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斜移，山洞倏然暗了下来。
阿宛看着完全笼罩在阴影中的少年，嘴唇翕动：“你，你怎么知道祭司姑姑出事了？”
阿崇笑容揶揄：“她们没有告诉你吗，这一切不过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
“我之所以一直待在你身边，就是为了弄清楚她们的实力，找到她们的弱点，而我不过就是一直在利用你罢了。”
“我要亲眼看着她们被自己的欲望吞噬，成为我的奴隶，毁在我的手里，报她们侮辱我的仇！”
听着少年的话，阿宛不可置信地摇头：“这不可能，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这么做一定有其他目的对不对？”
少年嗤笑：“别天真了，你才认识我多久，你知道我之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吗？而你们白羽族人，就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怎能不恨你们！”
说着，阿崇将一柄短刀扔在了地上，语气冰冷。
“给你两个选择，要不拿着这把刀捅死我为你的族人报仇，要不，就从这里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阿宛垂眸落在地上的短刀上，喃喃自语：“就不能像从前一样吗……”
少年瞳孔微缩，声音却依旧冷冽：“阿宛，从你舍弃我决定成为白羽族首领的那一天，就注定了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
“我挽留过你，但是你拒绝了，所以，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怨不得别人，更怨不得我！”
看着阿宛从地上捡起短刀，少年的神色竟有一瞬间的松动。
这样便好，那刀子捅进他身体的那一刻，他或许就能放下这一切了。
这一回，他不想怨任何人，他想忘记这一切。
阿崇闭上了眼睛，双拳用力握紧。
“我做不到……”耳边传来哐当一声，是短刀落地的声音。
阿崇缓缓睁开眼睛，就见阿宛痛苦地抱着头。
少年的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连捅我一刀你都做不到，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也休想阻止我。”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少年指向洞口。
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老者走向女孩儿，安抚地拍了拍阿宛的后背：“丫头，将这一切交给你娘亲吧，太师父送你离开这里。”
没等女孩儿反应过来，老者便将她抱上了飞剑，飞出了山洞外。
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少年的表情彻底裂开，他双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只靠着一只手臂，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黑色的雾气不断从他体内窜出，他一掌拍在了胸口，顿时吐出一口鲜血，但那雾气却被压了回去。
沈若溪皱起了眉头：“你对自己做了什么？你把阿宛支走，就是不想让她看见你现在这副样子？”
阿崇双眼猩红地看着沈若溪，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脆弱：“快，封印我！我不知道还能压制它们多久。”
沈若溪眉头一紧：“你该不会将这大山里的怨气全都吸入自己体内了吧？你疯了吗，你如今的肉身根本无法承受这一切！”
“我知道。”阿崇却笑了，“但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这个“她”即使阿崇没说是谁，沈若溪也很清楚。
想到刚才阿宛心碎的模样，沈若溪心口也是一阵揪疼：“你既决定改邪归正，又为何非要气走她，好好告别不好吗？”
“改邪归正？”少年倏然大笑起来。
“这天下的正邪与我何干？我只是不想她伤心罢了。”
就连天道都不知道，作为混沌，他能继承不同时空里的记忆。
所以他知道，只要他诅咒了沈星晚，以沈若溪的性子，就一定会穿越时空回到这里，只要沈若溪改变了历史，他便能跟着一起回来。
这一回，他故意等自己恢复了混沌的所有记忆，才来到白羽族与阿宛“偶遇”。
那日在大山里，他本以为自己看到阿宛受伤会很高兴，可当他意识到红眼乘黄对阿宛使出的那一击会致命时，他竟下意识挡在了阿宛跟前。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疑惑和不可思议，他想，一定是因为自己不想阿宛死的太容易，才会这么做，所以他故技重施留在了阿宛身边。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世是来找寻答案的，渐渐地，他才发现，原来答案一直都在他自己的身上。
他喜欢天还没亮和阿宛一起去打冬枣。
他喜欢阿宛吃他做的饭菜时露出的高兴神色。
他喜欢阿宛在山里训练多日后，出关后给他的温暖拥抱。
他喜欢阿宛。
原来他喜欢阿宛……
原来他想尽办法回到这一世，只是为了偷来这一个月的时间，再次与阿宛相遇相知，所以他告诉沈若溪他是腊月初六的生辰。
既然阿宛的愿望是白羽一族生生不息，那这便也是他的愿望，所以他吸走了白羽族千百年来的怨气，只要封印了他，便可保白羽一族千年不衰。
只是这一次，他希望阿宛别再为了封印他丢了性命，所以他找到了沈若溪，然而，阿宛还是追过来了。
他不得不让阿宛以为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这样就算他被封印了，阿宛也不会为他感到难过，他甚至早早布局，利用了在山里躲藏的张大宝。
沈若溪在施展封印术的时候，这些来自混沌的记忆，一幕幕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而那些属于天道的记忆，也一并进入了她的脑海中。
“阿宛会转世为人，其实也是为了你。”沈若溪看着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的少年开口。
少年原本已经萎顿下去，却在听到这句话时，蓦地睁大了眼睛。
沈若溪唇角带着一丝苦笑：“她在跳入轮回道之前与我说，或许不该将一切人类所有的恶意，都怪罪在你的身上，她想为你证明，贪婪和欲望并非来自混沌，而是人类自己。”
阿崇倏然大笑：“竟是如此，也太可笑了，她竟想为我正名，真是个大傻瓜……”
“等一下！”一道女声传来。
阿宛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的时候，就见少年的身影随着他的声音一同消失了，只留下一滴泪珠落在了地上，以及一根写着小字的木签子。
她倏地顿住了脚步，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我全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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