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卫玉章也说道:“皇上所言甚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把话问个清楚总没有错。不像有些官员,前几天还义愤填膺地要弹劾戴鸾翔,可今日一早却有争先恐后地上奏章替他辩白。哼,简直可笑!这些奏章现在都压在老臣这里,等老臣写出节略之后再给皇上御览。”
“还有这种事?”皇上表示疑惑,毕竟朝廷里群起而攻之弹劾一个人的情况常见,可是众口一词要力保一个人的却极少见,并且这还是在推翻了他们之前的言论的基础上,相当于是狠狠地在抽自己耳光。
而萧文明这边还在很不适宜地催促:“皇上要问戴元帅的话,其实也不必一定在皇城司的衙门里,先把他接出来,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一下也是好的嘛!”
这下皇帝就动了怒了:“萧文明你也太放肆了,朕已经说过好几遍了,你还要在这儿胡搅蛮缠,就不把朕说的话当回事吗?我已经说了不急了,先把那个叫什么刘寿的人提审问明白了再谈戴鸾翔的事儿,懂了吗?”
一听皇帝动了怒,萧文明也不敢再争取了,毕竟惹怒了皇帝,责骂自己几句也就算了,可一不小心要是把戴鸾翔也牵连进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萧文明只能遵命:“微臣谨遵旨意,这就去把刘寿和尚岩平带过来。”
这时的萧文明在心里一百个懊悔,懊悔自己昨天忙活了一夜,竟然做了无用功,那么多朝廷里的官员联合上旨保奏戴鸾翔,在皇帝这便居然没有加到半点分数,反而还是个扣分项……
萧文明这边略微消停下来,卫玉章又提出了个新的话题。
“皇上,这便六口箱子的《百官行记》已经烧了,那剩下的两口箱子呢?以老臣愚见,不如也干脆烧了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付之一炬,也可安百官之心啊!”
“这个……”皇帝犹豫了一下。
以皇帝的本意,《百官行记》的大部他已经拿不到了,那好歹也剩下两箱给自己看看吧?就算这两箱子东西没法起到太大的作用,但是怎么着也能威慑喝斥一下那些不法的官员吧?
毕竟谁也不知道,或许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或许就在这两口箱子里!
皇帝这便稍一愣神,卫玉章的话又来了:“皇上,这几口箱子,短短几天时间之内,就流转了好几个人,幸好康亲王等人都是忠君爱国、光明磊落之人,不会拿出去兴风作浪。否则要是落到心术不正者手中,或许就遗患无穷了!”
这几句话,皇帝听明白了。
卫玉章完全就是在说反话嘛,是在提醒皇帝:康亲王赵希或许已经看过这两口箱子里的东西了,现在只有彻底焚毁,让《百官行记》彻底烟消云散,那么赵希所掌握的资料,真的也变假的了,也就断绝了他以此挟制百官的希望。
想到这里,皇帝把牙一咬:“师傅所言乃是至理名言,烧!这就给朕把这祸国殃民的东西烧了!”
这时又是萧文明自告奋勇:“皇上,这事照旧由微臣来办!”
得到皇帝的允许后,他又从怀中掏出那只“打火机”,点燃从京兆尹衙门那里取来的一支火把,将剩下的两箱《百官行记》也点燃了。
这两箱子东西里,虽然没有放上火药,燃烧的速度并不快,但毕竟纸张和木材也都是易燃之物,不久两团火焰夹杂了黑烟从箱子里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百官行记》之事,也终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或许吧……
大概皇帝对于萧文明的确并不是十分放心,因此他命令萧文明将刘寿等人押送进城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让冯海峰跟着一道去,以免再次节外生枝。
因为人是被关押在萧文明的中军大营里的,营盘之中驻扎着萧文明的萧家军、戴家的亲兵以及南湖屯和上虞屯的人马,营盘守卫得十分严整,刘寿和尚岩平两个人被关在大营里就相当于与世隔绝了,别说是一个大活人了,恐怕想见到一只老鼠、一只苍蝇都没那么容易进去。
因此冯海峰在萧文明的配合下,毫无阻碍地提到了刘寿和尚岩平两人,只不过刘寿虽然心情压抑,但身体还算健康,双脚还能走路;可尚岩平受了那么重的伤,手都被砍掉了一只了,走路是肯定走不成了,只能被放在担架上让人抬着走。
这都不是问题,只要是两个活的人,能出去能讲话就可以了——皇城司素来对证人或者犯人身体及心理健康的要求,都不是那么高的……
萧文明对于皇城司素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皇城司对萧文明素来也总提防着一手。
然而这一回差使这样顺利地就办下来了,皇城司主事冯海峰都有些莫名地喜出望外,赶紧拱手感谢道:“下官多谢爵爷的配合,奉旨,就要将这两人押送到皇城司内详加审问。还请爵爷留步,先自休息吧!”
