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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只是浅浅的聊着,可沈渡以为他跟温乔会有继续深交的机会。
那样的深交不是男女的深交。
他想,哪怕只是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也足够了。
然而,温乔大三那年一次意外的落水,彻底的阻止了他想要往前的步伐。
因为溺水,大脑长时间缺氧,让她患上记忆障碍的病症。
她不记得他了。
她的那个微信再也联系不上,那个号码再也打不通。
她换了微信,换了新的电话号码,顺便……将他遗忘。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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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要毕业的那一年,温乔跟靳平洲似乎是冷战了。
从徐梦的朋友圈里可以看出她的不开心。
沈渡那一段时间,去京北大学也去的频繁了一些。
从海市到京北来回需要坐几个小时的飞机,但他却也乐此不疲地坚持去做了。
可单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试图让她快乐一些。
于是,他想方设法地做一点事情。
做什么呢?
那时候沈渡已经接触配音一年多了。
也玩玩似的,配了一部广播剧。
那部广播剧播出后,在圈子里引起了巨大轰动,徐梦这个CV迷更是动不动就在朋友圈提到渡舟。
在徐梦关于“渡舟”的一条朋友圈中,也出现了温乔的身影。
徐梦随口一提,“最近和学姐一起追渡舟大大的广播剧,超好听的!我学姐都听三遍了!”
沈渡了解后,马不停蹄又去配了三部广播剧。
其中就有那部在温乔整夜整夜失眠时,会陪伴她入睡的小甜饼《我喜欢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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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那一年,温乔人生频频受挫。
先是跟靳平洲的感情不大顺利,后来奶奶病情加重,昏迷入院,险些要了命,再后来,她有一次进入外交部实习的机会,也被温曼丽母女给弄丢了。
她身体开始变得糟糕,整夜睡不着觉再加上食欲不振,一个月就瘦了快十斤。
是渡舟的声音治愈了她。
其实温乔在跟沈渡结婚后的那一段日子,她听着他的声音,多次联想到渡舟的声音,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命运会如此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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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乔毕业后从京北回到了海市,和靳平洲的感情渐渐又趋于稳定发展的趋势。
这一切都看在沈渡的眼里。
他原本默默往前的步子,又开始慢慢地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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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平洲是长安俱乐部的常客,沈渡也开始频繁的去往那里。
以前作息规律,不怎么沾酒的男人,却好几次在那里宿醉。
以至于傅西城那一帮兄弟都开始怀疑沈渡这一路顺风顺水的人生是不是遇上什么过不去的坎了?
可偏偏,每次宿醉过后,他又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投入到了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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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渡跟靳平洲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交集。
唯独有一次,他亲耳听到靳平洲的那些狐朋狗友在洗手间里说着一些诋毁她的话。
‘替身’,‘玩弄’,‘下贱’……
他雷霆大怒,一拳挥了过去,差点将俱乐部给掀了。
拳头也差点落在了靳平洲的身上,可最后一刻,沈渡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怕她心疼。
为那个男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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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傅西城那一帮兄弟们似乎察觉到他暗恋的这回事了。
他们惊的下巴都快要掉了。
‘不是,沈哥,你他妈竟然顶着这张脸玩暗恋啊?暗恋啊!’
不怪傅西城咋咋呼呼。
跟沈渡从小一起长大,他从来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沈渡得不到的东西。
金钱,权利,或者是……爱情。
或许是他生来就站在了那么高的位置,以至于让旁人觉得不管他想要什么就是轻而易举。
明泽也很好奇,在一旁追问:‘到底是多好的女人才会让你恋恋不忘啊?’
多好?
沈渡无法形容出来,他只知道,他认定了的,便是世间最好的。
谢知韫说,‘喜欢就去追啊,你不去尝试一下,你怎么知道会没有可能呢?’
尝试么?
沈渡的确不止一次有过蠢蠢欲动的念头。
这次,那个念头来的更为汹涌,猛烈。
傅西城在一旁啧了一声,感慨,‘是啊,你不去尝试一下,你怎么知道会没有可能呢?就那个温乔你知道吧?’
傅西城突然提起了温乔,让沈渡骤然陷入了沉默。
傅西城对于他的沉默一无所知,怕他不知道又继续解释:“就是那个靳平洲身边待得最久的女人啦,听说家里原生条件很不好,可今天有人说,她跟靳平洲好事将近?灰姑娘嫁豪门这也是一种本事,不是吗?这是她凭自己努力得到的啊,她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灰姑娘。
她从不平凡,黯淡。
沈渡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说着,一边又想他们真的……是好事将近了吗?
如果好事将近的话……他又怎能做出破坏她幸福的事?
沈渡不停地在心里猜测。
因为这事好几天的夜不能寐。
直到三天后,沈渡看见她在很少登录微博的小号上分享了一张图片。
这张图片是一双手,十指交缠的紧握。
而这张图片的配文是:他说,他想结婚了!
