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疯了。
沈秋禾只觉得两眼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那么狭窄的房间,第一次容纳着这么多人。
沈娇瘫坐在轮椅上,神情带着从所未有的畅快与愉悦,周遭的景象连同着沈钰的谩骂如潮水一般从他脑海褪去。
原来,这就是报复的感觉。
他伸手将敞开的衣服扣上,指尖颤抖。
畅快吗?
瞧见沈钰那副癫狂的模样,他心底的确是畅快的,可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空洞。
他知道,这一次,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最后还是宋矍看不下去,站起来打断她的咒骂。
“够了。”
纵然他和沈钰相识挺久,但实在无法想象这么多恶毒的词汇竟然是从一个女孩子嘴里说出来的。
“够了?”
沈钰面色狰狞,“宋矍,够了是什么意思?你别忘了,你是我男朋友。怎么,你当沈娇的狗当上瘾了是吗?”
宋矍不想和她吵,他再傻也知道,沈娇这样做不过是利用他罢了。
他看了一眼沈娇,双手插兜,丝毫没有被看到那样一幕的窘迫,“我不想跟你吵,既然你觉得不行,那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她终于知道,宋矍跟她在一块根本就不是喜欢她,而是想通过她接触沈娇。
这一认知,让沈钰瞬间就红了眼眶。
恶心。恶心。恶心。
沈娇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她哆嗦着,强忍着胃里想要呕吐的欲望,看到不知被谁放在桌子上的水果刀。
沈秋禾惊恐的声音在她耳边淡去,就连若有若无的警笛声都幻化成成美妙的乐章。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仰头看她,神色平静。
离沈娇最近的宋矍最先发现异常。
可房间实在太过于狭窄,再加上他心情不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钰已经抓到了桌子上的水果刀。
他心头一跳,条件反射的朝她抓去。
“沈钰,你是疯了吗!”
平日里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沈钰此刻的力气却异常的大,一下子从宋矍手里挣脱,举起刀直直的朝沈娇刺去。
关键时刻,宋矍也顾不得她是女生,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沈钰被踹了个趔趄,刀堪堪擦过青年的额头,滚在旁边的床上。
原本寂静的别墅忽然涌进一群警察,他们冲过来,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床上的沈钰制服住。
“别动,警察。”
在沈秋禾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满脸是血的青年仰着头,慢慢的笑了起来。
她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疯了,都疯了!
沈秋禾尖叫道,“沈娇,你疯了吗?是不是你报的警?你为什么要报警!”
额头的伤口有些深,鲜血流了沈娇一脸,糊住他的眼睛。
他抬手,抓着衣袖胡乱的给自己擦了擦,有时候碰到伤口,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伤的不是自己。
他依旧在笑着,浑身沾满血,像个摄人心魄的精怪,“她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报警?”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
她尖叫着,就想要冲进去,被身后的警察伸手按住。
警察看了看浑身流血的青年,又看着对他的伤口丝毫不关心的母亲,不忍的别过头。“有什么事,跟我们去警察局再说。”
可最后,警局还是没进成。
里面的人,一个是沈家,一个是宋家,警车开到半路,带队的人接到电话,只能把他们放下来。
宋矍被早早等着的宋家人接了回去,徒留沈家一家人站在大街上。
最后是年轻的实习警察实在看不过去,给青年悄悄的塞了个电话号码,“如果有什么事,你就打这个电话。”
此时将近晚上十点,夜里起了风,天空一颗星子也看不见,过往行人匆匆,梧桐萧瑟着飘下落叶。
沈秋禾抬手给了沈娇一巴掌,“你开心了吗?沈娇。”
她看着他,目光阴寒,“我自认为待你不薄,可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难怪算命先生说你是个扫把星,早知如此,我应该在生下你的那一刻,将你丢在垃圾桶里,任由野狗分尸。”
沈娇额头的伤口在别墅草草处理了一下,但也仅仅是将满脸的血擦干净,红艳艳的伤口还裸露在外。这么一会儿,又渗出好些鲜血来。
沈娇偏过头,沉沉的笑起来。
“母亲,你总说你待我不薄。”
“可你逼着我留长发,让别人笑我是个不男不女的变态,你让我住着还没厕所大的房间,每当生意失败了就把所有怨气发泄在我身上。”
“沈钰是你捧在手心千娇万宠的公主,而我,不过是生下来供你们玩乐的小丑。”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逆来顺受,你就可以多爱我一点,可事实呢?我的温顺只会让你觉得我更好欺负,变本加厉的把所有怨气都加注在我身上。”
“如果是这样……”
他闭了闭眼,哑着声音开口,“我宁愿被野狗分尸。”
“好!好的很!”
沈秋禾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气得青白,“我当真生了个白眼狼,当初就应该听那个道士的话,把你赶出沈家的。”
狂风从沈娇脸上袭过,夜色凉如水,天边偶有惊雷响起,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他笑了笑,看着沈秋禾,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卑劣的心思。
“你被安排到外围工作,难道不是因为你搞砸了一个重大项目?你这么多年养着我,不过是给你的无能找借口罢了。毕竟,如果我不在,没人克你,那你办得一塌糊涂的工作又该去怪谁?”
