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视角最好的郗超,看着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余都快看到二三十年后争储的场面了。”
他的声音很小,左右亲信看过来,郗超压低声音说道:
“等会儿都老老实实的听着、看着,哪怕是余开口说话,尔等也不准做声。”
众人诧异。
郗超却并没有解释。
他也不知道郗昙和谢奕带着什么样过分的要求来的,毕竟这大军都在大司马门外耀武扬威一圈了,好像提什么过分要求也不为怪,因此该帮腔的时候自然是要帮一把的。
毕竟他也是郗家的人。
但是身边的亲信们,这都是桓温拉起来的班底,纯正的大司马府出身。
郗超一方面并不打算让他们牵扯到司马氏和另外两个外戚领袖的“厮杀”中,如此才好在未来把没有表过态、站过队的他们完整的交给如今代表大司马府势力的桓冲、罗友等人的手中,算是郗超没有以公谋私,把大司马的人变成外戚的人。
另一方面此次争论还不知道会牵扯到什么,手下亲信都是专门挑选培养的,开口就是尖酸刻薄,平日里把司马昱和谢安的手下人恶心的够呛,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可不能说话太过分。
秦王既然没有把司马氏赶尽杀绝的意思,那么平白得罪了秦王的老丈人,得不偿失。
几人小声交谈之际,谢奕已经朗声说道:
“秦王将会在三天之内抵达建康府。”
早晚都要来,总算是有一个确定的日期了,司马昱微微颔首:
“朝堂上下,无不恭迎秦王入朝,梳理朝务、推行新政。”
谢奕笑眯眯的打量着他:
“这是自然,而且天不可二主,陛下年少,朝堂应该有摄政王,但有两个摄政王好像就说不过去了,到时候真的产生一些冲突,到底应该听谁的?难不成还要再打一架?
大王这些年为了朝廷的稳定、为了江山一统,也是劳苦功高,所以秦王为了苍生社稷,也体谅会稽王身为长辈的辛勤,期望大王能够以身体为重······”
这就是在让司马昱主动退出朝堂、移交摄政王的权柄。
“天不可二主······”司马昱喃喃说道,这话从一个反贼的口里说出来,怎么听都有些讽刺。不过此时此刻,和谢奕一个粗人计较这些话的对错好像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退出朝堂,本来就是司马昱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并且杜英也没有直接强硬的剥夺他的位置,再罗列一堆罪名——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还是逃不过这样的结局——但至少在现在,还是给足了台阶下的。
杜英自持为司马昱的晚辈,现在晚辈已经能够独当一面,长辈退让事说得过去的理由。
因此司马昱也没有含糊、挣扎的欲望,缓缓点头:
“理应如此。”
郗昙见司马昱的兴致不高,微笑着补充一句:
“大王为秦王的亲眷,秦王自然会奉养大王,待之如长辈,大王宽心即可。”
司马昱忍不住瞥了一眼更高位置上的小皇帝,本王既然已经退下,杜英若是想要奉养,自然也不会饿着我,只是不知道朝堂上这孤儿寡母······
自己既然承担起来照顾着江山的人物,算是给兄长一个交代,结果现在直接退隐,更像是把烂摊子甩手他人,还顺便把这孤儿寡母往火坑之中推一样。
让司马昱心中如何没有几分惭愧?当下听到此言,反倒是犹犹豫豫起来。
小皇帝自然也意识到什么,惶恐的看着司马昱,君臣对视,就像是溺水之人在看向最后的救命稻草。
孰不料褚太后开口道:
“会稽王这几年承担风雨、支撑朝堂,劳苦功高,理应如此。”
有褚太后下决定,这事就已经成了定局。司马昱之前也不是没有在私下里面见陛下和太后,多少也知道褚太后并不打算拖累他,但此时能够开口发声,让他对这个垂帘的晚辈又多了几分敬重。
事已至此,司马昱只好起身,对着小皇帝和太后深深躬身。
谢奕见最重要的事已定,而且这样的权利交接也算没有什么流血牺牲,算是在谢奕的可接受范围内,毕竟司马昱也算是他童年的朋友,他接着说道:
“目前据守城池的各路叛军已经平定,但还有大量的叛军藏匿在村寨、山中,甚至意图依托他们对于周边地形地势的熟悉负隅顽抗,这显然是我们所不能容忍的,若是不能斩草除根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直接威胁到建康府,威胁到陛下。
所以恳请陛下颁发旨意,授予秦王全权清扫叛逆、除寇安民之职。”
江左最难对付的,从来不是几座州府,而是州府城外,山林湖泊之间的诸多世家,世家们无不拥有自己的村寨、堡垒,并且对于部曲百姓也有着绝对的影响和控制,现在秦王大军南下,这些世家们虽然也开始尝试着联络秦王,但是同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多半都有操练兵马、呼啸乡里之举。
这让奉行精兵政策的关中军队的确有些头疼,因为若是分兵清剿这些村寨的话,说不定分到每个村寨也就只有十几个人,到时候人家完全可以凭借人数优势碾压过来,士卒本身再如何能征善战也架不住人家人多势众。
而若是直接以大军一个又一个村寨杀过去,那么兴师动众、好一番折腾下来都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并且这世家在本地根基深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最后只会让关中军队陷入战争的泥淖之中。
所以杜英一方面拉拢和控制诸如谢安等世家领袖,另一方面则需要朝廷出面背书。
司马昱皱了皱眉:
“之前朝廷已经同意加封秦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那么这江左战事理应由秦王直接全权负责,还有什么需要朝廷继续强调的?”
谢奕当即回答:
“终究难免会有一些心怀不臣之心的,打着陛下的旗反抗秦王,这岂不是贼喊捉贼?所以还是请陛下颁布旨意,让这些人意识到朝廷早就已经看穿了他们虚伪的真面目,也要求他们速速就地投降,不可继续负隅顽抗!”
说到底,就是让皇室出面向他们保证,秦王不会伤害他们,该投降的抓紧投降。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