和妖界曾有過一場大規模的戰役。”

    楚飛光親身參與過許多回人與妖的戰役。唯有一次,親自遭遇過天闕。

    那一次的戰場在東辰州的壽楚,壽楚有個叫無落崖的地方,其上生着一塊靈石,在人間被稱作绌浮玉,在妖界被稱為時山石。

    妖族不知為何極為重視此地。可是,壽楚是東辰州重要的港口樞紐,極為繁華,有數十萬人口居住于此,也斷不可能拱手相讓給妖族。于是,以無落崖為界線,人類和妖族在此交戰了無數回。

    楚飛光曾作為青岚宗修士,與道友一起前往過壽楚支援,那一次來了不少高階修士,最高甚至有幾位渡劫期的大能,妖軍節節敗退,形勢原本一片大好。

    原本,他們正要拿回無落崖。

    天空中,抓着黑金色旌旗的鳥妖尖利鳴啼了一聲,音波擴散了整個戰場,“天闕大人到了!!”

    原本節節敗退的妖族将士,在這一刻,士氣陡然高漲,紛紛開始歡呼。

    他們都相信他,并且狂熱地愛戴着他們的王。

    原本陽光明媚的天幕已然開始變色。

    楚飛光并沒有見到天闕真容,他極少以真容現面。可是,那一次,他至今記憶猶新,十裏豔陽天轉為暴雪,冰層如鬼魅般在腳下陡然蔓延,一切都似被凍結了,天空黑雲壓頂,地面千裏冰封。

    楚飛光是精純的火靈根,勉強可以在那酷寒中自保。至于其他人……楚飛光曾經的至交好友,便是隕落在了無落崖那一場。

    形勢幾乎是瞬間被完全逆轉。

    盛夏時節,氣溫驟降至隆冬,那一役結束後,原本溫暖如春的壽楚,落了一整年的雪。

    天闕便是這樣的可怕。極端的傲慢又殘忍。

    據說,死于天闕之手的人,身上不見鮮血,不見傷痕,沒有痛苦,容貌神情與活着時一模一樣,只是沒了呼吸。直到想為他斂屍的親友,用手觸碰上亡者面頰。剛觸上,對方的身體便在眼前完全破碎了,徹底化成了點點冰塵,随風而逝,不再留下任何痕跡。

    那個時代,他的名字讓人聞風喪膽。

    如今,人間不少地方,還供奉着甘木神女的金身,便是感念千年前她的功德,拯救世人于水火之中。祠堂裏,神女清麗的面容上罩着一層薄紗,神情悲憫憂傷,不知在看着何方,看向何人。

    天闕是衆妖的主心骨,非妖之身,卻是當之無愧的妖王。

    而據說天闕的本體,便是一條遮天蔽日的銀夔龍。

    這也是楚飛光這麽多年的記憶中,見到的唯一一次。

    白茸撿到的這片銀鱗,色澤上好,并且是珍貴的心鱗,即使在龍類漫長的一生中,也只能産生兩到三枚。

    龍是忠貞不渝的族類,不會輕易給出自己的心鱗。一般成熟公龍的兩片心鱗,只會給于自己的伴侶和尚弱小的幼子,用來保護他們,公龍可以通過心鱗,給他們代為承受致命傷害。

    楚飛光本不知這銀鱗與天闕是否會有什麽淵源。

    可是,見它方才在白茸面前如此表現,基本能排除與天闕有什麽直接關聯了。銀龍不會只有一條,許是天闕族裔的鱗片,機緣巧合被白茸得了。

    他改變了想法,低聲說,“這鱗,你先別扔,暫時帶在身上,見機行事。以後,說不定會有什麽造化。”

    即使沒有靈力依附,銀夔龍的心鱗也依舊極珍貴,無堅不摧,刀槍不入,不受任何術法影響,還有各種隐藏的神奇效用,甚至可以做丹藥,冶造武器……不一而足。

    白茸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了聽師父的話。

    她想起千年前那場戰争,心情久久未能平息,輕輕問楚飛光,“師父,為什麽一定要有紛争呢,大家不能和平相處麽。”無論是人與人,還是人與妖,甚至妖與妖。

    楚飛光道,“妖與人是不同的。小茸,你應該親自見過妖的可怕。”

