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请三让,最后一让,就是不作任何辩驳解释,直接默认了。
杜英既然已经默认,那么后续的流程直接开始运转。
洛阳城的祖庙、天坛之类的早就已经在之前的战乱之中摧毁,只剩下高高低低的土胚。
现在洛阳宫城的修缮工作就是一个大的烂尾工程,自然更顾不上祖庙和天坛这些。
如今杜英要接受小皇帝的禅让,王猛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军方配合工曹,调动驻军、征召民夫,修缮天坛。
之前就算明知道这些是必须的,可是也不能急于一时,就得走完流程之后才能动工。
第二件事则是让礼曹从速准备禅让所需的一应礼仪用具,这个也可以提前准备来着,但王猛担心哪个史官会闲得无聊来上一笔“秦王固辞皇位,阴令人打造仪仗”,那样杜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因此宁肯禅让多等两天,也要按顺序办事。
好在杜英对此一点儿都不着急。
古往今来的篡位者,一直面临的尴尬问题,就是其能够上位,多半之前已经是地方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大员,年岁日增,而又遇到了主少国疑,逐渐随着功劳的积攒,其功高震主,到了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要取而代之的地步——谁还能不愿意呢?
之后走流程的时候,自然也都期望越快越好,因为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了,年少的皇帝却也越来越成熟,事情很容易就失去控制,就像是司马氏把整个过程拖拖拉拉搞了三代人,前朝皇室被折腾的够呛,追随着司马氏的这些从龙功臣们也渐渐地完成了从新贵到世家的转变,到头来司马氏恍然发现,自己还想要利用新贵和旧贵族之间的矛盾做文章,结果是人家两边都联起手来对付自己。
但是现在杜英最大的优势,也是年轻啊。
这也是压垮了司马氏皇族的其中一根稻草,与其拖拖拉拉的等待机会,还不如抓紧了事呢,否则真的拖上个十年,杜仲渊依旧正当壮年不说,而且人家儿子都要长大了能接班了。
因为有司马氏皇族的配合,所以整个禅让礼仪的制定、演练都非常的顺利,且有王猛指挥礼曹和工曹等忙上忙下,明明是整个大礼核心人物的杜英,现在却很清闲。
坐在书房之中,他看着满墙的木牌,若有所思。
墙上写满了职位,而木牌就是人名,很多职位下面还空空如也,不过旁边框里的木牌也很多,这些木牌所对应的每个人的履历,高高一摞,杜英每念到一个名字,站在履历旁边的何法倪就给他抽出来一份。
翻看两眼,杜英就把这个木牌选择地方挂在墙上,或者丢入另一个框中,旋即又从那装满木牌的框里拿出来一个新的。
当然,整个过程肯定不可能杜英一个人敲定,旁边还站着郗超和任群。前者作为参谋司的主官,相当于杜英的首席智囊;后者作为监察司的主官,这年余行走各地、考察四方,对于地方官吏的了解远在杜英之上。
每一个木牌的摆放位置,这里面有对个人能力的评判,也得考虑其出身背景,达到各方势力上的平衡。
不能让南方的官员觉得自己在一个北方人建立的朝廷体系之中受到了亏待,也不能忽略一些投降的胡人官吏的感受。
至于世家······杜英能够让一部分世家子弟不经过科举考试就能入朝为官,他们就该谢天谢地了。
任群打量着整面墙,杜英登基之后,自然要奖赏开国功臣,并且对已经完全混乱不堪的官制、行政区划等等全面调整。
其中官制的调整既包括撤销掉那些为了安顿南下世家而设立的种种冗杂官位和爵位,也包括细化和完善升迁制度,必须要有足够的政绩或者突出的功劳才能够被破格提拔。
在科举制之下,朝野之间已经很难出现漏网之鱼,所以大家都是科举制选拔出来的、表面水平相当的人才,至于能不能提拔,那依靠的应该是真才实学和真正的功绩。
只是仰仗一些名声就想着直接空降高位,自然不可能。尤其是之前世家子弟,出则为山林野鹤,入则为将相中坚,凭什么?
就凭你在山林之中不穿衣服狂奔的样子很潇洒?
而官制的调整体现在朝堂上,就是整个尚书省直接成为了朝堂在民政方面的全部,尚书省下设礼部、民部、工部、商部、吏部、刑部等部衙,另外还有参谋司依旧司职调度全国军事,通事馆负责出使接待,监察司负责监察百官等等,后三者独立于尚书省外,也显然是作为军事、外事和监察等方面的话事人,与和平年代占据大头的民事方面分庭抗礼。
正是这处处都体现着权力的平衡,也处处都需要各方之间的制衡,才让杜英把木牌挪来挪去,拿不定主意。
郗超和任群能够有问必有答,但是也不会主动给出建议,否则万一话传出去了,岂不是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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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大步走进来,敲定禅让时的一系列章程,也耗费了他足足两天的时间。
这晚上也基本没怎么睡觉,所以此时顶着一个黑眼圈,却像是在向人炫耀自己的功绩似的。
杜英端坐在那面墙下面发呆,墙上的每一个空缺处都已经挂上了木牌,不过杜英旁边还摆着一根长杆,随时可以挑起来木牌做出调整。
天色已深,郗超和任群都已经先去休息,何法倪靠在杜英的肩头睡得正香——王猛有理由怀疑,这家伙坐的一动也不动,大抵是不想打扰到自家女人休息。
一向怜香惜玉的。
听到了王猛的脚步声,何法倪也骤然惊醒,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便要爬起来去找茶壶。
杜英牵住了她的手:
“没事,你都是要当皇妃的人了,他渴了会自己找水喝。”
这说的何法倪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先躬身见礼。
王猛翻了翻白眼,要是没有你打岔,人家是要当皇后的。
不过跟自家师弟,的确没啥好客气的,王猛很珍惜这能不客气的最后两三天,当即也在杜英旁边盘膝坐下,打量着一墙的名字:
“有不少都是从地方上提拔上来的年轻人啊。”
新朝新气象。杜英回答,年轻人,懂新政、听话,而且还有干劲,为什么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