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谢奕擒贼先擒王,他甚至都没有亮明旗号,此时也只能判断出其大概方位,可放眼人群黑压压一片,谁知道具体在何处?
谢奕冷声回答:
“安国(孙盛表字)兄,真以为如此就能困住我?”
“放箭!”孙盛的回应干脆利落。
谢奕暗骂一声,四面皆敌,此时骑兵的确是很害怕箭矢的。
“走!”谢奕当机立断,向东突围。
他自西边来,孙盛的暗手也在西,此时在东侧作为诱饵的那支粮草车队,反而是敌军最薄弱之处。
孙盛也不着慌,自己既然有胆量想要一战定输赢,直接消灭谢奕这个难缠的对手,当然不可能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只见西面的车队之间,一条条绊马索直接拽了起来。
不错,没有什么好遮掩的,明晃晃的绊马索就横在空中,倒要看看你谢无奕是否有胆量直接冲过来,又有没有飞马而过的本事。
绊马索的高度已经快到战马的马脖子下面,而且手持长矛的士卒一个个将长矛扎在地上,半蹲下,双手扶住长矛,目视前方,就地形成了拒马。
关中骑兵不断地游走、射箭,这些长矛手们固然有人倒下,但立刻有后面的人顶上来,而且关中骑兵的这个过程也不是一点儿损失都没有,青州军的弓弩手也在大车上放箭掩护,使得关中骑兵付出的代价并不比长矛手更少。
谢奕眉头紧锁,孙盛的有备而来,的确处处拿捏了这支骑兵的弱点。
而大队的步卒已经从后方、两翼包抄上来,整齐的队列看上去密不透风,清一色的长矛更是说明他们为对付骑兵做了充分的准备。
谢奕有点儿后悔,早知道来的时候应该把留守的步卒都带上。
不过在此之前的每一次出击,步卒的任务其实也都只是留守罢了,带着步卒行动的确很难发挥出骑兵来去自如的优势。
长此以往,被孙盛找到了应对之策,倒也怨不得谁。
“将士们,今日既入死地,唯有死战。本将亲为前锋,率尔等战,可有胆怯退却者?!”谢奕横刀,朗声喝道。
“死战!”回应他的,是整齐划一的呼喝。
一个逢战当先、平时也乐呵呵没有架子的主将,自然能够赢得士卒效死之心。
眺望声音震天的敌军骑兵,站在一台大车上的孙盛有些无奈,喃喃说道:
“无奕兄,何必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谢奕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如果此时放下兵刃,那么孙盛并不会为难他。
谢奕是和桓温一个锅里搅过马勺的过命兄弟,大司马府中不是亲朋就是故交,虽然大家现在分属敌对,但是要是真的落在对方的手里,自然是好酒好肉招待,多年的交情还是摆在那里,无从磨灭的。
更何况谢奕还有陈郡谢氏的身份在。
孙盛今日若是杀了谢奕,哪怕是战场上刀剑无眼,还是会引起大司马府不少将领的反感和不满,同样还会得罪陈郡谢氏——谢奕就算不把自己当做陈郡谢氏的家主,谢安身为谢奕的弟弟,也得想着为兄长报仇,这是长幼秩序,这也是家族的颜面。
谢家的家主,哪里是说杀就能杀的?
因此谢奕一旦拼命,今日孙盛可是要得罪很多人啊。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孙盛下令让将士们小心担待、只能生擒活捉,那么将士们只怕打的束手束脚。
面对强悍的关中骑兵,束手束脚可是会吃大亏的。
“剿灭之!”孙盛一挥手。
唯有成全谢奕了。
孰不料一名斥候飞快的冲过来,翻下马背,连滚带爬的直接冲到孙盛的身边,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孙盛的亲卫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好那斥候是自己人,着急的说道:
“将军,东侧五里,有敌骑兵,还有大队步卒!”
“什么?!”孙盛大吃一惊,“确定?”
“是关中的旗号,属下都看到了还是河北军的旗号!”斥候的脸上半是着急,半是惊恐,“其来势汹汹,属下同行者十人,只有属下跑了回来!”
孙盛连忙跳下大车:
“具体方位?!”
斥候还想回答,但直接晕了过去,孙盛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身上还插着几支箭矢,伤口处的鲜血已经凝固成深色,显然也就是凭着一股毅力支撑着他出现在孙盛的面前。
不过斥候说和不说已经不要紧了,因为孙盛的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一队骑兵跃出了地平线,奔驰在兖州这空旷的原野上,如同利箭一般飞来。
滚滚的烟尘表明在他们的后方,还有更多的士卒正快速推进。
“为何从东而来?!”孙盛大惊失色。
如果是谢奕的后援,应该是从成武方向,也就是西侧过来,而现在从东方过来,那几乎只有一种可能——从琅琊一路向东,直接杀到了孙盛的面前。
而且再结合斥候所说出现的是河北军,那更能证明这一点,如今在枋头的河北军,怎么可能跨过大河南下,又越过大司马和慕容恪的防线,抵达这里?
有一支河北军走水路前去琅琊,孙盛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慕容虔不是已经派遣重兵把守琅琊么?
再加上琅琊王氏的帮助,琅琊总不可能这么快就失守吧?
但敌军的出现,无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骑兵来的很快,他们显然是在意识到敌军斥候还有漏网之鱼的情况下,直接加速追击,一路冲了过来。
孙盛已经来不及让麾下的士卒调转方向——而实际上他麾下的将士也被谢奕缠住。
发现援兵赶来的谢奕,下定决心继续从既定方向进攻。
霎时间的对撞,关中骑兵的确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前排的数十名骑兵几乎应声倒地,或是被长枪洞穿,或是撞在绊马索上,不过他们也直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的压了上去,压垮了长枪、压断了绊马索,为后面的袍泽创造出冲锋的道路。
在最后关头,谢奕的马被亲随拽住了,也被身后次第冲上来的将士们一点点的挤开、撞开,一点点的推到后面。
显然他们并不打算让主将成为在前面牺牲的第一个。
与此同时,在他们的对面,那一支奔驰而来的关中骑兵,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撞入孙盛的车阵之中。
当先的一道身影,手持巨大的狼牙棒,怒声喝道:
邓羌在此,谁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