    白茸咬着唇,微微發顫。

    她柔軟的手指輕輕撫了撫手中鱗片,它懶洋洋,顯然很受用,又在她掌心不輕不重地磨了幾下。

    她想起自己從上京來青州的路上,遇到過的那只蜘蛛精,她差點被拆吃入腹,加上她以前遇到的槐魑與六盲蛟,都有共同的特點,便是冷血殘忍。

    她被青岚宗的弟子從蜘蛛精手上救下,随後才随着他們一起來了青州,入了青岚宗門下。

    楚飛光說,“本質上,人與妖便是不同的生物,有不同的活法,本便不應該互相打擾。”

    只是因為空間扭曲重疊,雙方開始互相侵擾。

    玄天結界将人界與妖界重疊的空間徹底分開,保住了一千年的和平。

    只是如今,他預感到,和平的日子或許也持續不了太久了。

    楚飛光說,“小茸,你既選擇了拿起劍,便需要心懷慈悲,為蒼生而出劍。”

    “有能力的人,便應主動多承擔一些責任。”楚飛光說,“只有如此,這個世界才會越來越好。”

    “那時,天邊整夜挂着兩輪血月。”他指着窗外,“每天起來後,都不知道能不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這麽多年,我去過很多地方,走過東辰、江南、塞外、北寰……用自己手中劍保護過很多人。”

    楚飛光說,“小茸,我願意選擇你,是因為我察覺到,你有一顆沒有惡意,極為善良柔軟純粹的心。”

    “所以,我願意将我會的傾囊相授,希望你以後可以成為一個越來越好,越來越強大,無愧于天地的人。”

    月色正好。

    她輕輕捏了手中鱗片,鄭重道,“師父,我記住了。”

    “白茸以後,定不會辜負師父的教導,不會辜負手中的劍。”

    *

    翌日,宗門大比決賽,觀戰人數創造了新高。

    這一日,是楚挽璃與白茸的比試。

    楚挽璃名聲在外,挽璃仙子,幾乎所有修士多多少少都知道。她的對手白茸,此前基本無人認識。

    白茸靜靜地在擦拭袖裏緋,做最後的心态調整,沒有在意四周。

    少女穿着一身緋衣,纖柔清麗,模樣竟完全不輸楚挽璃。

    女兒有比試,楚複遠今日也親自到了場。

    至于另一人……

    方行雲朝他努嘴,低聲道,“我就說,這妖孽會來,來看他親親妹妹的比試。”

    薛懷鏡瞥見那一襲白衣,面容露了一點點陰沉的笑,“你仔細讓他聽到了。”

    其實他們幾個師兄妹都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不過楚挽璃從來都只對沈長離最親近,從小無怨無悔貼他冷臉。

    “聽到了也無事。”方行雲道,“他那般冷酷無情,壓根沒有心,會在意這種東西?”他覺得沈長離是能冷着臉,與女人睡覺時情緒都不會有任何變化的男人。

    沈長離确實毫無動容。

    他原本正在閉目養神,濃長的眼睫緩緩擡起,睜開了眼。吓了方行雲一跳,悚然閉嘴。

    沈長離壓根沒看他們。

    看臺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穿着藍衣的老人,鶴發童顏,方行雲幾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

    “老師。”沈長離淡淡道,與他行禮。

    李慈真打量着他,“小玉,好久不見。”許有十年了。

    “你當真是變化了許多。”他看着眼前高挑俊秀的青年,含笑道,“修為竟也如此之高了,我如今都已完全看不透你了。”

    如今,已是青岚宗的頂點了,絲毫沒有浪費當年驚才絕豔的天賦。

    名義上,沈長離是寫在楚複遠名下的弟子。甚至連長離這個道號,也是楚複遠取的,可是,楚複遠從未曾教過他什麽。

    沈長離真正的發蒙老師是李慈真。也是李慈真,第一個發現了他驚人的修行與劍術天賦。

    內門長老孫吾原本正在與楚複遠說話,一轉臉看到了李慈真,面露詫異,“喲,今天這是什麽風,竟把您都吹來了。”

    李慈真算是青岚宗的太上長老,十年前便卸下一切事務,開始閉關過起閑雲野鶴的生活了,誰都找不到他。

    “出來湊湊這少見的熱鬧。”李慈真笑道,又問楚複遠,“楚掌門,那便是你閨女?也長得如此之快,都出落成大家閨秀了。”

