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有了“宾贡”制度,周边属国也乐意派出专人参加科考,从而学习中原的文化和制度——毕竟大齐朝国力虽然羸弱,却要比周边的王朝加起来还要强大;制度虽然略显僵化和腐朽,可周边的属国,若不向大齐朝等中原王朝学习的话,那就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制度了……
而作为那些外国的考生——通常都是官宦世家的子弟,没有什么生存压力,并且迟早是要出来当官的,也乐于过来一试身手。
如果能够考中,这个结果自然极好——多了一个中原王朝进士的头衔,就相当于给自己身上镀了一层金,回到国内更是身价百倍;若是考不中,那也无所谓——可以花着本国朝廷的俸禄到中原王朝来领略一番这个花花世界,也可一开眼界,至少对科举制度有个直观的印象。
并且大齐朝的礼部、鸿胪寺等部门往往也会给一些真金白银的补贴,这些钱并不多,花出去算是收买人心,让这些外国的读书人也能沐浴中原的恩德。
而深夜来访的金九安,便是高丽国派在大齐朝的宾贡,并且由于他原本就是中原人,父亲和叔叔伯伯都在高丽国,当着不大不小的官,因此从小就是按照中原诗书之家的规矩来启蒙的。
他科举的水平,如果说凭着登刀真枪的实力未必能够一举中第的话,那么凭着宾贡的身份,在同其他外国考生的竞争中考中进士,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困难。
所以有了这样一层来历,金九安虽然仍是高丽国的人,但和萧文明是同文同种的自家人,这大约同在南洋谋生的戴建平若有几分相似。
听到这里,对于金九安的态度,萧文明有了一个极大的转弯,从一开始的怀疑到现在已基本信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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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文明现在也是只小狐狸了,狡猾的很,心里面虽是这样想,外面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是说道:“这年月人情比纸还薄,人心隔肚皮,谁也说不清。这位仁兄说的虽然好听,可我也不敢全信,至于能有几分信任,还要看你说的是什么。”
“好吧!”金九安说道,“那学生就直言不讳了,如今在洛阳之中有人名为高丽使臣,实为奸贼,正在密谋想要谋害爵爷!”
这个新闻在别人听来或许是爆炸性的,可在萧文明耳中,刺激程度不过平平而已。
本来嘛,他都已经同高丽人打过好几仗了,并且每一仗都是大获全胜,高丽人想要除掉萧文明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倒也没什么稀奇的,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哦?”萧文明冷冷一笑,“你倒说说,他们准备怎样谋害我?”
“他们打算寻个机会,就在一两天之内动手将爵爷杀了!”
“哈哈哈!”萧文明放声大笑,“真是好大的胆子,天下想杀我的人估计不少,但是真正敢动手的到现在都没有,也不知会不会你们高丽人首先破了这个例?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一句,想杀我可不容易。老子我长了铜头铁骨,就怕你的刀不锋利,没咬动我,反而崩掉了一口牙。金先生,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金九安回答道:“大多是那些信仰所谓白炎的。就我入闱考试的前两天,他们还在密谋怎么动手呢……”白炎教一直是萧文明的心腹大患,一提到这三个字他就禁不住打起了精神:“金先生,怎么白炎教又同你们高丽人有关吗?“
“关系可大了……如今白炎教在大齐国内传播发展得很快,其教义荒诞不经,我们读着圣贤书的读书人,自然不会去相信。可偏偏我国的国王相信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今朝中风气日败,清流也是无计可施。可没想到,这帮奸贼居然还敢在大齐朝,公然谋害上国的勋贵……学生作为高丽人也是无地自容啊!“
“那你可曾探听清楚了,他们打算用什么办法来杀我呢?“
“这个嘛……谁知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就把金九安给问傻了。这个学生倒是没有听明白……前两天学生正忙着应考,听到这些消息也不过乱风过耳而已。然而鹿鸣宴上,正同温年兄坐在一起,知道他是爵爷的好朋友,就匆忙赶来报信了……”
还真是个读书人啊!
