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或許是因為心裏有鬼, 聽到他說的這話,白茸整個人都下意識顫了一下。她是不是不該說,槐魑之心可以用來做藥的?
可是, 仔細一想, 溫濯身體不好, 需要槐魑之心作為藥引的事情, 除去祝明決和她以外誰都不知道。沈長離再怎麽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未蔔先知,不過是順着她的話的一個合理猜測罷了。
倘若直說,他是絕不可能同意将槐魑之心給一個非親非故的人做藥引的。
白茸定了定神, “據說築基很難, 失敗後可能還會有損元神。雖然我現在離築基還遠着,我在想,到那時, 不知道還有沒有運氣能再遇到一只槐魑。”
她很乖覺, 也并沒有直接否認需要槐魑之心作藥。
沈長離沒再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她這個解釋。
她小手輕輕揪住他衣角, 迅速轉換了話題,“今日似有些冷……”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她在暗示,到了今天渡氣的時候了。
他不為所動, 呼吸都沒變。
白茸如今看不到他的表情, 等了半晌,只能摸索着攀了過去。她伸手,便觸到了男人清瘦的下颌,漂亮流暢的線條, 往上便是薄薄的唇和筆挺的鼻梁。
沈長離依舊不動。
白茸只能支起身子,努力仰臉, 攀住男人寬厚的肩,再去夠他的唇。
她覺得極為羞恥,卻毫無辦法。
體溫終于穩定了下來。或許是因為今日損耗了心神,雖然天剛擦黑沒多久,白茸便覺得極累了。
她原本是正坐在榻上,頭卻像是小雞啄米一樣一點一點,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經蜷在卧榻上睡着了,小小一張瓜子臉,瓷白的面頰幾乎沒有血色,只有雙唇極豔,似被反複愛不釋手賞,玩後的雪中落梅,一抹殊色。
她睡得很安穩,做了個很好的夢,內容卻忘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醒了,感覺到沈長離已經不在了。
袖裏緋陰陽怪氣道,“別找了,早走了。你莫非指望能在他懷裏甜甜醒來,還是指望他下次溫柔地哄你入睡?”
白茸打了個哈欠,又揉了揉眼,她已經懶得反駁袖裏緋的陰陽怪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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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說話雖然難聽,卻都是大實話。
按理說,沈長離不在,現在應該是找槐魑之心的好時機,只是她如今視力受損,找起來着實有點困難。
青鳥還在室內,把腦袋埋在翅膀下睡覺,白茸摸索着湊近,逗了逗鳥兒,嘀嘀咕咕道,“你認識這兒的路麽?”要是它可以帶路,讓她找到槐魑之心就好了。
青鳥睜着豆豆眼,歪着腦袋看着她。
月色正好。
他靜靜在檐下閉目調息,煉化龍骨,灼霜平穩的聲音傳來,“主人,楚挽璃上山來了。”
男人細長的手指支着下颌,“她有何事?”葭月臺不留外客過夜,是他一直以來的規矩。
灼霜道,“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告知。”
葭月臺的結界是它設下的,楚挽璃很清楚,沈長離能聽到灼霜的劍魄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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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挽璃裹在火鼠皮中,鼻尖和眼圈都紅紅的,比起平時的刁蠻活潑倒是顯出了幾分嬌弱可憐。
見到漫天風雪中出現的白衣男人,和葭月臺上亮起如豆燈光,楚挽璃眸子一下亮了,她抖了抖肩上的雪花,遠遠揚聲喜悅地叫他,“哥哥。”
“我生辰的那日,你為何不來?”她聲音又小了,“我還以為,你不在青岚宗了。”
他道,“那日有事。”
楚挽璃揉了揉自己凍紅的面頰,撒嬌道,“那你得給我一點禮物賠罪。”
“我已經是修神後期了,打算在明年大比前築基。”楚挽璃試探性問道,“據說,那槐魑之心,對于築基有奇效——我知道,它如今是在哥哥這裏吧。”
比槐魑之心更好的寶貝,沈長離都能随手給出,她覺得自己如今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沈長離竟然沒有一口答應,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此物不行。”
為什麽不行?楚挽璃極為意外。沈長離修為已臻化境,槐魑之心對他宛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他要槐魑之心做什麽?可是,她知道自己問了也無用。
她心情沉了下去,只能又撒嬌,“那換一個?”
