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留在营帐门口的谢奕,回想起刚刚的种种,心中无奈。
这便是为什么杜英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的神情很怪。
还真不是被女儿给数落了。
而此时,已经逐渐消失在谢奕视野中的两道身影,亦是各自沉默。
杜英什么都没说,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毫无防备。
他身后的谢道韫同样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的靴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什么怪异的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任群,悄声问陆唐。
陆唐又何尝不是一头雾水?
但是身为亲卫,他很清楚,不该问的绝不问。
但是他的沉默,让旁边的任群更是百爪挠心,却又无从开口。
此人身份,任群此时倒是已经清楚。
可是谢家长女,是那么容易请回去的么?
古往今来,都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杜兄迄今仍没有表字么,以姓氏称呼,略显生疏。”谢道韫负手前行,淡然问道。
杜英摇头:“尚未加冠,未及等长辈赐字,便临危受命,下山组建关中盟。”
关中盟的发迹史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自然也没有好隐瞒的。
谢道韫微微颔首:
“能赐字者,或是长辈,或是当世之贤。令尊家学渊博,但是身在凉州,书信往来便是月余,恐怕鞭长莫及。
杜兄何不请征西将军赐字?以杜兄和征西将军之间的关系,将军应该也不会拒绝的。征西桓公也是当世豪杰,莫非入不得杜兄之眼?”
好尖锐的问题啊。
杜英瞥了一眼谢道韫,这丫头跟着自己走,他当然不可能一点儿警惕都没有,甚至他已经不吝惜于做出最坏的揣测。
只是代表谢奕来试探一下自己,并不是最坏的,最坏的,应该是她在代表陈郡谢氏,甚至江左世家,在挑拨桓温和自己之间的关系。
刚才这个问题,细细琢磨,就未免会有这种意思在。
只是要看谢道韫到底是无心还是有心了。
不过看她随口一说的样子,杜英还是更偏向于认为是无心不然这丫头就未免太可怕。
就这演技不去上台表演可惜了。
“杜兄?”谢道韫看杜英沉默,不由得好奇问道。
杜英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眼神之中的好奇以及能够刁难到杜英的得意都掩盖不住。
到底还是小姑娘脾性。
等等······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我也没加冠啊我也是个孩子······
杜英下意识的想要摩挲下巴,吐槽一下平时跟着师兄他们这些老阴比们打交道多了,人都变得太老成了。
在谢道韫奇怪的目光中杜英“啧啧”了两声旋即笑道:
“桓公军务繁忙,如何能以此事叨扰桓公?更何况既然和凉州音讯往来不便,此事更是要告知家父,不然的话家父若是早就有腹稿却被征西将军抢了先那到底应该听谁的呢?”
顿了一下,杜英无奈的一摊手:“总不能让家父和征西将军打一架吧?这······明摆着欺负家父啊。”
谢道韫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本身是为了试探一下杜英为什么不想要趁机和桓温套近乎,毕竟请桓温赐字,自然也就意味着杜英表明对桓温的投效之意,甚至已经可以看作是桓温门下了。
结果还是让这家伙机灵的岔开了。
不过······
对这个问题杜英终究是犹豫了。
为什么?
是因为在他的心中,桓温并不是值得信任和托付之主么?
还是说本来他和桓温之间的关系就没有现在展露出来的这么亲密只不过是其中某一方或者双方共同营造出来的假象?
谢道韫心中猜测虽然多,却并没有多看杜英。
毕竟自己是女扮男装这也瞒不住,所以当着这么多人一直看杜英杜英自己会觉得奇怪不说保不齐还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是小妹失言了,无意冒犯到了令尊。”谢道韫客气的说了一声。
“无妨,以后见面再赔罪就好。”杜英笑嘻嘻回答。
“好。”谢道韫应了,不过旋即反应过来,“等等,赔······赔罪?”
“刚刚不是你说的冒犯了家父么,难道不应该赔礼道歉么?”杜英一脸奇怪。
谢道韫登时语塞。
她其实只是客气一下罢了。
而且等到自己见到杜明,那又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甚至境地下······谢道韫突然回过神来,余光下意识的掠过,登时一股火气直接扑上来。
只见杜英的嘴角向上翘起,微微抽搐。
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拿着令尊开玩笑,杜兄可真是令人佩服。”谢道韫冷冷说道。
杜英当即一摊手:“谢公子可不要信口胡诌,人证物证何在?”
谢道韫懒得跟他再多计较,只是说了一声:“无赖!”
不知不觉的,两人已经不再是一前一后,而是并肩前行,只不过一个打量着周围的营帐和忙碌的人,另一个则微微皱着眉,带着怒意,抱臂而行,摆明是在赌气。
这一段并肩并没有持续太久,眼见得前面已经是寨门,杜英顿住脚步,落后半个身位,主动结束了这有点儿尴尬的并肩:
“谢公子可会骑马?”
“不太会,只是骑着玩过。”谢道韫无所谓的说道,指了指不远处,“我有马车,不劳烦杜兄担心。”
顺着谢道韫手指的方向,杜英看到一辆马车缓缓而来,不由得挑了挑眉。
他还看到,驾车的并不是男子,而是一个身着轻甲的少女,青巾挽发,男儿装束。
坐着看身形并不算高挑,但是看她的架势,一只手握马缰,另一只手按住怀中佩剑,剑眉斜挑、瑶鼻轻翘,脸颊偏瘦,虽然不算绝色风采,但是这一份飒爽英姿,自有吸引人之处。
此时这少女正用凛然目光,打量着杜英。
“你家丫鬟?”杜英下意识问道。
“是的。”谢道韫打了一个手势。
少女微微低头,抱剑行礼:“奴婢疏雨,见过督护。”
“疏雨,倒是充满诗意的名字,还以为应该叫利剑呢。”杜英一笑。
“利剑?”谢道韫有些奇怪,旋即明白,杜英是觉得这丫头就像是利刃一般,略带有讥笑之意,不由得沉声说道,“女儿家自然不适合叫这种名字,杜兄是觉得我陈郡谢氏以武立家,不学无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