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既然已经汇聚了鲜卑诸多势力,接下来肯定还是要窥伺邺城的,至少在幕僚们心中看来是这般,毕竟邺城才是鲜卑的定鼎之处,也是大家心心念念、仅次于龙城的正统所在。
慕容垂想要名正言顺的统领鲜卑各部,拿下邺城是必然的,只有这样才能洗刷慕容氏丢了邺城的耻辱。
因此关中的使者,也是敌人,只不过大家看在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份儿上,还愿意让他三分,但是也不代表着其能够这般大放厥词。
慕容垂却又笑了出来:
“本王倒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幕僚们面面相觑,不是在骂你么,怎么还笑了?
“不过我鲜卑自有我鲜卑行事准则,天下虽大,刀剑所向,亦有畏威屈服者,因此如何不能得天下?”
说着,慕容垂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蛮夷也!
更何况杀都杀了,死人不能复生,难道还让本王又不杀,表里不一、形如小人么?”慕容垂淡淡回应,看着那断壁残垣,“尽快把这一片清理出来,加盖屋舍,本王还要留着赏赐有功之人。”
汉人讲究仁义道德那一套,鲜卑人可不讲究。
之前的鲜卑一直在努力推动汉化,而现在正是慕容垂要想方设法团结鲜卑各路人马的时候,汉化自然就要往后放一放,而把鲜卑的那一套重新拾起来,才能够标榜出慕容垂是鲜卑正统,也才能让鲜卑各部对于慕容氏的这面大旗仍然有归属感。
不过······慕容垂自诩蛮夷之举,显然让鲜卑幕僚们也都微微挑眉,上次说出这话的还是楚国的王,诚然,楚国是在之后强盛了很久,但是最终两个楚,一个败于秦,一个败于汉。
秦汉之所出,关中也,汉中也,那都是杜英的地盘。
此时把鲜卑自比于楚,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过显然现在慕容垂正在兴头上,大家也只能唯唯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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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宁没有在清河郡停留太久,毕竟慕容垂已经和慕容德合兵一处,短时间内直接对着桓温倒头就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当然,这也意味着慕容垂随时都有可能对邺城出手。
所以阮宁这个时候待在清河郡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还有可能成为慕容垂手中的筹码——这位吴王明显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和风格,阮宁可不想试一试吴王是不是真的不会杀使者。
草原上的这些胡人,可不是那么讲究的。
所以他很快就脚底抹油,请辞之后,不等慕容垂思忖反悔,一溜烟儿窜进了枋头城,向王猛复命。
之所以用“窜”,倒不是因为阮宁被慕容氏吓破了胆,而是因为枋头城外已经战火纷飞,留给他入城的路已经不多了。
看着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的阮宁,气喘吁吁、扶着膝盖,王猛不由得笑着对身边的参谋说:
“自投罗网者,阮郎也。”
众人哈哈大笑。
如今枋头城正在包围之下,阮宁却溜入城中,的确算是自投罗网了。
阮宁无奈的说道:
“河北估计也没有用得到通事馆的地方了,邺城有重兵,因此属下索性来刺史座前听令,或许还有用武之地。”
“尔一个文弱书生,还是老老实实在刺史身边待着吧。”身后响起隗粹的声音。
一身甲胄的隗粹大步走进来,衣甲上还有残留的血渍,而手里更是提着一个包裹,直接丢在地上。
包裹滚了两圈,落在阮宁的脚底下,阮宁能清晰的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显然是首级。
不过他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锦衣玉食的少爷公子了,这些年奔走在战区,饿殍遍野、白骨累累都有所见,一个首级还真算不得什么,甚至他还捡起来拆开看了看,是一个怒目圆瞪的男子。
“启禀刺史,青州军进攻漳水营寨,为首的便是此人,应当是一名偏将,已为属下所杀。
青州军慌乱之下,尽数撤退,目前漳水处无忧,特来复命。”
隗粹朗声禀报。
王猛站在沙盘前,看着跟着隗粹一起回来的两名参谋匆匆更改沙盘上的标注,微微颔首:
“打得漂亮。”
但他话锋一转:
“饶是如此,鲜卑人似乎尚未撤退到枋头以东,显然对漳水营寨尚有觊觎。”
“若能攻破漳水营寨,就能合围枋头且直接威胁邺城,桓云必然会争夺。”隗粹沉声说道,“今日初战,大概只是为了试探,之后定然还有轮番恶战。
桓云此人生性鲁莽,即使是统率大军也未有改观,之前慕容垂撕破脸,其立刻亲率兵马讨伐之,逢战则身先士卒。
因此属下担心其之后会云集重兵强攻漳水营寨,或许并不是因为此地有多么重要,单纯只是因为······青州军在此地的伤亡太大。
这般境况下,就算是有水师在漳水上游弋以为臂助,甚至就算是把火炮都调集过去,可能也很难挡住青州军的前仆后继。
而我军今日之伤亡也不在少数,但此地既然必守,也只能通过不断增添兵马的方式硬撑防线,伤亡难以避免。
久而久之,青州军总是可以通过其兵力优势攻破我营寨的。”
火炮虽然已经研制成功,但是关中之前冶炼的底子实在是太差,而且火药方面的研究更是一无所有,因此打造出来的火炮良莠不齐,经常出现试射几发就炸膛的问题。
对于这个时代的科技技术,火炮的确还算得上一种跨时代的产物,所以能够憋出来几尊正常使用的火炮并不容易。
杜英也是本着平均分配的选择,河北这边之前就已经分到过火炮,所以后续只补充了四门,凑够了五门火炮。
架设在枋头城上,尚且还有作用,若是抬到漳水营寨,那么面对原野上乌泱泱冲过来、队形较为分散的青州军,以及时常连主将都要带队填线、贴身肉搏的惨烈战况,火炮不能放得太靠前,但又不能放得太靠后,因此颇有种鸡肋的感觉,让隗粹用的并不太如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王猛若有所思。
就当王猛和隗粹等人各自思索、保持安静的时候,枋头城北,桓云的营寨之中,却已经吵作一团。
桓云把中军和右军营寨直接摆在城北,枋头和邺城之间,自然是为了彰显自己拿下枋头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