沈長離沒搭話,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觀他今日神情,似較平時隐隐慵懶幾分,不再那樣冰冷,眉目間透出的一些不同,讓楚挽璃視線忍不住停駐,神情甚至有幾分癡迷。
她就喜歡他這讓人琢磨不透的性子和身上那種舉重若輕的傲慢。
葭月臺上亮起燈光,風雪之中,楚挽璃竟似聽到了年輕女人說話的聲音,調子嬌嬌的,不知道在說什麽。
她忍不住往他身後的屋子看了一眼。
葭月臺她來過不少,但是從未被允許留宿過。
沈長離神情淡淡,沒有遮掩,也沒有半分解釋的意思。
他問,“你有什麽要緊的事?”
楚挽璃勉強道,“我是來給哥哥送挑戰狀的,是那金陽宗的金瑜下的,說要找哥哥複仇。他如今來了我們宗,已經連續挑翻內門十多個劍修了,再讓他如此下去,傳出去了,我們宗門名聲着實不太好聽。”
金瑜實力也強橫,算是一個刀修天才,年紀輕輕,修為已到靈境後期。
沈長離年少時便已在九州成名。這幾年,他幾乎已完全無視這些亂七八糟的各類挑戰書了。
如今自然也是,聽到這個名字,他神情都未動,只道,“沒空。”
楚挽璃極為失望,金瑜表面說要比劍,實際上卻是将沈長離視為追求楚挽璃的最大情敵。假設沈長離真的應戰了,對她而言也是極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一個男人,就算性子看起來再怎麽清冷淡然,必然也會想在心悅的女人面前表現自己的實力。
可是沈長離卻這般渾不在意。
一番下來,她什麽目的都沒達到。下山路上,楚挽璃委屈得不行,又想到自己方才隐約聽到的女人笑聲,實在按捺不住問心音,“哥哥不會真的找女人了吧?”
她有些急了,“你幫我查一下他身邊的女人。”
她一月可以調動一次特別權限,讓心音幫她查模糊的過去和未來的信息。
半晌,心音道,“沈桓玉在凡間曾有過一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未婚妻性子膽怯柔弱,與沈桓玉相差甚大,雙方見面極少,并不投緣。元盛十一年三月,原本預定的婚期前一月,兩家已商定好退婚事宜。此後,兩人一生都再未有見面。”
“這是目前,唯一與他有過親密關系的異性。”
楚挽璃松了一口氣。沈長離有一個凡間的未婚妻的事情,她聽楚複遠說起過,他既自願選擇了斬斷情絲,那麽沒感情看來也是正常的了。
她寧願沈長離永遠這麽高傲,誰都不愛,也不願見他愛上別人。
白茸和青鳥說完話,遠遠聽到沈長離在和人說話,似是個女子,能在如此風雪夜前來找他,估計也關系匪淺。不過她如今也懶得再去揣測他到底有幾個紅顏知己了。
她沒想刻意偷聽,卻還是隐約聽到一點,似在說什麽金陽宗,刀修,金瑜。
白茸以前聽戴墨雲提到過金陽宗。
當前修真界有三大宗門,一個是以劍修出名,藏于青州深山的青岚宗。一個是位于西平州首府匹邏城,以刀修和體修為主的金陽宗。另一個是位于東辰州壽楚,南淮江畔的紫玉仙府,是三大宗門中最為神秘的,多音修和符修。
白茸還從未見過外宗來客,當下極為好奇。
聽到門扉合上的聲音,知他回屋了。她也差不多睡精神了,少女從卧榻上爬了起來,神采奕奕地看向他,“那個金瑜……是不是很厲害呀。我聽墨雲說,他天生神力,用的血刀足有半人長,被他傷到的傷口都會流血不止,難以愈合。”
沈長離淡淡道,“噱頭而已。”
白茸極為好奇,“你怎麽會知道,莫非以前你們比過?”怪不得她聽對面說什麽這金瑜要找他複仇。
“比過。”
白茸忍不住追問,“什麽時候?”
少女桃花眼睜得圓溜溜,亮閃閃的。她實在對修界這些奇聞轶事很好奇,明明知道他很可能不會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幾年前的九州劍比上。”
白茸奇道,“可是,金瑜不是刀修嗎?刀修也可以參加劍比?\"
他眉眼未動,“他以前修劍,那次後改刀了。”
……
白茸嘴巴張得老大,所以這金瑜是因為那次被他打太慘,心灰意冷,以致于劍都不練,改成刀修了嗎?
