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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七二五章 人心向背,从不在此
    然而杜英并没有很担心的样子,他缓缓说道:

    “人心向背,从来不是报纸上喊几句口号就能真正影响的。

    关中新政落脚之处,永远都是百姓需要的是什么,所以百姓只要真正处于关中新政之下,就知道自己之前所了解的信息是多么的荒谬,而且这种强烈的反差只会导致他们对世家也好、大司马府也罢,失去最基本的信任。

    日后便是还有世家和大司马府的余孽想要作祟,也已经没有他们的野心滋生的土壤了。”

    新安公主若有所思。

    舆论战就算是打的再怎么激烈,说到底还是要看最终是怎么落实的。

    华夏的百姓,从来都是务实派。

    哪怕是社会上层的风气再怎么飘忽,整日里坐而论道,讨论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总还是要吃喝拉撒的,因此底层的思想永远都会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脚踏实地。

    否则也支撑不起来虚无缥缈的上层。

    “世家高门一直在宣讲玄学,意图探索天地之奥妙、道法之自然。”新安公主喃喃说道,“讲求的是念头通达、道理鲜明,想要做的是‘言辞可伤人’,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套或许并不能为百姓所理解和接受。”

    杜英笑了笑:

    “和汉家百姓谈虚的,都没有用,谁能真正带来好处,而且既是眼前的好处,还有未来的好处,那么谁就能尽收民心。

    秦朝之亡,在于只着眼未来,如今余能够夯实基础,又能够目向千秋,何愁百姓不归心?”

    伸手指了指桌案上的那些报纸,杜英接着说道:

    “此无非一时之聒噪尔。”

    不过他话锋一转:

    “但不管怎么说,在背地里这般诽谤,还是惹人厌烦。这笔账,余先记下了。”

    新安公主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

    “怎么了?”杜英问。

    “夫君说来说去,绕一圈,说到底自己在心中也不可能毫无芥蒂,直接释怀。”新安公主掩唇说道。

    “余又不是仙人,怎么还能没有点儿脾气呢?”杜英哈哈笑道。

    “但是夫君未来是要成为帝王的人,帝王者,天子也,喜怒不形于色,否则很容易便兴起大狱、搜捕九族而天下缟素。”新安公主缓缓说道,同时还不忘偷眼看向杜英,似乎也在担心自己说的太过了而惹得杜英的不满。

    杜英却笑道:

    “帝王也是人啊,你看看,余不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么?殿下也是和为夫在一个床上打滚的,咱们知根知底,为夫到底能不能沟通天地而为天之子,难道殿下不清楚?

    你这般说法,直接把家父从地上弄到天上去了,小心家父从凉州跑过来打你啊。”

    新安公主愣了愣,出乎意料,但是结合杜英的一贯性情,这样的回答又在情理之中。

    她试探着问道:

    “现在的夫君,是郡公,是都督,又如何能说未来成为皇帝的时候就不会改变呢?”

    “就那么希望余变得冷酷无情?”杜英哭笑不得。

    新安公主摇了摇头:

    “妾身自然是不想的,但是人总归是会改变。

    夫君如今与人亲善,妾身等如沐春风,想来夫君麾下的文武属臣亦然如此,谁又愿意和主上保持距离而事事处处都需要揣摩猜测主上心思呢?这样也很累的。

    但是······古往今来的帝王,没有夫君这个样子的······”

    杜英登时反应过来,这样的问题,恐怕不只是存在于新安公主的心中,麾下众人谁没有这样的隐忧?

    只不过他们说不出口罢了。

    这隐忧解释起来也很简单,现在杜英和大家没大没小的,若是以后杜英登基了,大家应该如何把持好这个尺度?

    万一到时候的杜英没有了这般兴趣爱好,自视甚高,又或者杜英只允许自己单方面的这样去亲近臣子而不期望臣子无视自己的至高无上,那么说不定就是“目无君上、触犯天颜”这样的罪名扣下来。

    这是要杀头的!

    杜英无奈的笑了笑:

    “关中新政是独一无二的关中新政,都督府亦然是独一无二的都督府,每个人都与众不同,那么杜某又为什么要和以前的某些帝王相同呢?

    既然一切都突出一个新字,那么余也会开一些事之先河。新朝总要有新气象嘛!”

    “新朝可不长久。”新安公主嘟囔一声。

    王莽的新朝,可都不被史学家们认可的,是正儿八经的伪朝。

    杜英瞪了她一眼。

    玩谐音梗是要扣钱的。

    不过新安公主也等于是在借此提醒杜英,王莽建立新朝的时候,呼啦啦推行了诸多政策,最终倒施逆行,为天下围攻。

    如今杜英也在大刀阔斧的改革旧制,王莽的新朝也的确算前车之鉴。

    “夫君不会变成你们担心的那个样子。”此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原来是枕在杜英的膝上睡过去的郗道茂,“你们说话声这般大,着实是扰人清梦。”

    说着,她坐了起来,靠在杜英的肩头,感受到杜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飘落在,顺着半散开的衣襟投射进来,郗道茂无奈的笑道:

    “这哪有几分帝王模样?简直是一匹垂涎羊羔的饿狼。”

    “夫人是羊羔?”杜英问,“余看这个说法不妥,应当是榨人的女妖。”

    郗道茂本就脸皮薄,挑衅两句也就算了,哪能和杜英斗个旗鼓相当,当即坐直了,整理衣衫,同时解释方才自己所言:

    “夫君之志向,在天下大同,在垂拱而治,这是过往帝王就算是想也没有能够实现的。

    若不是为了能够从下而上的实现这一切,而不是等到身居高位了之后再去捡拾初心,恐怕夫君早就已经一步登天了。

    天下正统固然在南,可是北方又有几人还承认正统?百姓才不会在乎夫君到底是大晋的忠臣还是北方的天王呢。

    他一切都在从底层开始,就是为了能够和过往的那些人不一样。”

    杜英眼前一亮,万万没想到,一向少言寡语脸皮薄的郗道茂,现在竟然也能够看得这么清楚了。

    果然真正投身于政务的处理,了解,不,准确说应该是全面投入于天下大事的之中,对于一个人的磨砺是不可估量的。

    杜英敢保证,即使是在此时的都督府内,如郗道茂这般看得透彻的、看懂杜英之所求的,估计也没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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