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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百七十五章 但你只是三州都督
    听到杜英所说,大家方才恍然间想起来:

    他们只是刚刚得到宋家的投诚。

    甚至还没有踏入姑臧城。

    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不说,未来的安顿百姓、教化蛮夷,让这偏远凉州的一潭死水活起来,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

    现在绝不是高兴而忘乎所以、骄傲而不知其形的时候。

    当即,崔逞带着几名参谋去和宋澄详细推敲明日何时出城,凉州兵马集中在什么地方缴械,以及还要核实如今城中到底有多少兵马、丁壮,乃至于户数、粮草和钱财存储。

    此次王师北上,本来就是抱着接管各处城池、推行关中新政的心思,所以各曹都有吏员随行。

    当然了,关中新政推广的时间还短,各曹司之中同样缺少有经验的吏员,随着王师北上的也都是一些年轻人。

    不过年轻人的好处就在于精气头足,只要肯吃苦、肯钻研,总归能够找到一些经验和规律,做起事来事半功倍。

    所以王师这一路向西北推进,其实也就是三四个月的功夫,这些曾经青涩而懵懂的吏员们也都是“熟练工”了。

    此时他们汇聚在一起,轮流询问宋澄问题,把宋澄问的一愣一愣的,很快额头上就冒出汗珠。

    有些数字,宋澄也回答不上来,看着那些抱着算盘却没有得到数据的官吏们,宋澄欲哭无泪。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这些人相信,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堂堂宋家二家主,平时所需要负责的,也都是大面上的东西,这些细节,他甚至都不会过问。

    扫了一眼那边一脸尴尬的宋澄,桓冲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

    “将不知兵,兵家大忌。已经到了兵临城下的要命关头,宋澄甚至还不知道城中有多少兵多少粮,这打起仗来怕也是无头苍蝇一般。

    得亏他们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选择投降,否则怕是又要成为笑话,为后人所耻笑了。”

    杜英无奈: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抓住了机会,仍然逼走家父、弑主篡位,一时间余都不知道,是张家和杜家太无能,还是宋家得天独厚?”

    “乱世之中,一切皆有可能。”桓冲缓缓说道,“人人心中所想,便是:此为乱世,他人可为,我为甚不可为,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所以胆子大了,总归会有成功的人。”

    “也许吧。”杜英笑道,“因而结束乱世,我辈更是义不容辞。”

    桓冲看着他,低声说道:

    “都督,天下很大。”

    “雍凉并三州,不大么?”杜英反问。

    桓冲想了想:

    “地大,人少。但有时候,最重要的还是人。”

    “这倒也是,不过余现在还有的是时间。”杜英从容说道,一挥衣袖,“明日怎么纳降、入城之后怎么布防,都由你这主帅来决定吧,本都督也不能事事都头疼。”

    桓冲怔了怔:

    “都督,这······”

    要紧关头,需要你决定的事还很多,哪能当甩手掌柜?

    杜英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刚刚幼子兄不是说了么,天下还很大呢。余纵然有三头六臂,也不太可能履及天下,所以总归有一些事,余只能事后评判,再论得失。”

    桓冲沉默。

    天下虽大,但你只是三州都督······

    除非日后······

    往下,桓冲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正想要转身吩咐手下人做事,便听见背后响起杜英的声音:

    “其实我也不是去偷懒,以后姑臧城,乃至整个凉州怎么建设,宋家指望不上,其实我杜家上下怕是也没有好生思考过这个问题。

    当然,这也局限于凉州孤悬塞外,无依无靠、腹背受敌。如今西北平定,我们也是时候坐下来,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桓冲不由得露出笑容。

    不管杜英以后打算怎么走,至少现在,他所做的事,都是符合自己想法的。

    现在,大家还是志同道合。

    那就足够了。

    天下那么大,乱世多变化。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

    夜色已深。

    姑臧城内城外,灯火通明。

    趁着今夜,城内正在清点兵马、钱粮,而城外也正磨刀霍霍。

    若是宋家再有异心,不答应提出的条件,那么明天早上就不是开门受降,而是王师攻城了。

    杜英并没有选择在今日白天率军直入姑臧城,也是给宋家最后一个晚上的思考时间,以避免逼迫着宋家左右横跳,最后情急之下铤而走险。

    是战是降,能不能接受杜英提出的条件,宋家可以在今晚做出决断。

    不过看城内毫无继续加强城防的动静,宋家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大概也就知道了。

    “夫君,该歇息了。”郗道茂缓声提醒。

    杜英从案牍中抬起头来看去,郗道茂已经沐浴过,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衣衫,湿漉漉的秀发披散在肩头。

    水珠顺着发丝流下,浸湿了肩头的衣衫,微微露出些肤色。

    杜英的喉头不由得滚动一下,微笑道:

    “昨日不是刚刚沐浴过么?”

    姑臧贴近祁连,又有诸如洪池岭上的不少高山溪流和湖泊,倒也不缺水。

    不过现在的西北,还是春来迟迟的状态,白天不热,晚上更是冷得要命,因此杜英说话的时候,人已经站起来,给郗道茂裹上了外袍:

    “也不怕冻着。”

    郗道茂靠在杜英的怀里,柔声说道:

    “水热的很,这一会儿方才觉得冷。明日便要入城了,妾身随着夫君,要见杜家家眷,自然需要梳洗一番,灰头土脸的,岂不是惹得公婆不喜、他人暗笑?”

    杜英捏了捏她的脸蛋:

    “茂儿秀色本天成,沐不沐浴都好看。”

    接着,杜英便佯装恼火:

    “沐浴这般重大之事,怎么能不叫上我呢?正好我帮茂儿按摩一番,舒活筋骨气血。”

    郗道茂俏生生白了他一眼。

    让你来按摩?

    手怕是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不过郗道茂也不拆穿他:

    “夫君正忙于公务,妾身怎能叨扰?”

    接着,她看向那一堆公文,秀眉微蹙:

    “今夜还要看公文么?明日入城,夫君也算是衣锦还乡,若是休息不好的话,有所不妥。”

    “这些公文倒也没什么重要的。”杜英叹息道,“只是余一直在思考凉州未来布局,却又思路杂乱、心绪纷繁,不知应从何处策划。

    别处往往是一团乱麻,但只要能找到线头,亦即此地或乱或贫之缘由,则条条理顺,亦能好生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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