不過想到沈長離的性子,他是絕不會對什麽人手下留情的,也壓根不會在意別人的感受。
這種事情……自己說起來其實蠻裝的。只是他只是随口提起,顯然渾不在意,絲毫不會給人這種感覺。
見她醒了,還精神抖擻的模樣,他将那一碗藥推到她面前,冷淡道,“既如此精神,把今日的藥喝了。”
又要喝那藥了…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做的。
白茸摸索着拿起勺子,這幾天她能看到微光了,于是藥都是自己喝了。她還沒那待遇能讓他每日一勺勺親手喂藥。
終于喝完,白茸實在忍不住長籲短嘆。不知道這是什麽藥,實是太苦了,比她以前喝過的中藥都要難喝多了。
他冷眼旁觀,“嬌氣。”
沈桓玉只會在她喝藥時給她提前備好各色蜜餞,從不會說她嬌氣。他就喜歡她獨獨對他嬌氣。
或是因為這幾日相處多了,也或許是因為心裏懷着別的目的,白茸如今也不像是以前和他在一起那樣不自在和僵硬。
她實在不憤,小聲嘀咕道,“那下次渡氣前,你再把藥給我喝。”讓他也嘗嘗這味道。
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後,白茸臉發漲,暈頭轉向,懷疑自己是不是腦抽了,只覺得極為丢臉。
沈長離果然一言不發。
白茸如今無比慶幸自己眼睛看不到,她把自己臉埋在胳膊肘,像個小小的鹌鹑。
白茸已經連續數天沒有露面了。
溫濯去她屋子裏找也找不到人,問了一圈人,都不知道去哪裏了,沒有下山,不在劍館。
直到他終于問到塵無念的時候,塵無念一拍腦門,“她居然還沒回來嗎?”
“你知道她去哪裏了?”溫濯極為少見的有些焦慮。
塵無念結結巴巴說出了前幾日白茸找他的事情,“我聽她說,是要去小蒼山看看,但是說一天之內就會回來,她還委托我做了一個離火珠,那個效果最多只能維持一天啊,莫非她現在還在山上?”
那可真就兇多吉少了。
白茸找塵無念打聽小蒼山的事情,甚至要塵無念做了離火珠。小蒼山上什麽都沒有,唯一有的就是葭月臺,沈長離的住處,再聯想到前幾日槐魑之心的事情。溫濯神情越發凝重。
祝明決道,“或許……絨絨是真的去找他了?”
葭月臺上住的那位道君脾氣可不是那麽好。況且,以白茸的修為,帶着那個只能維持一天效果的離火珠,真的能成功爬到嗎?
“我要去找她。”溫濯咳嗽了幾聲,面色越發蒼白。
祝明決說,“你去只會是送死。”
如今正是隆冬臘月的時候,小蒼山日夜風雪呼嘯,又趕上溫濯寒疾發作,這種時候,他去小蒼山找一個沒有任何線索的人,無異于癡人說夢。
祝明決嘆氣,“我去找人,想辦法打聽一下,問她是否在葭月臺上。”雖說這種可能性也很小,但是是白茸生還的唯一可能了。
祝明決比溫濯理智,“我也擔心絨絨。但是,你清醒一點,你這種時候非要去那裏找絨絨,不過一起送命罷了。”
溫濯擱在椅背上的指骨因為用力而發白。
她怎麽能那麽傻。
就算真的爬上了小蒼山,去了葭月臺,找到了沈長離。那般寶物,真的能随意給一個非親非故的人?
