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来的杜英,到底还是被随后赶来的新安公主和郗道茂一起按住,换了衣服、洗去一身风尘仆仆,换上了新衣服,先去向梁夫人请安之后,经过梁夫人点头,这才被允许重新靠近谢道韫。
杜英伏在谢道韫的肚子上,小声说:
“来,叫爹爹!”
谢道韫:······
这时候要是能叫出来声那可就有鬼了。
旁边的新安公主没好气的说道:
“出生之后还需要一两岁才能学说话呢,夫君怎如此急不可耐?”
杜英嘿嘿笑道:
“这可是余的第一个孩子。”
说着,他握住了谢道韫的手,自然而然的十指相扣:
“当然也是余和阿元的爱情结晶。”
新安公主轻轻哼了一声:
“夫君什么时候能和茂儿姊姊也有结晶?”
文文静静倚着凭几看书的郗道茂,没有想到自己躺着也中枪,但是······殿下所说的也的确是她的心里话,当下瞥了一眼杜英,目光之中不无幽怨。
谢道韫轻轻挠了挠杜英的手心,对着那边努了努嘴。
杜英会意,起身凑到郗道茂身边,一手将她手中的书夺了下来:
“大晚上的光线不好,小心变成瞎子。”
说罢,不由分说就将她拽到了怀里。郗道茂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但随之便顺从的被杜英抱住。旁边的新安公主顿时鼓起小包子脸,一样往杜英这边拱了拱,分走了另一只手臂。
对面的谢道韫无奈的笑了笑,轻声说道:
“河北战事甫定,战报都刚刚传过来,夫君怎么就从河北赶回来了?”
杜英也就比河北的战报慢了一天,一路上肯定也是车马兼程,他虽然一副见到家人之后兴高采烈地模样,但眼底的疲惫是掩饰不住的。
杜英缓缓说道:
“青州和河北都需要用人,余是知晓的,哪里的人都不能抽调,就只能抽调关中的。
虽然关中现在一片祥和,但是越是这最后关头了,越是不能出岔子,而我们的破绽暴露出来,朝廷未尝不会有所动作,挑拨煽动都督府后方的动乱。”
历史上的前秦何其强大,动用八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但是这八十万大军内部极度矛盾和不团结,后方的关中、河北等地还多有反对势力,所以可以说苻坚的那一次南下,更像是一次为了转移国内矛盾而发起的军事冒险。
赢了,他就是天下之主,输了,迎接他的注定是一个外厉内荏之帝国的分崩离析。
而当时王猛去世之前,千叮万嘱不能贸然南下,就是担心貌合神离的各部会趁机煽动叛乱或者不尊号令,功亏一篑,因此主张使用新政缓慢推进,先真正从政策和思想上一统北方。
奈何,王猛去世后,苻坚还是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方案。
杜英也好奇,苻坚按照史书上的说法应该是精通汉家学问,应当知晓王猛所陈述之利弊的,可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冒险。
是因为久在高位,桀骜之心已经盖过了以往的温文尔雅、不急不躁,还是当时北方的局势已经暗流涌动到了苻坚不得不采取转移措施的地步?
而北方的局势又是如何到了那一步的,是有慕容垂和姚苌等心怀不轨者在暗中煽动,还是南方的世家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收买和鼓动?
杜英无从在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之中辨别出来其原因,所以吸取前车之鉴,也遵从自己和王猛一直以来的坚持和判断,他选择暂时放慢脚步,解决了河北战局之后,让王猛继续蚕食幽州,同时他本人亲自返回空虚的关中坐镇。
谢道韫知杜英之担忧所在,面色亦然凝重了几分。
不过杜英旋即笑道: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年关将至,总要回来和家人们过年的嘛!”
谢道韫微微怔了下,看向杜英,他舒坦的伸了一个懒腰,向后倒在软榻上。
方才的发言,也不只是为了安慰她们。
南征北战一年,杜英也期盼着难得的休息。
同样期盼着休息的还有已经在战火中挣扎了几十年的青州、河北,还有差点儿又一次被战火席卷的河洛,以及淮西、巴蜀等等地方,另外,一直独自承担着巨大后勤压力的关中,一样需要一定时间调整,杜英也不敢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事实上,在之前河北之战的时候,杜英就已经在尽可能的缩减兵力,河洛军、河东军最终都没有被调动,既是因为他们当面还有要提防的敌人,也是因为杜英期望能够尽可能的保存这些兵马的战力,一方面要防范冬日里草原上各部的南下,另一方面也要为开春前后还有可能爆发的战事做准备。
“荆州呢?”谢道韫追问。
“让北方的战报先飞一会儿。”杜英回答,“而且河洛、巴蜀各部兵马也休整一下,目前沔水已经结了薄冰,等冰面厚一些,是否强攻荆州,那就不是荆州世家说了算了。
现在倒是还可以给他们一些来谈条件的余地,看他们能不能把握住了。过了年后,北方局势稍稍稳定,余会前往南阳,指挥荆州战事,不,准确说是荆州北部的战事。
至于荆南······会稽王能够把荆南玩成分封制,也是余没有想到的,不过倒也不用担心荆南能够翻起来什么风浪了。”
借助上一次谢玄在荆州南部掀起的动乱,现在朝廷已经从荆州世家手中拿下了荆南各郡,不过这也多数是朝廷和当地世家达成的协议,当地世家接受朝廷的封赏并且宣誓效忠于朝廷,而朝廷也不会干涉本地的人事任免。
这和西周的分封制如出一辙,至于这些本地世家能够在朝廷真的遇到危难的时候能不能率军勤王,那就不得而知了,杜英有理由相信,司马昱也没打算指望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向朝廷缴纳赋税,让朝廷有意料之外的收入,就已经足够。
毕竟在此之前,荆南的赋税也都是交给荆州的大司马府,谁让桓温有都督荆州军事之职责呢?朝廷也算是从大司马府手下咬下来一块肥肉。
不过······
谢道韫轻声说道:
“恐怕这一下大司马府、朝廷以及江左的世家们都要齐心协力对付夫君了。”
意料之中,谁让我厉害呢。杜英哈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