    沈長離斂眸,視線淡淡落于楚挽璃身上。

    談到女兒,楚複遠隐約露出自豪的笑,嘴上卻說着,“什麽大家閨秀,她貪玩得很,不守規矩,從來不用功,今日怕是要獻醜了。”

    李慈真笑道,“那我倒是更有興趣要看看這一場了。”

    他視線看向楚挽璃對面的少女,笑容越發饒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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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小姑娘,我也曾見過。”是那日那個在藏書閣閱讀典籍,尋找鎏金合歡方子的小姑娘。

    “很有禮貌,讨人喜歡。”

    “小玉,我記得你還未娶媳婦吧。”李慈真看向一側長身玉立的青年,“我看這小姑娘便很不錯,與你很般配,有沒有興趣多加了解?”

    沈長離冷淡道,“老師說笑了。”他看都未曾看白茸一眼。

    楚複遠笑道,“長離目前專心修行,正待破厄,暫時沒有娶道侶的打算。況且,長離與挽挽青梅竹馬,我那頑劣女兒,獨就聽他一人的話。長離還是遲些娶妻,替我多管幾日挽挽吧。”

    大家都笑,孫吾玩笑道,“不如直接結親吧,長離娶了挽挽,便能管一輩子。”

    沈長離面容清冷,未置一詞。

    場上楚挽璃正巧看向這邊,兩人視線對上,她朝他甜甜一笑,沈長離頓了一瞬,竟也沒有如往常那般挪開視線。

    “我替你蔔了一卦。”李慈真陡然對弟子道,“你的姻緣,便在今年。她之劫難,卻也在今年。”

    “偷天換日瞞天海,終究無法兩齊全啊。”他嘆道,看向弟子清冷的面容,“什麽都不願松手,定要強求,最後卻反是會什麽都沒有,不如索性放手,只擇其一。或許,還能短暫擁有一段美好時光。”

    沈長離絲毫沒有動容,“老師在說什麽,弟子不解其意。”

    他心思自小便深,如今與他說不解其意。

    李慈真知道,他從小便如此,不信天,不信命,不信旁人,只信自己。他看似清冷淡漠,實際性情卻偏執決絕激烈,一旦做了決定便絕不會回頭。

    楚挽璃穿着一身白衣,衣袖用袖帶紮起,黑發高高束成了馬尾,看起來輕靈飄逸。

    楚複遠滿意地看着場中女兒。

    楚挽璃天賦很好,只是修煉不刻苦,尤其不喜歡枯燥的煉氣,因此修為境界一直提不上去,可廢了楚複遠一番苦心。

    青岚宗的地牢中,關壓了不少妖物魔物,都是青岚宗弟子捕獲的。妖物全身是寶,妖丹效用極多。

    楚複遠給楚挽璃制作的築基丹,便是以那六盲蛟的妖血做的,六盲蛟不愧是三妖将之一,靈力精純,妖血做出的丹藥效果極好。

    楚挽璃使的劍是一把名叫流雲的水藍色細劍,劍身流轉着水色。

    長老宣布比試開始。

    白茸深呼吸了一口氣,袖裏緋依舊藏于袖內。

    楚挽璃已然出劍,速度極快,白茸瞳孔放大,勉強躲過了這一劍。

    楚挽璃的劍尖擦着白茸的臉頰劃過。一擊不成,她倒是也沒露出多少挫敗神情,面上還含着一點不急不緩的笑。

    白茸長出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步伐。

    許是因為這一路贏得太過輕松,她低估了楚挽璃。

    白茸感覺到了壓力,和與其他人比試時完全不同的壓力。

    楚挽璃并不是只有虛名。相反,她的實力非常強,完全說得上是這一屆大比參賽弟子中當之無愧的前三甲。

    楚挽璃是天生的一純金靈根,極有攻擊性,适合修劍的靈根。她的靈力能給一切金屬武器增加銳度,劍的鋒銳程度和常人完全不同。

    她面容一直帶笑,姿态清雅,比起與白茸的勝負,似更想要給大家表現出她的游刃有餘。

    挽璃仙子這個稱號,是弟子稱她姿容美麗,也是因為楚挽璃與人比試時優美的姿态。

    楚挽璃天賦很好,反應速度很快,似乎能輕輕松松判斷出白茸的出劍路線。

    楚挽璃從出生開始,便享受着青岚宗最頂尖的修煉資源。她學習的功法、用的劍譜,吃的丹藥,都完全不是半路出家,毫無依仗的白茸可以比的。

    白茸的表現,其實也驚到了楚挽璃。

    她沒想到,白茸竟然進步如此之快。從一個什麽都不會的菜鳥,成長到了可以與她一較高低的地步。

    楚挽璃笑意消失了不少。這不可能只靠努力能得來,必然也有機緣。

    白茸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也是這時,她注意到,楚挽璃的劍路,似乎有幾分熟悉。

    楚挽璃已經擦身而過,低聲道,“你是在何處,偷學到我家劍法的?”

