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影靠在他的肩头静静地听着。
完颜烈说道:“其实,我要说的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在十岁的时候被送入军营,父汗为了历练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我当时也倔强得很,并不屑于靠他的身份,让自己得到优待。在此之前,我不管是骑射还是武艺可以说是样样精通,所以我便觉得自己上战场也没有问题。可是上了战场却发现根本不是想象的那样,血腥残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像身处在地狱中一样。”
赵雪影抬眼看他,他正看着前方,好像回到了那段被尘封的岁月。
完颜烈说道:“因为我太小了,那些将士们怜悯我,并没有让我去上战场拼杀,只是让我做些内务,帮厨或者是搬运粮草。有一个做饭的老伯对我很好,甚至比我父汗母后对我都好,他会给我讲很多战场上的故事,还会手把手教我做内务,当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他也会帮助我……”
这个故事带着淡淡的忧伤,赵雪影甚至都不敢往下听。
完颜烈喉结滚动,接着说道:“后来有一次,我们的大军刚走,敌军便来偷袭。营地里都是些伤兵残将,或者是上了年纪的打杂的人,或者是像我这样的孩童。那些敌兵见人便砍,见人便杀。那是我第一次亲临这样血腥的场面,老伯看我吓傻了,把手里的菜刀给了我,让我防身,而他自己则拿起了棍棒。好几个敌兵将我们包围,老伯挡在我的前面,他的棍棒根本无法抵御敌人,直到长枪刺穿他的胸膛。”
完颜烈因为悲痛,说不下去了。
赵雪影抱住他的胸膛,将头紧紧地贴着他。
完颜烈顿了一下,说道:“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我的面前,性命已经不保,却还央求那些人放过我。可是在那些人的眼中没有老弱妇孺,只有敌人。他们挥刀向我砍过来,老伯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我压在身下,刀砍在他的后背上。他嘴里的鲜血流到我的头上、脖颈上。那一刻我就在想,我死也要跟他们拼了。我疯了一般地挥刀向他们砍去。原来他们只是纸老虎,除了年龄大,个子比我高,也不是那么坚不可摧。他们被我砍伤之后,便拼命逃窜,我抓住了最近的一个男人,拼命地向他砍去。”
赵雪影抬眼看他。
完颜烈抬手整理她额前的碎发,说道:“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满身是血地回到老伯身边,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弥留之际他对我说,他的儿子就是被敌人乱刀砍死的,若是还活着跟我一样大,他把我当做他的儿子一样看待。说完这些,他便断了气。”
完颜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老伯,若不是他,我可能活不到今天,可是也正是因为我的软弱无能才害死了他,若是我当时够勇敢,老伯也不会死。”
赵雪影心疼地说道:“夫君,你不要自责,你才只有十岁,还是个孩子,又是第一次经历战争,是谁都会害怕的,况且你已经替老伯报仇了,老伯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完颜烈说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够原谅自己,当我软弱害怕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老伯,我便不会退缩,不再害怕,我要尽我所能保护我在乎的人,不能让他们因为我的软弱丢掉性命。”
他凝视着赵雪影说道:“雪儿,你今日做得很好,你很勇敢,保护了想要保护的人,没有做下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你不要害怕或者是自责,有些人你不杀他,他会祸害更多的人,你这是为民除害,知道吗?”
赵雪影把头枕在他的坚实的胸膛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完颜烈偏头看着她,说道:“心情还没有好一点吗?”
赵雪影温婉轻柔的声音响起,说道:“我心里好受多了。可是我现在还是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我脑海里都是那人死去的样子。”
完颜烈摩挲着她的小脸儿,说道:“我一直在你身边,搂着你拍着你,你不要害怕,嗯?”
“嗯。”
完颜烈想到了什么,说道:“你今日是不是还没好好吃饭?”
“嗯。”
她实在没有什么食欲。
完颜烈将她抱坐起来,说道:“不好好吃饭,对身体不好,陪我吃点饭,嗯?”
赵雪影点了点头,抬手将黑色长发拢在一起,编成四股辫子。
完颜烈看着她。
虽然没有花里胡哨的头饰,但是却清新脱俗,别有魅力。
赵雪影编好辫子,完颜烈将粉色的丝带递给她。
完颜烈将她照顾得很好,她需要什么,还没有说话,完颜烈便拿来了。
赵雪影系好丝带,完颜烈给她穿鞋,然后把她打横抱出内室。
吃着香喷喷的饭菜,赵雪影心情好了很多。
赵雪影说道:“夫君,今日我们在溪边选址的时候,总是有一些可疑的人窥伺我们,歇鲁大人说,这些人总是搞破坏,明日我们修建筒车的话,我觉得这些人肯定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完颜烈说道:“我会处理这些事情。”
赵雪影说道:“歇鲁大人说,这些搞破坏的人,哪哪都是,官府都管不过来,是不是很难办?”
完颜烈说道:“也不难办,只要抓住闹得最凶的,杀鸡儆猴,其他人自然也会收敛一些。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他们没有采取行动,在观望,看我是什么态度,若是我的态度有稍稍的松懈,他们便会趁虚而入。明日修建筒车,触及了他们的底线,他们定然会闹得很凶。明日你最好不要去司农局。”
“可是我想去啊,我想看我设计的筒车修建完成。”
“好吧。”
吃过饭之后,完颜烈去沐浴了一下,回来的时候,发现赵雪影由铃音陪着,在床上看书。
看到完颜烈回来,铃音慌忙退了出去。
完颜烈脱掉鞋上床,将赵雪影搂到怀里。
“害怕?”
“嗯。”
完颜烈将她放倒在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下,将她搂在怀里。
“我一直陪着你,拍着你。”
赵雪影“嗯”了一声,把眼睛轻轻地闭上。
完颜烈在她额头、鼻尖、唇—瓣上各落了一吻,笑道:“睡吧。”
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
很奇怪的是,在完颜烈的怀里,赵雪影竟然很快就睡着了,而且一晚上都没有做噩梦,再醒来的时候,发现依旧在完颜烈的怀里。
他每日都勤勤恳恳,练完剑,便要早早地去处理公务,今日竟然没有早走。
难道是担心她害怕吗?赵雪影想到这里,心头暖暖的。
看到赵雪影醒过来,完颜烈她脸颊上落了一吻,笑道:“小懒虫,醒了?”
赵雪影“嗯”了一声。
“你怎么还没走?”
完颜烈笑道:“我若是走了,你害怕怎么办?”
果然是,完颜烈对她实在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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