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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九十六章 誓师
    多半年的时间,杜英已经坐拥关中而虎噬梁州,扩张也的确可以称得上快。

    可是他现在还是要扩张。

    不趁着冬天寒冷,剿灭氐人,等到开春,氐人必然又像是荒原上的野草,茂密生长起来,成为关中的头顶悬剑。

    似乎察觉到了杜英的犹豫和纠结,王猛不由得咧嘴笑道:

    “无妨,这个冬天或许比以往更加艰难,但是只要能在冬天里斩草除根,来年开春,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

    “梁州,也一样,既需要速战速决,又不可打压过甚。”杜英难免担心的说道。

    “师弟还是担心一下如何平定氐蛮吧。苻雄一死,师弟和苻坚之间也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了,苻坚必然会血战到最后一刻。”王猛无奈的说道。

    杜英走到舆图旁边,伸手指了指北方:

    “如果桓幼子仍然还在按照既定计划进兵,那么此时应该已经推进到北地郡,而余率军从扶风北上,抵达新平,或是和桓幼子会师一处,或是沿着泾水齐头并进,就可以直抵安定。

    不过现在犹然还有鱼遵率领的氐人残部龟缩在扶风以西,是否需要先击破这一路兵马,以避免鱼遵偷袭我军后路?”

    王猛笑道:

    “师弟之前还说梁州诸人应当向外看,现在师弟也在居中,没有看到外侧。”

    说罢,他指了指天水。

    杜英会意:“并非没有考虑过,只是王擢此人······”

    “现在我军已占关中,再吞梁州,同时至少还有王师大义在身,王擢会怎么选择,可以预料。”王猛颇有把握的说道,“我倒是觉得,师弟只要对王擢传递善意,那么他投效之心拦都拦不住。

    这是一个知道自己有几分几量,所以从来没有什么野心,只想在乱世之中好好当墙头草的人。风向变了,他自然而然得倒过来。”

    杜英露出些许不屑神色:

    “只是不愿与之为伍。”

    王猛摇头说道:“乱世之中,少不了这些摇摆的墙头草,不过有他们在,至少我们占据优势的时候,能够少了很多攻城略地的麻烦。”

    “可是我们劣势的时候,这些人就很有可能是千里之堤上的蚁穴。”杜英无奈说道。

    “所以,我们不会处于劣势,就可以了。”王猛笑着说道。

    “谈何容易。”

    杜英叹了一口气,现在的他看上去也是意气风发,但是关中内部实际上已经用人捉襟见肘,是一个撑开的空架子。

    面对江左或者荆蜀,完全可以说处于劣势。

    王猛收起来笑容,转而严肃的说道:

    “因此这方才体现了师弟之前提倡要组建各式书院,培养真正能够为关中所有之人才的重要,余南下梁州,也会在梁州筹办书院,而长安这边,余也期望师弟莫要懈怠。

    罗老前辈之心,必然还是在治学上,可能会忽略他人的影响。书院的存在、考校的制度,都是世家的眼中钉,所以余有些担心王坦之等人在上一次见识过其中的利害之后,多加斥责和破坏。

    一旦关中人心不稳,对关中书院失去了信心,那么我们再想要真正建立起来一个不受世家影响乃至于威胁的国度,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杜英颔首,抢占舆论阵地,他从来不敢放松。

    王猛拱了拱手:

    “其余的应该也不用为兄多言,师弟留守关中,又兼顾北地战局,多加保重!”

    “你我师兄弟此去南北,再相逢之时,应当已经春暖花开了,那时再相对品茶,笑对春风。”杜英亦然感慨道。

    王猛转身向外走去,杜英这对着他的背影作揖一礼。

    今日,有人来,有人留,又有人走。

    现在又剩下他自己了。

    “哦对,差点儿忘了你。”杜英看了一眼还放在哪里的司马勋首级,自言自语道,“若有自知之明,何至于此?

    不过或许我也没有自知之明,想要在这乱世之中撕破层云,或许也如飞蛾扑火一般。

    但······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

    ————————————

    冬日雪后。

    扶风城外,将旗猎猎舞动。

    军阵肃杀,在城北展开。

    经过这一场风雪,渭水也不再奔流,像是一条被封印的银龙,成为今日扶风的背景板。

    军阵面向的,是一片新堆起的坟茔。

    扶风战场上牺牲的王师将士,都被掩埋在这里。

    一个又一个的小土包,密密麻麻,向东延展开。

    代表着他们向着北方胡人的地方,又向着东方故土的方向。

    而在土包的前面,还插着木牌,写明姓名和籍贯,方便家人前来捡取骨骸。

    有很多空白的牌子,是因为尸体已经无法辨认,更或者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已经战死。无人知晓姓名,无人知晓来历。

    甚至其实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都已经没有家人了。

    杜英面向这些坟茔,默然了良久,方才转过身。

    在搭起来的桌子上,摆放着两个首级。

    苻雄和司马勋。

    杜英的目光在将士们身上扫过,今日既是举行一场祭祀,告慰这些战死的将士,也是一次誓师。

    王师将开拔北上,向氐人发起进攻。

    “将士们,如你们所见!”杜英慨然说道,“从长安到扶风的道路,无数的袍泽们已经用鲜血为我们开拓,现在他们就静静的躺在这里,接受着我们的敬仰。

    而未来,他们的名字也会出现在长安的功德祠中,所有为保卫关中而战,为保卫汉家百姓和故土而战的将士,都有资格接受万世香火。

    如今,我们仍然要北上,去解救更多的同胞,去夺回原本就属于我们的土地,去教训那些曾经将我们视为草芥的的胡人!

    如今,他们就躺在这里,注视着我们在此列阵,也将注视着我们向北的背影!

    所以,将士们,弟兄们,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杀胡!”吼声如雷霆,如海浪,拔地而起、向天咆哮。

    声浪鼓动着旗帜、横扫这雪原。

    而杜英端起桌子上的酒碗,重新面向坟茔,洒在雪地中。

    接着,他指着那两个首级说道:

    “现在,氐人的砥柱,余已经带你们斩断,而见死不救的盟友,余也已经带你们惩戒。前方没有强大的敌人,只有负隅顽抗的困兽,后方没有无能的将领,只有一心支持我们的关中百姓!

    所以,今日誓师,我们向着朗朗苍天发誓,向着汉家黄土发誓,向着战死的袍泽发誓,不破胡虏,誓不还家!”

    “不破胡虏,誓不还家!”

    “出征!”

    杜英霍然向前劈下手臂。

    一支支王师方阵,逐渐变成长蛇行军阵势,越过坟茔,向北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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