他想,那一刻,她应该是开心的吧。
她终于可以成为他的新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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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乔开始对她和靳平洲的感情有了新的期待。
沈渡一度以为,他的这段感情可能只能一辈子都藏在暗不见天日的时光里。
时间就这样周而复始,一天一天地往下走。
某次晚宴上,沈渡再次遇见了温乔。
这是他们之间屈指可数的一次‘偶遇’。
那天,她是作为靳平洲的女伴,一同出席。
靳平洲很少将温乔带到这样正式的场合。
她挽着他的手臂,笑的幸福从容,宛若一对璧人。
那一刻,沈渡再一次失去出现在她面前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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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西城那帮人都替他着急死了,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让他去追。
可她一路往前走得太坚定了。
她努力地跟着靳平洲的步子,从没有想过要回头看似的。
事情的转折就出现在那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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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平洲从晚宴出来,可能在他老子那受了气,二话不说,他直接驾车前往长安俱乐部。
温乔担心他喝多,便一路跟了过去。
再后来,不知道包厢里发生了什么,沈渡看着她红着眼眶走出了靳平洲的包厢。
她踉踉跄跄地想要朝着出口的方向走。
可脑海里的那片天旋地转却让她如同在森林里迷失方向的小鹿。
而后,沈渡看见迷失了方向的小鹿,朝他而来。
她往前所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心尖上。
她撞到他怀里的那一刻,沈渡感觉自己抱住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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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冬季里的一个暴雨夜。
豆大的雨珠被风吹得砸在了玻璃上,噼里啪啦地作响。
他看着她在身下,像是在大海里沉浮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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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渡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四季酒店的。
脑海中的画面却如同碎片一般难以拼凑完整。
他坐在驾驶座上,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随着脚下油门被猛地踩下,银色超跑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瞬间觉醒。
车辆急速飞驰在夜晚空旷的道路上,两旁的街景飞速后退,化为一道道模糊的光影。
风驰电掣间,沈渡感觉自己似乎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
可渐渐,理智回归,沈渡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疯狂。
那事后的清醒,让他浑身汗如雨下,一阵寒意随之袭来。
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他该死。
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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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那件事后,沈渡犹如陷入了无尽的梦魇,那晚上的情景如潮水般,一遍又一遍地涌上心头。
回忆恍若一柄锋利的刀子,在他身上无情地肆虐着,每一刀都痛彻心扉。
无药可医,唯有她。
沈渡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为这一件事求得一个圆满的结果。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了那样的事后,怎么还能奢求妄想一个圆满的结果。
他做了认罪自首的打算。
然而那几天,温乔奶奶的病情又再一次恶化。
她每天忙着公司医院两头跑,像是一个陀螺一样的转个不停。
如果这个时候,他再次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将她逼得无路可退吧。
沈渡良心不安地又忍了几天。
直到那一天,海市相亲会所的负责人打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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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证、结婚,他未曾料到一切竟是如此顺利。
婚后的生活,沈渡始终背负着罪恶的心理重担,那一晚在四季酒店的经历,仿佛是一颗深埋体内的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当靳平洲第一次找他对峙之时,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却早已被撞击得支离破碎。
而当靳平洲最终将此事在她面前揭露时,他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真相被公之于众。
终于,她知晓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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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件事,他们犹如隔世般,许久未谋面,也鲜有交流。
沈渡感觉自己如同被判处死刑,万念俱灰。
他未曾料到,自己竟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等来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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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这些风风雨雨,两人的感情愈发深厚。
岁岁年年的到来,为他们的生活注入了新的憧憬。
沈渡本以为他们能够就这样幸福终老,然而,命运却再一次将魔爪伸向了温乔。
温乔被查出脑瘤。
起初,温乔小心翼翼地隐瞒病情,生怕被沈渡察觉。
但后来,纸终究包不住火,她便故作轻松,强颜欢笑。
然而,不管怎么样,身体上的变化越来越不可逆。
她头痛的毛病愈发地明显,身体变得虚弱,脑子里也开始忘事。
有一次,她病情发作,三更半夜独自跑了出去。
她茫然地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有那么一瞬,她的的确确失忆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渡马不停蹄地追了过来。
温乔浑身湿漉漉的,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鞋子都丢了一只。
那是她人生最为狼狈,也是最为无助的时刻。
温乔望着眼前心急如焚、双眼猩红、额上冷汗涔涔的人,原本空洞的眼眸,渐渐有了聚焦。
“对不起……”她惊惶失措地哭着,宛如一个不知事的孩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跑出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我好怕,我好怕忘记你,忘记宝宝。”
她哭得越来越凶猛,最后竟哭得撕心裂肺。
沈渡从未见过她如此崩溃的模样。
他心如刀绞,但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搂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这个温暖的怀抱,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带着她回家的路上,看着她一路的闷闷不乐,沈渡给她买了她喜欢吃的芋泥蛋糕,看见有一家没关门的花店,又进去买了一束鲜艳芬芳的花。
“沈太太,今天的不开心就止于此吧。”
他告诉她,“没关系的,以后的路,我会陪着你一起走,你可以忘记我,但你……永远不会从我的世界走丢,这样的事情下次不会再发生了。”
温乔绷了一整晚的情绪终于舒缓了下来,她朝他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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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手术的日子越来越近,家里的人也越来越焦灼。
他看着身边人的担忧,也只是很平静地说,“会没事的。”
他已然做了最好的准备,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想,没事的。
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再一次忘了他都没关系。
哪怕……她有一天比他先走。
他也会好好的尽好自己的职责,把年年岁岁抚养成人,而后了无牵挂地去找她。
可是他的沈太太很勇敢也很坚定,她扛过了一切艰难困苦,最糟糕的那段日子,哪怕失忆了,都没有忘记要爱他。
她总是会看着他,像是个复读机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眼前说:“这是最最疼爱我的沈先生,也是我最最爱的老公,我这一辈子都要好好爱他。”
他每次都会极其热烈地回应。
我也好爱你啊,沈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