    她眸光裏滿是滿滿的厭惡。不但與她搶男人,甚至偷學她家傳劍法。

    白茸愣住了。借着這個空擋,楚挽璃已經出劍了,兩道分影劍從白茸左右夾擊而來,楚挽璃完全沒有留情,劍的一處落點在她持劍的手腕上,另一處落點在她發力的小腿上,位置極為刁鑽。

    白茸喘着氣,她将靈力化為了木盾,提前覆蓋在了自己身上,攔住了楚挽璃的大半劍氣。沒有完全攔住,她身上傳來了點點刺痛,皮膚隔着衣裳被割破了,應是出血了。

    楚飛光提過,他的劍法是自創的,為何楚挽璃也會?不過剛才對招下來,白茸發現,兩人劍法并非完全一樣,只是思路相似。

    不過她如今沒有時間仔細思考這件事情了。

    白茸深呼吸了一口氣,鎮定了下來。

    她的劍法,比楚挽璃的更加全面而翔實,并且……她能看出來,楚挽璃劍法的很多細節都處理不到位,顯然練度不足,純靠天賦。

    白茸告訴自己,冷靜下來,還有機會。

    場上局面逐漸逆轉,楚複遠神情極為難看,李慈真含着笑,看了一旁沈長離一眼。他神情冷淡,看不出任何偏向。

    楚挽璃的體力與耐力也不如她。她冷靜地用身法與她周旋。

    楚挽璃咬着牙,“你身法,是誰教你的?”

    白茸冷靜道,“沒人教。看多了,便會了。”

    沈長離早就不公開露面與人比劍了。她能去哪裏看多了哥哥的身法?

    楚挽璃原本就體力瀕臨透支,眼下心情大壞,出劍更是越發沒有章法。

    白茸極為冷靜,依舊比自己的。對招下來後,她抓了一個漏洞,劍尖朝着楚挽璃的咽喉而去,這幾日,她與人比試都是如此,割破咽喉,點到為止。

    不料,楚挽璃竟然徑直側了臉,朝袖裏緋撞了上去。

    周圍風聲似乎都停止了,一時,整個世界似乎都寂靜了。

    裁判長老慌忙道,“終止,比試終止,白茸勝。”

    楚挽璃半邊臉上都是血,瞧着極為駭人。

    白茸還在劇烈喘息着。她不知道,為什麽她方才那一劍,會劃到楚挽璃的臉上去。

    周圍已經環繞上了很多人,都是圍着楚挽璃的,噓寒問暖。

    白茸收回了袖裏緋,抿着唇,孤零零一人站着。

    周圍青岚宗弟子看白茸的神色都怪怪的。她若與衆人解釋,說是楚挽璃是自已故意臉接她的劍,誰會相信?

    楚挽璃最愛美,對容貌極為重視,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楚挽璃顯然不在意周圍的人,只擡了臉,委屈地看向遠處一人,“哥哥。”

    沈長離神情依舊平淡,見她這般模樣,表情也沒什麽波動。

    扶着楚挽璃的是夏金玉,她唇舌利落,看向對面白茸,“白道友,都是女子,你下手竟如此狠毒。是否已經超過了比試的界限?”

    “是啊,是啊,這血還在流,還能不能止血了啊。”

    “看着好嚴重,流血不止不結痂,對面劍上是不是帶了毒?”

    “這是否已經違規了?不知長老有沒有說法啊,白道友真能拿這第一?”

