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骑兵渐渐和敌军脱离接触,步卒顶在了前面。
桓温策马刚刚行出营寨,便看到前方刀光闪动,一排排陌刀手正坚定不移的推进,他们的刀挥动之间形如一道刀墙,有进无退、挡我者死!
桓温的中军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以长枪和大盾对付斩落的刀光。
陌刀的恐怖之处就在于势大力沉、收放自如,轮动起来就像是巨大的绞肉机,等闲几人无法阻挡,成群结队的骑兵撞上去都是人马俱碎。
但是一旦机械而流畅的运转中的陌刀被挡住或者卡住,那么有一个地方出现问题,就会连带着整个队列的节奏出现不同,可乘之机由是而来。
朝廷兵马掏出来盾牌,显然就是想要卡住或者拖住陌刀。
但!
刀落,盾牌被直接劈成两半,锋锐的刀芒卷起刺骨的冷风,让盾牌后短暂茫然的士卒,脸上旋即浮现出无措和惊恐的神色,强行按捺住心中的仓皇,他们或是挺起来长矛,或是抽刀纵身而上,打算用长兵刃和血肉之躯挑战陌刀的锋芒。
刀起,再落!
血肉横飞,结果不言而喻。
奈何,还是有这盾牌和血肉混合在一起的组合,挡住了陌刀的前进,但陌刀队这边显然并非没有预料过这种情况。
一旦有人推进的步伐稍稍受到阻碍,周围的士卒便不约而同的呼喝,顿住步伐,反倒是进攻的朝廷士卒,有进攻的、有后退的,一时间不明就里,相顾茫然,而随着短暂的停顿之后再一次前进,他们不得不仓促齐齐后退,好不容易取得的进攻优势,转眼功夫就土崩瓦解。
不过陌刀的挥动本身就是一个消耗体力的任务,陌刀队的推进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桓温大概也已经从历次和陌刀队交手的经验之中总结出了这一点,所以若是能够在陌刀队的防线上凿出来缺口,那自然最好,而若是凿不出来,那也无妨,只要能够稳住防线就可以,一排士卒倒下之后,后面的士卒立刻挺着盾牌顶上来。
桓温就是用这些新招募的朝廷士卒充当血肉长城,延缓陌刀队前进的脚步,也让陌刀队不得不把力量消耗在这些即使是寻常的关中步卒来对付也一样能够占据优势的对手们身上。
而这样就意味着桓温能够让自己本部精锐去对付谢奕麾下的普通士卒。
这是田忌赛马的路数。
随着关中军队里令旗舞动,原本急促如暴雨的鼓点也跟着变成沉重而缓慢的重音,一下又一下,传递着交换队列的信号。
前排的陌刀队登时缓缓停下脚步,随着他们的身形稍稍散开,立刻有士卒从他们之间挤过来,用盾牌挡住他们几乎浑身浴血的身形,之后大队的轻甲士卒则从半开的盾牌之间冲出,扑向正在不疾不徐后退的朝廷兵马。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桓温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微笑着说道,“谢无奕为了保护陌刀手,不再让他们进攻,可是这杀人的刀,都已经举起来了,却堪堪收回去,又有什么用?想在再举起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说罢,他催马,带着自己麾下的亲随部众冲上去,显然是打算直接集中优势击破眼前的这些步卒。
不过谢奕手底下自然也不是只有这三板斧,就在陌刀手撤退的时候,骑兵也从营寨的南北两侧发起进攻。
这些骑兵包括最初登场的邓羌麾下骑兵,之前陌刀队接管战场,所到之处,人马俱碎,邓羌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带着自己人挡路,早早的跳出了战场,在外侧整理损失。
也包括谢玄率领的骑兵,原本就在战场的南部活动,此时也顺势从战场的南侧杀进来。
骑兵从南北相对突进,一时间人仰马翻。
关中骑兵一直没有掩藏身形,所以桓温也有所防备,登时弓弩手以箭矢射住阵脚,所有没有成群结队的步卒都收缩到了营寨之中,防止被骑兵切割包围、各个击破。
由于从桓秀到桓温,伯侄两个都已经在营寨的外围挖了很多壕沟,无疑这些壕沟的存在直接限制了骑兵的行进范围,迫使骑兵只能在营寨的外围机动、游走,这也是一开始桓温没有料到谢奕会直接让骑兵冲击营寨的原因之一。
骑兵就算是冲到了壕沟附近又能有什么用,直接丢了战马准备进攻营寨么?这自然是不现实的,所以桓温一开始真的被谢奕的莽夫打法弄得手忙脚乱。
但莽夫就是莽夫,一击不中,后劲不足,现在即使是骑兵杀入战场,似乎整个战场的节奏也还是要渐渐落入桓温的掌控之中,真正能够留给骑兵打击的,也就只有被桓温推在前面充当炮灰的那些朝廷步卒,即桓温手中的“下马”。
当然桓温也不可能指望着这些士卒丢在前面就能浴血奋战、宁死不退,他还派遣了一些亲随分成十几人的小队,充斥整个战线,通过这数百人的亲信激活数千人的防线,带动着新兵们作战,这种“大司马的护卫都在我身边同生共死”的感觉自然让新兵们很是受用,进攻的步伐甚至厮杀的动作都变得熟练起来。
所以这虽然是一块很好啃的骨头,可是没有好牙口的话,还是要有好一番消耗的。
就看谢奕愿不愿意让骑兵也和陌刀队一样,消耗体力去对付这些步卒了,尤其是现在双方士卒已经纠缠在一起,骑兵的冲击很可能会牵连到自己人。
谢奕显然没有选择那么做,南北突进的骑兵,很快调转马头,重新杀向码头所在的方向,谢玄本来就是在那个方向发起进攻,所以轻车熟路。
码头上,高武所部正在忙着搭建浮桥,之前谢玄想要发起进攻,让高武一直紧张兮兮的,结果发现谢玄跑去对付桓温了,抓紧开始忙活,哪里想到谢玄只是虚晃一枪?
凉州骑兵如狼似虎,凿进码头上的人群之中。
高武提刀上马,带领亲卫逆流而上,奈何一个人或者身边一批人的勇猛显然并不能带动一群忙碌之中,甚至连兵刃都没有拿全的士卒抵挡全力冲锋的骑兵。
更何况谢玄率领的骑兵还只是发起进攻的一部分。
邓羌带着另一队骑兵也杀入战场,方才在桓温营寨外面没有成功的南北对进,此时在码头上完美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