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石自然看到了王洽的旗号,知道王洽这是不惜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和位置也要向不远处“观望”的自家军队求援。
谢石也知道,如果此时此刻自己见死不救的话,很可能要给自己惹来很大的非议,毕竟他身为陈郡谢氏的身份就很敏感。
但是谢石真的无能为力。
因为他面前三排士卒,林林总总数百人,已经是谢石最后的兵马了,他不过是用这些士卒一边掩护撤退、一边装出来一副死守的架势。
而大概谢玄也已经意识到,敌军大队已经跑路,追怕是追不上,说不定还有埋伏,所以不如安安心心吃了眼前王洽的部众。
王洽麾下虽然有万余人,但是那些新兵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混子罢了,真的打仗指望不上,真正的精锐就是此时被包围的王家部曲,这才是琅琊王氏赖以呼风唤雨的根基。
吃掉这些兵马一样能够重创琅琊王氏。
也算是为之前的青州之战画上一个句号。
王显也得到了谢玄的指令,带着骑兵跳出混战的圈子,一方面迂回到王家部曲的西侧,切断王洽继续向西逃窜的可能,一方面也防止谢石会回援此地。
不过谢石大概真的没有回援的意思,迟迟未曾见谢石的兵马出现,而王洽这边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渐渐的,王家部曲的抵抗开始变得微弱,他们向内收缩兵力,结阵自守,艰难的抵抗着骑兵的突击,但是即使是这样恐怕也已经很难阻挡骑兵逐渐将他们切割成一个又一个小部分,然后慢条斯理的吃抹干净。
王洽身在乱军之中,看着身边的士卒数量已经越来越少,脸色也跟着逐渐阴沉下来。
显然,自己被抛弃了。
家臣们且战且退,几乎和王洽前胸贴后背,骑兵的马槊只要瞄准的精确一些,就能准确的直接贯穿两个人。
“投降不杀!”
“我都督府一向优待俘虏!”
呼喊声从四周响起,重围之中的士卒逐渐都有了动摇,一道道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王洽。
王洽伸手排开身前的人,而对面的骑兵也向两翼分开,露出来谢玄的身影,谢玄勒马,盯着王洽。
王洽叹了一口气,收起来手上的佩剑,上前两步,跪倒在地:
“徐州刺史王洽,愿降。”
世家子弟,能屈能伸,事到如今,既有夜半被偷袭的惊慌,又有骑兵毫不留情直接切割厮杀的惨痛,还有被谢石无情抛弃的伤感,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本来就打算在青州自立门户,对朝廷也谈不上多少忠心耿耿的王洽,会选择投降,也在情理之中。
谢玄翻身下马,看了一眼周围黑压压一片跪倒的士卒,虽然这是一场胜利,但是自己说到底也只是战胜了王洽麾下的千余名王家部曲而已,剩下的大军或是在黑夜之中溃散,或是已经被自家五叔收拢起来。
一时半刻想要找到全歼的机会,已经不可能的。
这好一番折腾,光是扎稻草人插在东岸假装有大军强渡,就废了不少功夫,到头来收获却很难说称心如意,自然让谢玄略微不满,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随着双方交手的次数越来越多,互相之间的用兵之道渐渐的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对方定然也会有应对之策。
别说是谢石识破了谢玄的计策,一样虚晃一枪,折回战场,最后真的差点儿力挽狂澜,好在谢玄的麾下实打实有两千骑兵,便是眼前这王洽,临危不乱,若不是谢玄麾下骑兵更胜一筹,其麾下部曲对骑兵有天然的畏惧,只怕这一仗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获胜的,保不齐会变成一场惨胜。
那样的话,骑兵的折损过大,更是谢玄无法承受的。
至少现在还抓到了一条大鱼,应当知足常乐······
谢玄如是想着,伸手托起来了王洽:
“王叔父请起。”
王洽神色复杂,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大概心里很想问一句,是杀是剐?
谢玄沉声说道:
“实不相瞒,叔父为国家重臣,如今助纣为虐,如何处置,余无从决断,需要交给我家都督来定夺。
不过若是叔父能够帮余做些事情,戴罪立功,余相信都督看在叔父此番功绩的份儿上,定然也会宽宥叔父的罪过,叔父以为如何?”
“愿闻其详。”王洽叹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投降,心里面的那点儿为国尽忠的气势自然也就没有了,此时不多做点什么,还能做甚?
再去一心求死、喊着当什么忠臣,谁会相信?
只怕任谁都得问一声:
早干什么去了?
谢玄笑道:
“需要叔父帮忙写一封信,或者只是拿出来某一个信物。”
王洽在军事指挥上没有多大的能耐,但是在世家的勾心斗角上倒是本事齐全,当即就反应过来了谢玄想要做什么:
“贤侄想要借助余之手挑拨离间?”
谢玄也不避着他:
“叔父觉得可行否?”
王洽犹豫少顷,摇了摇头:
“只怕······”
现在朝廷上下对于他王洽的言辞又能有几分信任?
不过转念一想,琅琊王氏再怎么也不太可能全心全意的直接为关中都督府服务,所以说不定还真的会信上三分。
谢玄看向王洽: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
桓秀和孙无终看向谢石的眼神都非常古怪。
谢石是今天早晨带着万余步骑回来的,之所以人数还是万人,是因为折损了林林总总不到两千的王家部曲,但是加上谢石的部众,损失并不算很大。
要知道他们的对手可是两千凉州骑兵啊,诚然这其中也有夜色之下,谢玄一样不敢贸然追击的缘故,但是不管怎么说都算得上一场奇迹了,易位而处,桓秀他们也没有信心能够做到这一点。
所以谢石展现出的统率能力是很恐怖的。
当然······在场的众人也会下意识的思考,会不会谢玄在这个过程中放水了?
谁也不敢忽略这是一对儿叔侄。
一道道目光汇聚在谢石的身上,看的谢石浑身不自在。
桓秀自知失礼,轻轻咳嗽一声,微笑着说道:
“谢叔父能够保全大军,功莫大焉。”
谢石摆了摆手:
分内之事,奈何还是未能救出王家主,其生死未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