    “哥哥。”楚挽璃自己倒是沒說什麽,委屈地仰起臉,擠出了一點淚光,淚目瑩瑩地看着眼前男人。

    沈長離琥珀色的眼看了她一眼,已經俯身,他衣袖上清冷淡潤的伽南香味撲面而來。

    青年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膚白如冷玉,唇是微微的薄紅,平靜地看着她面容上的創口。

    這麽多年裏,楚挽璃還是第一次能與他那麽接近,止不住臉紅心跳。

    他修長的手指上,蘊起了一點冰寒的靈力,在那道靈力籠罩之下,楚挽璃面頰上的傷口幾乎是瞬間止了血,随即便已結痂。

    楚挽璃極想順勢投入他懷中,可是,她沒顧得上多感受什麽,沈長離已起身。&nbsp&nbsp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男人身體很平靜,呼吸也未有一點變化。只是神情緩緩沉了下去,不知想到了什麽。

    方才說話的人已經都默默住嘴。有弟子拿了熱毛巾,手忙腳亂給楚挽璃擦幹淨了面容,露出一道細長的創口,瞧着并沒有多嚴重。&nbsp&nbsp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以後會不會留疤。”楚挽璃又噘着嘴,摸了摸自己的臉,“留疤了,就不漂亮了,便沒人喜歡,嫁不出去了。”

    周圍人見她無事,也都放下心來,夏金玉忙道,“怎麽會,哪裏不漂亮了,這種程度的傷疤,用了金創藥,定然不會留疤。”

    楚挽璃卻仰臉,獨獨看向沈長離一人,“哥哥,那我到時候怎麽辦呀。”

    沈長離看了一眼,淡淡道,“沒有影響。”

    楚挽璃這下高興了,眼睛亮亮的,翻譯道,“哥哥方才是說,沒有影響,意思是,我還是很漂亮是嗎?”她很想補充一句,假設好不了,他是否可以娶她,到底還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青年沒說話,卻也沒有反駁。

    白茸站得很直,一言未發,清澈的桃花眼看着他們二人,神情極為平靜,似是要将這些場景都深深映入腦海。

    她身上,被楚挽璃劍氣傷到的地方還在隐隐作痛。只是,都是隔着衣物流出的血,無人在意她,也不會有人看到她緋衣上點點變深的地方。

    她背脊挺得很直,神情平靜,像一柄沉靜的劍,立于原處。

    以前,很多年裏,她早早習慣了,有人把她當寶貝,放在心尖尖上護着,她身上破了一點點皮,那人都會心疼,會将她抱在懷中哄很久。她愛哭,從來卻都是刻意哭給那人看的。

    沈長離方才看了一眼白茸。

    楚挽璃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心中陡然一沉,卻很快又懷起了一點期待。

    沈長離愛劍,不喜在劍比中心術不正的人……她知道這點,有點期待地捂着臉,看向沈長離。

    希望他可以替她出頭,或是至少表現出厭惡白茸。

    白茸咬着唇,一眼都沒看他們。

    沈長離神情依舊平靜冷淡,什麽都看不出。随即,竟已徑直轉身離開。

    楚挽璃有些失望。

    白茸也已經收了劍,疾步離開了比賽臺,不管這背後一地混亂。

    ……

    大比終于還是在混亂中落幕了。

    白茸還是魁首,楚挽璃面容受傷的事情不知被誰壓了下去,并未擴散開,也沒人再提起閑話。

    後一場,決出的第三名是紫玉仙府的一名男弟子,馮雲鶴。

    馮雲鶴如今緊張又期待地站在白茸身邊。

    嘉如堂的門打開了,一位小童朝他們笑,“可以進來了。”

    小童将他們兩人引入了清珞峰上的嘉如堂。

    堂內,已經早早有數人在等候。

    楚挽璃也早早到了,她已經換了一身幹淨衣服,重新梳洗過了,面頰上纏着紗布,神情倒是平靜。

    “白茸,歡迎加入內門,七天後,你作為此次大比的第一名,可以進入藏寶閣,随意挑選一件喜歡的靈寶。”

    靈岩長老道,“并且,你們可以在這幾位師兄師姐中挑選一位作為指導。”

    方行雲幾人都在。沈長離竟也在。

    白茸看到那道修長的身影時,自動錯開了視線。

    沈長離很多年沒接受參加過挑戰了,只是因為年齡關系,天榜每年依舊會自動将他算入。因此,同輩其他人都只能奪這第二名的位置了。

    “挽璃,你先挑。”靈岩道。

    毫無意外,楚挽璃毫不猶豫道,“我選哥哥。”