虽然不能说是读书读傻了,但是在实际事务上的能力就很值得商榷了,不过能冒着危险给萧文明提供这样重要的一个情报,就已经很不错了——尤其是关于白炎教已经渗透入高丽国,甚至渗透入高丽王族这个信息,就更显难得。
于是萧文明说道:“不要紧,既然此事已被我知道了,他们便闹不出什么动静来了,倒是你给我通风报信,自以为做得紧密,可不知道白炎教也都是些不好对付的,行踪或许已经暴露,你这么一回去恐怕就危险了。”
“这倒不至于吧……不瞒爵爷说,我金家在高丽国内也是煌煌大族,除了本家的父亲跟叔祖以外,本宗的亲属在朝内当官的有的是。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在高丽国就是有人告我们谋反,那也是不打紧的。”
这还真是书生意气……
萧文明冷笑道:“你们高丽国王,本就打算从大齐朝开战,那么留在高丽国内的这些中原人便是他的眼中钉,正想着找个由头将你们彻底铲除呢,不以你串通外国为罪证治你们金家的罪就不错了,还想靠他们来保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这个金九安在读书人里胆子算是比较大的,品行也还算过得去,只可惜实务上还欠缺了许多。
简而言之就是从来没有领略过世道的险恶,恐怕一辈子最大的成就也不过是在中原王朝的科举上考中进士——虽然排名并不靠前。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既能读书又能办事,这不是俨然另一个温伯明了吗?
像温伯明这样的人才,普天之下又能有几个呢?
别说是萧文明视之为至交和智囊,就连卫玉章这样的权势和资源和人脉,都得想方设法地笼络住他。
不过就这个金九安也是十分有用的,就他这个双重身份并且对萧文明有好感,那就是一枚重要的棋子,现在还没有正式同高丽国进行对弈,怎么就能首先失去了一个棋力呢?
于是冲着一脸震惊的金九安,萧文明对他说道:“你放心,你的性命我保了。这样,你住在这里不方便,原来的地方也不要回去了,由我出面,让礼部在这座小庙旁边给你安排一间屋子。对外面就说是礼部给新科的进士安排的住所,这样高丽那边你也不用撕破脸皮,又有我的人来保护你,断然出不了事的。”
主意倒是好主意,就连金九安这种不谙世事的书生,也觉得这是个万全之策:“爵爷费心了。可是据我所知,礼部从来没有给新科举人安排住所的规矩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是大齐属国的考生,礼部格外破例,优待一下,又能怎样?”
萧文明当然有足够的信心,让礼部按照他的意思办事,因为礼部侍郎容良如正在分管同外国邦交的事务,他可是有了不得的把柄捏在萧文明的手里呢!
此刻通过金九安,萧文明对于征讨高丽又增加了几分信心。
看样子高丽国内也并非是铁板一块,至少其国内有一群影响力不小的中原人,其实同高丽王室并非一条心,完全可以加以利用。
在同萧文明进行了一番沟通之后,金九安便告辞离开了。
按照萧文明的安排,当夜他就就近找了一家僻静的小旅馆,先住一晚上再说。
这一夜,金九安毕竟是新科进士,又刚刚从鹿鸣宴上回来,高丽人就是胆子太大,也不敢在这个时间点上怎样地谋害他。
送走了金九安,萧文明也总算空了下来。
他的妻子董婉青慢慢走了上来,伸手将他拉进了房间,迟疑了许久,方才说道:“夫君,我刚才都听见了,是不是我哥哥又在挑动是非了?”
“哦……你听见也好。说起来董鸿儒的本事还真不小,又是戎羌、又是高丽,闹出的动静也可以说是震动天下了……而且每次都比我快那么一步,着实了不得!”
“我这个哥哥……都这样了还不死心,闹来闹去不过是闹了个家道中落而已。祖传的官职都丢了,要不是有姐姐照顾,家里恐怕都要饿死人了……”
这件事情萧文明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才从萧文秀那里听说。
董鸿儒东窗事发之后,皇帝一道圣旨颁下,董家不仅失去了世代相传的泉州市舶司副提举的职位,连家都被抄了。
虽然董家在别处还隐秘了不少的财产,但是如今在风口浪尖上,他们也没法拿出来用,手头一时周转不及,几乎到了无钱购粮的程度。
董家有派人来求董婉青接济,董婉青虽然有钱,也想帮着这几个亲戚,然而碍于萧文明的面子,却下不了这个决心,只叫来人先住下,休息过一晚再说。
没想到这事儿却被萧文秀知道了,干脆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解了董家的燃眉之急,也在董婉青这边赚了大大的一个面子。
董家已经败落,却没有人下狱或者被杀,尤其是作为罪魁祸首的董鸿儒还在逃在外,并且不时兴风作浪,可以说,白炎教的答案还远没有到画上句号的程度。
尤其是对董婉青而言,他曾经当过白炎教的圣女,可以说是仅次于董鸿儒的第二号人物了,虽然他早就已经脱身离教而去,并且心甘情愿地加入了萧文明,但是朝廷是不会管这些东西的,真要计较起来,一样会把董婉青拿出去问罪,十有八九是会被斩首的!
这么一颗好看的头颅,被从脖子上……血淋淋的,那就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