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新安公主多少也有拉拢自己的势力、打造班底的意思在其中,杜英也没有打算阻拦。
自家这三个,谢道韫、郗道茂和新安公主,背后都牵扯到不少势力,以后也少不得折腾。
比如以谢奕为首的江左将门,荀羡、朱序、袁方平等人天然就会团结在谢奕的身边,再配合上谢安,文武双全。
又比如以郗昙为首的江左世家主战派和外交口,郗恢、郗超和阮宁这些未来也一定是朝堂大员。
而新安公主的身后,自然而然代表着整个天下的守旧派,不管杜英如何打压、洗牌,这永远都是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大多数残存的江左世家显然都属于其中,甚至谢安和王羲之等人肯定也会在做选择的时候有所偏倚。
因此到时候就算是她们三个之间不会闹出来什么,朝堂上也会有人推着闹,古往今来都是难免的,杜英早就有心理准备,不过前世今生也是第一次,这时候怎么做预防措施都没有用,因为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总会有办法去打破阻碍、铤而走险,甚至保不齐什么诬告、迷信都能闹出来。
杜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至少第一个娃儿才要出生,真的要面对这些问题还早着呢,更何况这不只是杜家的事,还是天下的事,师兄到时候肯定也不会见死不救,有师兄在朝堂最高处压着,这些人也闹不出来什么风雨。
能和师兄斗一斗的,也就只有谢安了,不过毕竟从年龄上看已经不能算是一代人——就是师兄这倒霉蛋儿在历史上被“好用就往死里用”的苻坚给活生生累死了,竟然还没有谢安活得时间长,给了谢安在淝水之战总揽大局、匡扶社稷的机会。
我还是会好好珍惜师兄的。
杜英心理说了一句,又觉得味儿不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王!”外面响起匆匆脚步声。
正在互相喂饭的杜英和新安公主手上动作一顿,杜英沉声问:
“发生何事了?”
能在自己吃饭休息的时候找上门来,必然不是小事。
“陛下带领一群宫人内侍,向东掖门而去,叫嚷着要出宫!”来的正是郗超,声音之中多了几分气急败坏。
杜英和新安公主都是脸色微变。
小皇帝带人冲击东掖门,这倒是没什么,毕竟有邓羌在,总不可能让皇帝跑了,但是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选择这么做?
宫中已经没有效忠皇室的禁军,只是带着一群宫人内侍,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而且小皇帝这几天一直都在超堂上乖巧的很,摆出来一副已经认命当傀儡的姿态,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闹事?
杜英匆匆走出,郗超看了一眼跟着杜英一起走出来的新安公主,沉声说道:
“大王,事发突然,不知其前因后果,不过此时断不能伤害陛下,还请大王亲自前去劝说,长公主若能随同,自然最好。”
新安公主颔首:
“妾身与夫君同去。”
杜英一边上了门口备好的马车,随手一拽,把媳妇拉上来。
马车很大,郗超也跟着上来,直接说道:
“今日朝会上,大王连续提及科举制和还都,大概让陛下感到惊恐了,所以意欲效仿昔年高贵乡公闹市政变之旧事,让大王骑虎难下。”
杜英哭笑不得:
“高贵乡公当时有禁军扈从,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希望的,而且能够冲出皇宫,本来就说明他有几分本事。
且其本意多半也是给司马氏泼脏水,甚至不惜此身,否则也不至于先通知司马氏,再有行动。
可是现在这小皇帝,纠集一群宫人,难道还能出了东掖门?他在想什么?想要效仿,早干什么去了?”
郗超也是无言以对,后一个问题,他能回答,小皇帝和太后大概也没有会想到杜英抵达建康府的第一夜就把禁军给收拾干净了,至于前面的问题,小皇帝到底在想什么,郗超也不知道:
“估计是着急无助之下,又被身边宦官所蛊惑吧。”
“不过还是要传令给邓伯夷,不准轻动!”杜英凝神说道,“若是这小皇帝真的一心求死,那么万万不能中了他的算计。”
杜英可以一天扫荡世家,一天扫荡宗室外戚,但是不能紧接着把皇帝也给还了。
这样之前说着清君侧、清君侧,现在把皇帝都给清了,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到时候,杜英一直小心翼翼操持的整个积攒功德、接受禅让的过程,就要直接被打断,而杜英也将会和司马氏一样被钉在耻辱柱上。
天子之血,本来就带着祸乱的诅咒。
司马氏当年再怎么做的不对,现在也是继承天命的天子······
天下老百姓,以前就相信这个,这数十年间又经历了诸多妻离子散、切肤之痛,更是深信不疑,所以对于一个沾染了天子之血的王朝,刚刚走出乱世的人们天然就有排斥和畏惧。
新安公主已经忍不住握紧了杜英的手,杜英轻轻抚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作为建康宫的东门,东掖门毗邻散骑省,而散骑省一墙之隔就是太后宫。
这也让人第一时间认为,一众散骑常侍和太后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毕竟从大司马门上丢一块砖,都能砸死一个散骑常侍,作为安顿有功之臣后人、作为朝堂官吏备选的散骑常侍,本来就是很尴尬的官衔,若是换作杜英清洗之前,他们眼见得自己可能最后被提拔任用的机会也没有了,会跟着鼓噪作乱,情理之中。
可惜,现在朝堂上早就经过了两轮清洗,无用的散骑常侍们要么被家族牵连直接流放,要么已经被外派地方——秦王军队接管江左州府,也少不得要有人带队指路,和本地官吏交接。
所以自然不可能此时成为小皇帝的帮凶。
至于太后,也已经被杜英软禁了起来,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一圈,能有消息传递出去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她能够配合行事?
在路上和郗超简单讨论了一下幕后黑手和可能被鼓动、裹挟的人,结果并无头绪,杜英也只能到东掖门看情况。
东掖门内,秦王甲士森然伫立,手持盾牌,长矛架设在盾上。
而他们的对面,十几名宫人簇拥着一个穿着龙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