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渊!”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功夫,战局变化,而习凿齿也无疑看到了对他来说世间最恐怖的一幕。
在那两翼迂回、游走的关中骑兵之中,一面旗帜正迎着风烈烈舞动,上面分明写着“大都督杜”四个字。
赤色的旗帜,金色的绣字,清晰可见。
瞳孔猛地收缩,习凿齿下意识的转头就想跑。
他并不怀疑这面将旗的真实性,盖因若是这旗帜下的并非杜仲渊,这只是关中王师用来虚张声势的旗帜,那么关中王师早就应该把旗帜拿出来了,而不是现在。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杜英从一开始就在指挥这场战斗。
关中王师步卒的后退,只是为了诱敌深入,而关中骑兵的杀出,也是恰到好处。
此时,双方已经重新沿着河岸上关中王师挖掘的壕沟奋战,只不过这一次,原本和南中土兵斗在一起都有些吃力的关中王师,轻而易举的越过土兵们构筑出来的防线,一路向前冲锋,后续上岸的宁州毛穆之部曲想要阻拦,可是一样不是对手。
周楚的将旗坚定的飘扬在整个冲锋阵线的最前面,距离岸边越来越近,距离习凿齿所在的这条小船也越来越近。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逡巡的余地,毛穆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带着亲卫扑了上去,随着他的身影出现在最前面,被突然的变故搞得不知所措的宁州将士,士气大振,纷纷提刀跟上。
反正都是厮杀,无所谓在什么地方和谁厮杀,只要主将在身边,此地便是他们浴血奋战之处,此地亦然可以是他们埋骨之处,盖因主将和他们并肩作战,也盖因主将不会忘了他们所有人。
然而方才还提着刀意气风发的习凿齿,此时却连连催促护卫划船,向着南岸而去,同时还不忘着人前去告诉已经没入人群看不见的毛穆之:
“将军引军且战,可择机而走,余先去南岸安顿兵马,以接应将军。”
至于这消息是不是能够传递到毛穆之的耳朵里,已经不重要了,此时的习凿齿,就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杜仲渊的圈套,抓紧跑,此时不跑,自己恐怕将死无葬身之地!
在绵竹关逃出来一次的习凿齿,并不觉得自己若是落到杜英的手底下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能跑的时候不跑,到时候要后悔的!
关中骑兵从战场的左右两翼迂回过来,也抵达了战场。
骑兵沿着河滩推进,这里作为渡口,河滩早就已经被平整过,虽然还是有很多石块,但是不妨碍骑兵策马行进,而当骑兵出现的时候,整个战斗的结局也已经注定。
两路骑兵夹攻、穿插,将本来就已经完全乱了编制的南中土兵和宁州兵马分割、扰乱,不同来路的兵马被无助的驱赶到一个包围圈里,时不时出现南中土著和毛穆之麾下荆州士卒风马牛不相及的呼喊声,将领指挥不动兵卒,兵卒也听不懂将领在吆喝什么,唯有胡乱比划外加大眼瞪小眼。
平日里这些听从毛穆之征召而来的南中土兵就拥有极高的自治权,土兵将领们多半也都是部落酋长,听从毛穆之的命令而战,毛穆之的命令也不会下达到下面的士卒层面,因此大多数的士卒不需要、且在酋长的刻意遮蔽下也根本不会和荆州士卒们有什么交流往来。
此时此刻,这些酋长们和毛穆之本人,多半对此也有些后悔,不过其中一些人已经来不及后悔了,因为关中骑兵的刀,显然比他们后悔的心思更快一些!
盾牌再一次出现在了宁州兵马的视线之中,大队的关中王师步卒已经越过了壕沟,在河滩上重新列阵,他们手中抓着的盾牌排成一条长线,徐徐向前推进。
壕沟本来就在距离河边不远的地方,王师的盾牌已经在此处摆下,由此而知,宁州兵马已经快要被完全赶下河了。
“杀!”方才的后退有多么憋屈,现在的周楚就有多么意气风发。
他手中的刀在连续多次的劈砍之后已经卷刃,随手丢在地上,脚尖在地上的长枪上一挑,长枪飞上半空,接着,周楚一只手抓住枪杆,猛地抖了一个枪花,人枪合一,便直接向着前方混战的人群扑过去。
只见他所到之处,南中士卒也好,毛穆之麾下的部曲也罢,皆无人能够阻挡,或者说在如今这种已经注定了溃败、逃命最是要紧的情况下,也没有人再有心思回首和周楚鏖战一二了,只能看哪个倒霉蛋跑的慢一些,直接被周楚抓住格杀。
周楚正在大杀四方的时候,杜英也带着亲卫骑兵加入了北侧骑兵的队伍。
自然没有只许毛穆之身先士卒,就不能让杜仲渊独当一面的道理。
此次随着杜英南下蜀中的骑兵本来其实并不算多,盖因蜀道艰难,而西凉高头大马穿行在群山峻岭之间,既是折磨人,也是折磨马,且这羊肠小道,也没有多少骑兵的用武之地。
但是随着杜英走出梓潼,直面成都的时候,骑兵作为平原上无可替代的杀伐利器,自然再次被重视。
宋元时期的战争已经表明,一旦北方的骑兵能够艰难突破从汉中到成都的绵延城寨,那么南方的守军面对北方汹涌而下的骑兵,只能一路撤退到大江岸边才能站稳脚跟,诸如钓鱼城、泸州等宋元战争史上赫赫闪光的雄城,都是据守大江。
现在相似的道理自然也能应用在杜英此次对蜀地的平定上。
因而杜英有了稳定的运输道路之后,立刻把凉州新编练的骑兵调遣南下。
艰难的蜀道或许不是骑兵的战场,但是宽阔平坦的成都平原,既能够孕育古老的文明和富足的社会,也是骑兵最喜爱的战场,是属于他们的舞台。
凉州骑兵的训练一直是凉州刺史府重中之重的任务,而把持这些事的也是永远不可能背叛杜英的人——他亲爹杜明,当然一般是杜明出面,背地里是身子骨弱的杜葳操持——所以这些骑兵从招募到训练,最后到成军,无时无刻不被灌输着忠诚于杜英的思想,所以杜英也一直放心的将凉州骑兵作为关中王师真正压箱底的杀器。
尤其是在火炮还不算成熟的如今,凉州骑兵的存在不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