“那可不行,这两人我负有同等责任,我要同冯大人一道,一同压着两人进城方能放心。”
萧文明这么做,几乎谈不上什么必要性,但是也不能说毫无作用。
刘寿和尚岩平这两个都是小人物、小虾米,可现在却都牵动着几方势力,的确不能出半点意外,并且要是易地而处,冯海峰大概也会选择和萧文明一样做。
因此冯海峰思索片刻之后,终于点头答应了:“那好,那就有劳爵爷了。有爵爷一同押送这两人,我身上的责任便也减轻了一大半。”
萧文明这样提议,其实背后也有着自己的打算,因此他临出发之时,特地叫上了戴鸾翔的儿子戴松充作自己的随从,跟着一道进入了京城洛阳。
入城之后,一路上冯海峰不敢有半点耽搁,押着刘寿和尚岩平便直驱皇城司衙门。
皇城司衙门是一座没什么排场的小院落,冯海峰进了院子之后,亲自安排将刘寿和尚岩平两人关押了起来。
尤其是这尚岩平受了那么重的伤,眼看随时都有可能嗝屁,因此冯海峰还特意叫了皇城司里专治跌打损伤的内行医生,随时看护尚岩平的病情。
冯海峰自以为自己这样的安排已经很妥贴了,不无自豪地问了萧文明一句:“爵爷,如何?我安排的还算可以吧?倘有不足之处,还请爵爷指教。”
萧文明原本就意不在此,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忽然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入了正题:“冯大人,你看,我和小戴将军都来了,能不能顺便见戴元帅一面?来都来了嘛!”
“这个……”冯海峰略加犹豫,还是答应了。
今天在皇宫门口的那一幕,冯海峰是直接参与者。
他亲眼所见,无论是皇帝还是卫玉章对于戴鸾翔的态度,都有极大的改观,现在两个关键的证人又都被压到了皇城司内,戴鸾翔获释只是迟早之事。
并且戴鸾翔本人有能力、有威望,将来朝廷有的是用得着他的地方,若干年后便又是位高权重、独挡一面的大元帅,随便打上一两个胜仗,同时再有几个猪队友的衬托,到时候圣眷复荣,搞不好声势会比现在的还大。
对于这种掌握了兵权的实权派人物,冯海峰是绝对不敢得罪的,还是趁着“现管”的时机先在这里卖他一个人情比较好。
于是冯海峰亲自带路,领着萧文明和戴松便来到了皇城司后院的一座小屋子前。
其实也不用冯海峰带路,这里萧文明已经来过了一回了,并且皇城司衙门格局也并不复杂,萧文明距离戴鸾翔关押的那座小屋子老远便已扯开嗓子喊了起来:“戴元帅!戴元帅!我和小戴将军来看你来了,如今马上就要重见天日,真是可喜可贺啊!”
谁知萧文明这几声喊叫,竟好似喊进了深不见底的海底,居然没有换来戴鸾翔哪怕一字半句的回应。
萧文明不免感到奇怪,但随即笑道:“戴元帅真不会有名将之风,我带来了那么好的一个消息,他居然还能够稳坐钓鱼台。”
然而这时,冯海峰却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两位请先让一让。”冯海峰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十分麻利地捡出了其中的一枚,将关押戴鸾翔的小屋门上挂着一把锁打开,随即用力推开了屋门。
门口阳光射入,只见戴鸾翔魁梧的身躯无力地趴在了地上,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萧文明见状大惊,失口叫了出来:“戴元帅,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萧文明的惊呼并没有惊动戴鸾翔,却把身后他的戴松吓了一跳。
戴松立即拨开站在身前的萧文明和冯海峰,迈步抢入了小屋,蹲在父亲的身边,双手用力便将戴鸾翔翻了过来。
因之前萧文明曾经跟冯海峰提过要求,要多在屋子里多备火烛油灯,让这座阴暗的小屋亮一些,因此屋子里的光线并不昏暗,让萧文明能够看清戴鸾翔的正面。
偏是这么一看,令得萧文明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