溫濯出生後便纏綿病榻,見慣了人間醜惡,他溫潤常年帶着笑的外表之下,是一顆涼薄冷情的心。
他勸白茸,叫她不要去給他拿槐魑之心,是真心話。但是溫濯心中确實也從未覺得,她真的會去。
他沒想到,白茸真的會因為這樣一個缥缈的希望,便願意賭上自己的性命。
溫濯一時愁腸百結,擔心,憂慮,心中卻也有一點點無法抑制的卑鄙的喜悅。他以前從未想過,這個世界上,自己竟也會在一個人心中占據如此重要的位置。
他轉動輪椅,進入了房間,拿出了自己的那一只竹人偶。
溫濯咬破了自己手指,不斷将鮮血滴入,小小的竹人偶顯得更為蒼翠欲滴。
因為失血,他面色更為蒼白,手指緩緩撫過那只人偶,“拜托,一定要幫我找到絨絨。”
……
這一天小睡後醒來,白茸驚喜地看向窗外夜景。
昏黑的天幕中,正落下一點點清寒的飛雪,她的眼睛竟然已經可以模糊視物了,雖然視力還沒完全恢複之前的水平。
她從卧榻上坐起身來,終于得以四處打量自己這幾日一直居住的地方。
屋子陳設極為簡潔,軒窗旁擺着一張青玉案幾,上面有簡單的筆墨紙硯,旁側是一個劍架。再旁,她視線頓了一下,是她這幾日入睡的床榻,銅紋獸首香爐中正袅袅冒出一縷青煙,是迦南沉木的味道。
她下意識地搜尋一個人的身影。
沈長離不在。
白茸下床,走去窗邊,室內着地毯,不知道是何種原料織成,極為綿密柔軟,怪不得,她赤着腳也不覺得冰涼。
從窗戶往外一看,白茸陡然愣住了。
淡淡的飛雪之中,男人正從寒池中起身,随意披了一件白衣,烏黑的發,勁瘦的腰,寬肩長腿,池子裏激起的水波一圈圈蕩漾開來,他身上那種難言的清冷的性感,不知道是不是被此刻的飛雪與昏夜放大,幾乎讓人難以逼視。
白茸只看了一眼,似觸了電,又像是偷吃了禁果,看到了不該看的場景,已垂眼飛快挪開了視線。
他推門而入時,一眼便看到了裹在貂絨中的少女,她低着眼,長睫還在微微顫着,許因為屋子太熱,雙靥飛起的隐約紅霞還未褪去。
她面前的案幾上亂七八糟擺了許多細線,是她昨日問傀儡要的,她正認真趴在案幾上,摸摸索索把這些線編到一起。
聽到他的聲音,白茸摸索着,仰臉看向他的方向,乖乖道,“我的劍穗掉了,我那劍非要我給它再做一根,我反正沒事,先試着盲打一下,熟悉熟悉手感。”
她的新劍穗是戴墨雲送與她的流雲結,白茸很喜歡,挂了一段時間了,應是在攀爬小蒼山的過程中掉落了,那山面積太大了,又全是茫茫雪地,要找到劍穗壓根不可能。
袖裏緋說沒劍穗,會阻止它發揮實力。然後非要她給它再弄一個,她眼睛又還沒好齊全,只能随便敷衍一下它,反正也沒事。
但是,桌上已經擺放了好幾個沒做完的劍穗了,形狀都很漂亮,有流雲結,有環結,也有燈籠結,只是不能細看,不然便會發現許多纏錯了的線。
白茸其實很擅長手工,以前很多人誇過她,有一雙巧手。只是眼下受限于視力,只能做到這樣了。
沈長離沒說什麽,只是淡淡掃了一眼案幾上那幾根沒完工的劍穗,視線停在正中的流雲結上。
白茸解釋,“多出的這些,到時候去送給朋友。”
她歪頭問,“怎麽了?”
他移開視線,音色清冷,“醜。”
白茸,“喔。”倒是也确實醜。白茸記得,他是從不用劍穗的,便是用,也不可能看得上她現在打的醜玩意。
他說完便走了。
白茸緊繃的肩方才松開,面頰陡然滾燙。
沈長離看來還不知道她眼睛的恢複速度,她已經可以視物了。
白茸決定暫時不告訴他,她眼睛看不到,他對她估計也會放低戒備,更方便她找尋槐魑之心。
晚上,白茸睡在床榻上,仰臉看着天花板,直到沒有任何聲響了,她方才偷偷睜開眼,把這間屋子再細細看了一遍,屋子裏可以放東西的地方很少,沒有任何槐魑之心存在的跡象。隔壁還有幾間屋子,只是門都是緊緊閉合的。
沈桓玉是個極為有條理的人,她估摸着,應該有一間專門收納這些靈材的屋子。
白茸回了卧榻之上,憂愁着到底怎麽辦,因為身體虛弱,還在恢複期,她這段時間每日都睡得格外長,精力不濟,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翌日,白茸洗漱完,去用早膳。
沈長離今日又不在。
她出了門,呼吸了一下外頭的新鮮空氣。
新雪鋪了一地,銀光熠熠,不遠處,是一顆枝繁葉茂的合歡樹,樹下有一口池子,在陽光下散發着淡淡的波瀾,正中有一塊白玉般石頭,彌漫着寒意。
早聽說葭月臺上有寒池,寒池中有一塊寒石。
想必,這便是了。
她走近了一些。走近了看,那塊寒石色澤竟有些眼熟,她皺了下眉,這寒石上似缺了一塊,正缺在正中位置。
白茸在心裏奇道,竟然有人能從沈長離這裏虎口奪食,她腦洞飛得厲害,一下聯想到,說不定是在以前,他劍術還沒那麽厲害的時候,和人比劍輸了,然後願賭服輸,被迫将這塊最中心的玉鑿下來輸給別人了。
她想象了一下那副場景和他臉上的表情,陡然暢快地笑了,笑得雙目彎彎。
袖裏緋傳音道,“這便是傳說中的不融寒玉了,我就幾百年前見過一次,極為珍貴,據說有許多神奇效用。”
白茸道,“是嗎?”她盯着看了會兒,覺得莫名熟悉,讓她克制不住地聯想到了某個物事。
簪子和玉佩她都帶在了身上,放在了袖裏緋的儲物空間裏,卻暫時沒有拿出來。
這兩件物品肯定是要還給他的,但是到底什麽時候還,她還沒想好。
不然,在下山前的一晚上,直接放在他的案幾上?還是與他說清楚,這是你失憶前與我的,現在都還你,之後我們再無幹系?