    沈長離沒出聲,倒是也沒說不好。

    馮雲鶴是音修,擅長法訣,原本他是打算随薛懷鏡學習的。

    可是,他看到今日沈長離竟在。眼神都挪不開。

    沈長離是修真界年輕一輩傳說般的人物,不但修為劍術絕頂,并且姿容俊美清絕,有負雪劍仙之稱。紫玉仙府上上下下都唯愛美人,如今一見,确實名不虛傳。他甚至還是氣質大于長相的男人。

    馮雲鶴自不想錯過這樣的機會,他忙問靈岩,“請問靈長老,我也可以選擇沈師兄指導嗎?”都知道沈長離性格冷淡,從不指導人,他其實也沒抱多少希望。

    “選是能選,可是這……”靈岩看向一側沈長離,“長離……”

    沈長離沒擡眼,男人纖長的手指撐着下颌,不知在想什麽,淡淡道,“可以。”

    馮雲鶴簡直難以置信,轉眼便是欣喜若狂,朝他長長作揖,“那以後便要多叨擾沈師兄了。”

    楚挽璃面上的笑容緩了緩,高興都被壓下去了幾分。哥哥雖然收了她為徒,但是并不只有她一人,還有個厚臉皮的拖油瓶。

    她目光複雜,看向了一側一直未出聲的白茸。倘若她不要臉,堅持也要選沈長離,那可怎麽辦……

    白茸垂着眼,死死盯着地面,直到她擡眼,看向沈長離方向時。

    靈岩忙道,“長離,不如将白姑娘也收了?”今日,難得見他有這般興致,能有機會被沈長離指導,與被其他人指導不是一個級別的機緣。他見這白姑娘,着實也是個可塑之材。

    兩人視線交彙。

    男人一身白衣,宛如高坐神龛的神像,他漂亮,琉璃一般淺色的瞳孔方才看住她,似含了一點淡薄的笑,“我從不與人共用什麽。不收如此弟子。”

    誰都可以上他的葭月臺,他都無所謂,唯獨白茸,不可以。

    楚挽璃眼睛一下亮了。在場其他人卻陡然都安靜了,他們聽不懂沈長離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白茸以前哪裏開罪過他?

    白茸知道他為何如此。

    不過為了給楚挽璃出氣罷了,沈桓玉性子很護短,以前誰敢傷她,他絕不會放過那人。

    白茸神情平靜,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她朝顯然坐立不安的靈岩淺笑,“靈長老費心了。”

    “汀竹師兄。”她已然走到李汀竹身邊,仰臉對他笑,“那日說好的,我随你。”

    她壓根便未打算選沈長離,在場所有人都極為意外。

    除去沈長離,他神情絲毫未動,不意外,也不在意,甚至沒再擡眼多看她一眼。

    李汀竹遲疑了一瞬,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的劍術與師兄相比,實在是宛如螢火之比皓月,恐耽擱了師妹……師妹,是不是與沈師兄有什麽誤會?要不要再與他好好說說?”

    李汀竹很尊敬沈長離,兩人年齡相差不大,但是李汀竹入門晚,他進入內門時,沈長離已經小有名氣了。

    他是聽着沈長離的傳說,學習着他的劍法為人成長起來的,聽他成為天榜第一,聽他在劍比奪魁,斬妖除魔,登頂九州年輕一輩第一人。早幾年,青岚宗弟子下山,多多少少都受到過沈長離名聲的庇佑。

    白茸搖頭,語氣輕卻堅決,“不會耽擱。已經說好了的事情。”

    一旁靈岩眉目舒展,立馬道,“可以,那麽,便就這麽定下來了。”

    他對白茸與馮雲鶴道,“你們兩人,收拾好了,便随時可以搬入清珞峰,待你們選定了住處,便傳音于我。到時,內門弟子的服裝配飾令牌都會有人送上住處。”

    于是這事情便這樣落妥。

    沈長離起身,楚挽璃與馮雲鶴随着他。

    他與白茸擦身而過時,甚至并沒有多看她一眼,他的冷淡傲慢矜持,幾乎是與生俱來,刻在了骨子裏的。

    他離開後,室內氣氛似乎才陡然一松。

    方行雲誇張地捂着胸口,“今年這大比,還真是處處是震驚,面面是驚喜啊。”

    那妖孽竟然會願意帶人,更誇張地是,竟然還有人能不選他的。

    “小茸妹妹,你是這個。”他朝着白茸豎起大拇指。

    顧萱道,“選阿竹也不錯,就沈長離那冰塊一樣的性格,真指望他帶人嗎?他那葭月臺,凍都能凍死人,怎麽住啊。到時候,還不得住清珞峰,和沒人指導一樣。”

    “是,而且正巧了,阿竹也是凡間出身。”方行雲道,“我記得,是東辰的潮梧城?”上次,他聽了一耳朵,這小茸妹妹說自己是上京人士。

    他們三個都是修真世家子弟。

    白茸很意外,眨了眨眼,看向李汀竹,小聲問,“真的麽,那師兄為何會選擇青岚宗而不是紫玉仙府呀。”

    潮梧在東辰,按理說,離得最近的宗門應該是紫玉仙府,為什麽李汀竹會來青岚宗呢?