沈秋禾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闪过难堪,恨不得将他的嘴给撕了。
而沈钰,自从下了车后就格外的安静。
她在家里横习惯了,第一次见到警察,顿时吓得跟个鹌鹑似的,缩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在别人眼里温柔和善的季老师也是第一次坐上警车,还是被强硬压上去的,他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看向沈娇的眼神也多了丝埋怨。
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可眼前的情况没他说话的余地,他只能站在沈钰旁边安抚着她。沈钰哆哆嗦嗦的缩在他怀里,看着沈娇和沈秋禾对峙,忽然发了疯一样的尖叫起来。
“妈!让他滚!我不想见到他!让他滚出沈家!”
沈秋禾抿了抿唇,从天而降的雨滴砸在她的额头上,让她混乱的思绪忽地冷静下来。
她看着沈娇,狂风卷起她的秀发,面容平静,平静到只剩残忍。
她说,“沈娇,你二十一了,沈家养了你这么久,你该自己生活了。”
酝酿了一晚上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
陆庭下飞机的时间是国内晚上八点,那时天边还隐约能瞧见几颗零碎的星子。
陆九跟在他身边,“来接你的车外面等着,你是先回去休息还是……”
银色的拐杖与瓷砖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男人的步伐微微停顿。
“来都来了,总要去看看我亲爱的母亲过得幸不幸福。”
他抬眼,透过机场大厅的落地窗朝外面望去,刚刚还露出一点边的月亮,此刻完全被乌云掩盖。
“看来,今天晚上要下雨了。”
黑色轿车早早的在门外等着,陆庭上车,车子掉头,进入川流不息的马路,融入茫茫车流当中。
八点三十,车子停在郊外的一栋别墅前,这里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是个合适疗养的好地方。
陆庭下了车,手里拿着陆九准备的礼物,黑色风衣将他的身形衬托得修长挺拔。
明明那么久没睡,可他的模样看起来却格外精神,双眸微微眯起,嘴里泄出一丝很浅的笑意,“倒是个好地方。”
他撑着拐杖,慢慢的往前走,陆九跟在他身后,走了没两步被男人遏制住。
“你这副样子,要是吓到别人怎么办?”
陆九没办法,只能退回车边等他。
司机从驾驶座里探出一个头,抽了根烟递给陆九,喊他。
“陆助理。”
陆九愣了愣,对这个称呼感到有些陌生。
在y国,虽说他的身份是陆庭的助理,但大家对他的来历都心知肚明,背地里会喊他一声“陆少”。
司机是国内公司派来的,对陆庭、陆九都不了解,只知道刚刚进去的男人是他们未来的老板。
他问陆九,“陆总去的这是什么地方?是他家吗?”
他心思活络,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不是家估计也是去看重要的人吧,毕竟飞了这么一路,提着礼物就赶过来了。”
陆九没接他的烟,闪身进了车里,车窗将他与外面的冷风隔绝。
“不该问的别问。”
说完后他就瞌上眼,不说话了。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他脸上那道纵横的刀疤,哪怕心头有些不愤,但也不敢说什么。
他们这一等,就等到了十点以后。
男人进去是什么样,出来依旧什么样。
礼物盒的丝带被他用左手勾着,稳稳当当的拎在手里,右手杵着拐杖,步伐不急不缓,路灯橙色的光线在他脸上交织,眼底情绪晦暗难辨。
他笑着将礼物盒扔进垃圾桶,拉开车门,坐进去。
陆庭神态里带着愉悦,像是跟人打赌的小朋友终于赢了一回,“你看,我就说它最终的归宿是垃圾桶。”
轰隆——
天边划过惊雷,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车内没有开灯,在闪电下,陆九看见了陆庭的手。
长长的一道口子贯穿他的手心,鲜血沿着指缝滴滴答答的溅在昂贵的大衣上。
“爷……”
陆九吃了一惊,不受控制的直起身子,伸手就想掏出纸巾来给他止血,可男人轻飘飘的一眼就叫他止住了动作。
雨水拍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一片,迟来的寒意终于裹挟着陆九。
司机在前排什么都没看见,看了眼这瓢泼似的大雨,小心的询问坐在身后的男人。
“陆总,接下来是要去哪里?”
陆庭从怀里掏出手帕,漫不经心地按在掌心,“陆家不是置办了处宅子吗?就去那里。”
他靠在后排,静静的望着窗外,街边的霓虹在他眼里倒退,车窗在雨水的洗刷下变得模糊一片,最后幻化成五颜六色的光斑。
他在光斑里瞧见了自己母亲的脸,她在他面前尖叫、嘶吼,仿佛他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水果刀尖锐的疼痛还残留在掌心,陆庭不动声色的将手帕按得更紧。
他阖上眼,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
伤口再疼终究也抵不上心脏的万分之一,可这些疼痛,他应当早就习惯了的。
雨势渐渐变小,街边的行人没有几个,暖色的路灯在雨夜里被折射出冰冷的色调。
正在行驶的车忽然踩了个急刹,紧接着传来司机的咒骂。
“靠!什么人啊,大晚上的在马路中间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