白茸回了房間,将寒玉簪與夔龍玉佩都拿了出來。
夔龍玉佩是沈家給的定親信物。也是現在沈長離唯一會用的配飾,他的是陰玉,白茸身上這一塊為陽玉,紋樣略有不同。
至于簪子……白茸緊抿着唇。那簪子,顏色質地和方才見到的寒玉幾乎一模一樣。眼下,簪子竟發出了一點妖異的銀光,和那塊寒石交相呼應。
袖裏緋道,“我說怎麽寒石正中缺了那麽一大塊。原是給你了,他也真舍得。”
他喋喋不休道,“之前有過那麽一個傳說,以寒玉為簪,可以白頭偕老。”
這寒玉簪雕工也極為上乘,靈氣極為充沛,是衆多器修能搶破頭的法寶。
袖裏緋沒講,其實寒玉還有一個隐秘的傳說,略有些詭谲,也無人考證過。據說寒玉有鎖魂之效,可以禁锢靈魂。因此,即便在伴侶死後,也可用寒玉鎖魂,從而讓兩人生生世世不分離。
不管這男人現在如何,他之前應确是很愛這小草包的,甚至愛到下輩子也要提前安排好,霸占她伴侶的位置。
白茸垂着眼,既如此珍貴,她便更沒有把簪子留在身邊的道理了,還是得早日還與他。
是夜,月光正好。
沈長離回到葭月臺時,白茸已經睡着了,睡得極熟,少女臉蛋包裹在鴉青的長發中,面頰白裏透紅,氣色逐漸養回來了。
灼霜道,“白姑娘身體養得越來越好了。”主人這段時間狀态也顯而易見不錯。
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再勸一下主人,将白姑娘留在身邊,它隐隐察覺到,錯過了這一次,之後,說不定便再沒機會了。
沈長離沒多看,推門而出,“下個朔月前,送她下山。”
灼霜忍不住說,“讓白姑娘一直留在這裏不行嗎?”
葭月臺上,始終少了一點人氣,白姑娘在這裏,便一點也不清冷了。況且,有白姑娘在,每月他也能好過一些,不用硬捱那樣的痛苦。
它發現了,她在主人身邊,即使什麽都不做,主人的心情也會愉悅不少。
沈長離淡淡道,“不需要。”他自己能扛。
龍骨逐漸入體,他受本能支配會越來越多,很難說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再說,這是他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把別人牽扯進來。
沈長離性子絕頂高傲且一意孤行,灼霜也無法再說什麽。
看來,無論再有多少次,他都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沈長離最近在葭月臺時間極少,她幾乎沒有和他說話的機會。
白茸眼睛和身體都一天比一天好,她極為糾結,她聯系不上沈長離,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只要一想到想到溫濯的身體,便難言的有些焦躁。
這天,她獨自一人坐在屋內,極為憂愁,想着反正什麽事情也沒有,不如幹脆替他打掃打掃屋子。
只是室內極為幹淨,她走了一圈,沒見到任何需要打掃的地方。
白茸覺得極為無聊,打算繼續編織劍穗打發時間,袖裏緋卻忽然傳音了,“小草包,有人找。”
随即,它從儲物空間裏,扔出了一個竹人偶。
白茸撿起竹人偶抱在懷裏,裏面竟然陡然傳出了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極為疲憊,還透着濃重的沙啞,“絨絨,你聽得到嗎,你在嗎?”