    李汀竹垂着眼,平靜道,“家父……曾犯過一些事情,我在凡間流離過一陣子。後面,方才輾轉來了青岚宗。”

    白茸反應過來,不安道,“對不起。”

    李汀竹搖了搖頭,“無妨,都已是前塵往事。”

    他态度溫和,剛又得知李汀竹也是凡間出身,白茸一下與他多了幾分親近感,“聽說潮梧臨海,我還沒有去過海邊呢。”

    “正好馬上便要下山,有機會可以去看看。”李汀竹說。

    白茸随在他身後,一起出了嘉如堂。

    李汀竹帶着她,禦劍朝着清珞峰西北角飛去,落在一處小竹苑門邊。

    眼前是一個闊大的四進院落,面積極大,院內房屋縱向排列,種滿了清秀挺拔的湘妃竹,點綴着流水,環境清幽漂亮。

    李汀竹說,“這是我目前居住的雲築院,師妹搬來清珞峰後,可以選擇居住在此處。”

    “我目前一共指導了三名弟子,除去你以外,都是……”李汀竹頓了一下,接着說,“都是男子,只是如今都不在。”

    雲築院前三進屋子都住了人,但是最後一排的後罩房還未有人入住。

    李汀竹說,“師妹若是覺得不便,我也可以替師妹去向靈長老申請一處新住處。”

    白茸看了一下,每一進的屋子都是分開的,有獨立的院子,洗漱沐浴也都方便。

    她想,既然加入了李汀竹的隊伍,自己獨一人特殊也不太好,住在一起,平日一起行動也會方便些。何況青岚宗大家都是修士,也并沒有多少人間的繁文缛節。

    她便道,“沒關系的。”

    李汀竹說,“那師妹,以後便請多多指教了。”

    淺淺月色下,他垂眸看向她,道,“師妹方才比試是不是受了傷?是否需要去醫館處理一番?”

    白茸愣了一下,她沉默了一會兒,随即輕聲說,“沒關系的,只是一些小皮肉傷,很快便好了。”确實并不嚴重,她如今也早習慣疼痛了。

    李汀竹卻道,“那也會疼。師妹等我一下。”

    白茸愣愣站在原地,他不多時便回來了。

    李汀竹修長白皙的手中,握着兩個白瓷瓶,“這裏面是止疼膏和金創藥,拿去用吧。”

    她呆呆的,只看着他月下清雅的面容,死死咬着唇,“謝謝……師兄。”

    只是兩瓶藥而已。

    李汀竹瞧她這模樣,忍不住笑了。他眉目清朗秀逸,眉梢藏着一棵小小的痣,笑起來時,面容上帶着的淡淡冷意便化開了,專注看着她,眸底似只有兩個小小的她。

    一直平靜的她,鼻尖忽然發酸,死死瞧住他。

    下一秒,她竟在他面前蹲下,驟然哭了起來,她哭得很安靜,沒出聲,只是瘦弱的雙肩不斷地發抖。

    李汀竹僵硬地給她遞過幹淨手帕,低聲哄道,“傷口這樣疼嗎?對不起,還是我方才說錯話了……”

    聽他這般語氣,白茸哭得更心酸了,極為讓人憐惜,李汀竹實在于心不忍,輕輕拍着她瘦弱的肩,以示安撫。

    兩人挨得很近,光看地上交錯的影子,她幾乎偎在了他懷中。

    白茸驟然含着淚,卻又驟然朝他笑了起來,少女像是一株還含着露水的嬌豔的花,倒弄得李汀竹手足無措,碰都不敢再碰她。

    地上落着的斑斑竹影微微晃動,竹葉悄無聲息陡然凝結起簌簌冰雪,緩緩消融,複又凝結。暖風漸融,只剩地上影子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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