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几乎是下意识的想丢了碗就跑。
饶是才女,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也慌了神,只能勉强笑了笑。
杜英假装自己根本没有看到她的神情。
撩拨这种事,点破了就不好玩了,最好是大家心照不宣又互相猜测,所以自己是万万不能让谢道韫察觉到自己的笑意。
当然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杜英到底还有事情要和王猛商量,更何况谢道韫出现在蓝田,这本身就是一件事。
这背后到底有什么谢家的计谋和想法,杜英无从知道。
此时的他,颇有种“当局者迷”的感觉,自然需要师兄“旁观者清”的帮助。
他自顾自的再一次抿了一口醒酒汤,起身问道:
“看来谢伯父今日能够睡个好觉了,阿元妹妹这次尽兴否?”
又是刚刚酒席上最后的问题。
谢道韫再一次恍惚,仿佛回到了酒席上。
似乎杜英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延续之前那个询问罢了。
“尽兴。”
谢道韫如蒙大赦,赶忙跟着起身。
“点心我还有很多,这些留给你了,等伯父醒来了,也让伯父尝一尝。”杜英摆了摆手,不容她有所拒绝,“走也,不用送。”
话虽这样说,谢道韫还是客客气气的将杜英送出了营帐。
这点礼节,身为世家长女,谢道韫自然不可能忽略。
站在营帐门口,晚上凉风一吹,两个心思复杂纠缠的男女,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一阵轻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用在烛火摇曳中,让大家都很尴尬?
“今日多谢杜兄了。”谢道韫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第几次说谢谢,而感谢地对象都是一个人。
这也是之前从来没有预想过的体验了。
不过她的感谢是真心的,且不管这个家伙说话是不是总是带有别样的意思,至少他帮忙搀扶谢奕,又请她吃点心,这是真的值得感谢的。
谢道韫不会因为杜英那些不靠谱而又撩拨人心弦的话,就失了礼数。
“应该的。”杜英拱了拱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谢道韫就一直站在那里,目送他的背影,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正在想什么。
杜英似乎感受到了背后的复杂目光,不由得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兴起而饮,尽兴而去似乎和两个人本身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并不是杜英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而是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这样撩拨谢才女是否合适。
当然倒不是谢奕知道了之后会不会砍他的那种合适与否而是牵扯到杜英未来的计划还有王谢、桓温之间的矛盾,还有······
终归杜英不是在一个人向前走。
不过他有些好奇,谢才女的心思好像也很复杂。
她又在想什么?
在这已经迥然不同的命途中她是会回归原本的道路,还是说同样成为一个受到自己这个变数影响而发生改变的人?
天壤之中,不意还有王郎。
细细思来,令人扼腕叹息。
衣袖的内兜中有什么东西蹭到了手臂杜英恍然想起来是谢道韫的手帕。
这个是自己答应了洗干净给她的,只是······当时也喝得晕晕乎乎随口一说,现在想一想,一个大老爷们给女孩家洗手帕,这合适么?
等等自己的外衣······
好像也丢在营帐里床边了吧?
杜英登时露出纠结神色,不过还是没有回头。
此时背后营帐中,谢道韫一下子坐到床榻边看着睡得死沉的亲爹,不由得闭眼叹了一口气。
杜英的背影此时倒映在心间竟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想要看看自家爹爹还有没有机会能自己爬起来喝一口醒酒汤,也算是分一下心神。
结果便一眼看到了一件带着酒渍的外衣。
杜英落下的?
谢道韫赶忙拿起来,想要跑出去追他,可是刚刚到营帐门口,脚步又顿住。
自己到底是个女儿家,拿着男人的衣服穿过军营去追他。
这成何体统?
她不由得伸手轻轻抚着这外袍。
罢了,帮他洗干净吧。
反正家里还有另一个醉汉。
“呼噜噜!”
似乎是回答谢道韫的心声一样,谢奕的呼噜再次变得响亮。
进而震天动地。
谢道韫试了试旁边水盆中的温度,差不多了。
本来她还想直接让亲卫进来伺候谢奕,但是余光再一次扫到了杜英的外衣,终究还是低低叹了一口气。
男儿家的衣服就这么丢在这里,自己也不希望别人看到。
桌上的醒酒汤还有些许余温,冒着热气,点心也都是摆开的样子,可是桌案边已然别无他人。
谢道韫慢慢浸泡着抹脸毛巾,真想直接把这一盆洗脸的温水泼在这醉汉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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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打量着杜英,看的杜英浑身发毛。
杜英本来手里还端着一杯茶,虽然当时答应了王猛和任群他们,宴席之后,也要陪着他们喝两杯,但是现在的杜英已经用过醒酒汤了,自然就不想再灌酒。
捧一杯茶,清新一下肠胃,也是好的。
可是现在这茶,杜英没太有心情喝了。
“师兄?”杜英试探性的问道。
王猛“啊”了一声,旋即揶揄道:
“谢家长女,颇有才名,想来也是花容月貌。师弟与佳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想来也是飘飘然不知南北,浑然忘了我等兄弟了,羡慕不来,羡慕不来啊!”
接着,王猛往前凑了凑,端起来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碰杜英的茶杯,又笑了一声:
“师弟且说说,和才女交谈,是不是别有风味?”
杜英登时苦笑,他感受到了师兄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另外还带有单身狗的浓烈敌意。
等等,这不是重点吧?
而且······你这单身狗的怨念又是怎么来的?
我和谢道韫之间一清二白啊,只不过是我主动的撩拨了一下罢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就算是你知道了,又不能说我们两个塞狗粮吧?
杜英一脸委屈冤枉的样子,看的王猛忍不住哈哈大笑,先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方才笑着说道:
“小儿女之事,需要师兄帮助则说,不需要则师兄亦不管、不问。”
杜英咬了咬牙,心中亦然烦闷,乱作一团,最终还是憋出来一句话:
“师兄多虑了,我们之间……”
说到这,杜英却再说不下去,沉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