竟然是溫濯的聲音,白茸眉眼陡然舒展開,一下都亮堂了。
她刻意把竹人偶帶在了身上方便傳音,但是來了葭月臺後,或許是因為結界的關系,竹人偶傳音的功能消失了,今天卻不知為何能行了。
她歡快地道,“師兄,我在呢,我能聽到。”
溫濯竟然是沉默了很久,聲音極為疲憊,“絨絨,你要吓死我了。”
溫濯身體不好,白茸怕他有事,忙說,“師兄,不用替我擔心,我現在葭月臺,正在……和他慢慢協商,你藥引的事情有眉目了。”
這段時間,她覺得他性格也沒那麽壞。怎麽說也救了她一命,今天和師兄聯系上,或許也是個機緣,等沈長離今日回來了,她便試着提出來,和他交換,他要什麽她都會盡力去弄到。
溫濯不放心她,與她說了很多話,“你下次再也不要胡來了,随意跑去那樣可怕的地方,我們都很擔心你。這幾日日在想,你是不是還活着,有沒有受傷,還能不能再回來。”
白茸想說,其實這兒除去太冷,也還行,不算很可怕。
這是葭月臺上,少見的陽光明媚的一天。
男人修長的影子落在門口,不知道停了多久了。
看她叽叽喳喳,清脆地和竹人偶說話,眉宇一掃往日陰霾。
白茸回頭時,一顆心幾乎從嗓子眼裏跳了出來,竹人偶差點掉在了地上。
她甚至都不知道,沈長離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邊的。
“絨絨?你沒事吧?藥沒關系,你快回來。”溫濯陡然聽不到那邊的聲音了,極為焦急,“不用找了。我很後悔要明決告訴你那方子?”
溫濯的聲音已被陡然掐斷。
“你想要的便是這個?”沈長離道。
放在她的卧榻旁的匣子蓋聞聲陡然打開,匣內微微露出了銀白色的光芒。那放在匣子裏的小光球,竟然是那日見到的槐魑之心,竟是被他随手封印扔在了這裏。
莫非她這麽多日,一直都是在和槐魑之心同眠。
這實在太荒唐了,白茸瞠目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只覺得一股寒意直沖背脊,他竟從未真的信任過她,這樣冷酷、無情的可怕男人。縱然她已經告誡了自己,他不是沈桓玉,卻依舊難以抑制地受到了潛意識的影響。
他淡淡道,“你着實太遲鈍。”
但凡聰明一點,是不是會趁着哪天夜半直接偷走呢。
反正她也不願留下,能早弄到手一天是一天。只是那樣,他便更不能确定,自己會是什麽反應了。
“需要魑槐之心,給人治病。”他的聲音平緩冰涼,“你提早說便是了,為何要隐瞞?”
白茸低聲說,“因為知道,說實話,你不可能願意将槐魑之心給于我,所以沒有直說。”
那是自然,她倒是猜對了這件事。
白茸喉嚨發幹,還是誠懇道,“槐魑之心,于我而言确實極為重要,我确是為此而來。”
“我可以與你交換,但凡我有的,什麽都可以給你。”
“只要你願将槐魑之心借給我。”
男人漂亮的琥珀色的眸子極深濃,重複了一遍,“什麽都可以給我?”
他冰冷的大手握住了她的下颌,冷酷薄紅的唇與她只有一線之隔,低低道,“那你道侶知道,你每日在此處和我如此嗎?”
白茸陡然僵住了,冷靜不在。她想解釋,溫濯不是她的道侶,卻又覺得無力。是不是有什麽區別,之前也不是沒有誤會過,沈長離顯然不在乎,他不過是不喜歡被騙的感覺。可是,說實話也一樣不行,竟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他的唇緩緩勾起,眸底卻宛如凍湖,毫無笑意,“還是說,知道他也不介意?”
“看來,他也沒有那樣愛你。”
不像他,他便會介意。倘是他的道侶,別的男人半根手指也不能碰。否則,他定會将那人挫骨揚灰。
“你說,你能付得起什麽給我?”
“倘不能讓我滿意……”那柄霜色的劍已經聽命懸在了槐魑之心的上方,白茸呼吸都驟然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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