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卿箬笠一上车开始,沙正阳就知道要想恢复成为几天前从宛州过来时那种状态恐怕很难了。
女孩仍然显得很安详,但一双丹凤美眸总偶尔掠过的忐忑却瞒不过沙正阳,站在路边等候自己时,双手提着包放在小腹前,亭亭玉立,宛如一头精灵般的溪畔小鹿,安静而优雅。
翠绿色的连衣裙下一双莹白如玉的修长小腿,凉鞋下足趾干净清爽,让女孩全身上下温润气息更浓,偶尔抿嘴让脸上的一堆酒窝看起来格外的惑人,总有一种让人想要对其实施“摸头杀”的冲动。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往往就是这么拉开的,哪怕沙正阳很喜欢几天前那种状态,但他也不会去强求,强求也强求不来。
但此情此景,却让沙正阳一时间为之失神。
卿箬笠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上车后的她很敏锐的觉察到了这种情况的变化,同时也意识到沙正阳并不喜欢这样的状态,只是要改变和恢复到原来那样,卿箬笠又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沉寂的气氛并没有维系多久,很快就被打破。
“你是市委办副主任,和林书记一起过来的?”
“对。”沙正阳也感受到了女孩内心的挣扎和犹豫,“其实之前你们猜测的,我自己说的也不算错,这车本来也就是我借来的,老板是我同学,而且我也的确帮他出了不少主意,所以才会把车借给我。”
“你这么年轻就当市委办副主任,总让人有些无法置信。”卿箬笠抿着嘴,目光也渐渐恢复了之前的清明,“我心里很抵触,但是我也知道这不是这和你没有关系。”
“抵触?为什么要抵触?就因为我是市委办副主任?”沙正阳轻笑,“其实你我之间本身工作生活没有多少交织,所以完全可以放开来,各交各的,没必要那么纠结这个。”
“主席说过革命不分高低贵贱,只是分工不同,虽然时代不同,但我以为还是很有意义的,我在市委办也一样是干打杂的事情,收集情况,整理分析,为领导拟稿,然后帮忙安排一些杂务工作,你觉得这样工作就很高尚贵重么?比教师就崇高得多?”
“话是这么说,但透过现象看本质,市委办一个干部可比一个教师要强得多,这里边的差距我们内心都清楚。”卿箬笠摇摇头,“你不必宽慰我,我心里没什么太纠结的,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碰到一起挺稀罕的。”
“我不是说过前次回眸,擦肩二次,算是有缘吧。”沙正阳诚恳的道:“我来宛州基本上没有什么朋友,每天工作压力很大,很希望能有一个时不时走动一下的朋友,聊聊天,最好能探讨一下李煜和纳兰性德与贺铸、辛弃疾他们词曲的风格差异。”
似乎是被沙正阳的态度所打动,卿箬笠清澈明净的目光在沙正阳脸上转了一圈收了回去,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回程似乎就要慢得多,这显然和之前的气氛不一样有关,但无论是沙正阳还是卿箬笠都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来破解这个结。
在官陂,沙正阳本来打算送卿箬笠回厂,但被卿箬笠拒绝了。
卿箬笠内心很彷徨。
正如朱洁这两天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告诫自己的一样,让自己一定要抓住机会,从厂子弟校到市里某所学校,对一个市委办副主任来说,也许就是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让她完全没有必要那么死心眼儿,把这件事情看得那么重。
可卿箬笠内心却始终不愿意那么做,仿佛提出了这个请求,那么自己在对方的面前就永远挺不直腰。
可是正如朱洁所说的那样,如果自己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他只要帮了自己这个忙,自己在他面前能不能挺直腰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本身和对方也就是两个层面的人。
除非自己本身就有什么想法。
朱洁的话刻薄犀利,句句诛心,也让卿箬笠无比愤怒,但是卿箬笠知道自己愤怒的背后其实是心虚。
自己若是没有某种异样的想法,为什么不能发出这样一个请求,哪怕对方做不到,那也不影响什么,可自己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这么做呢?
卿箬笠可以强行为自己找到各种理由,但却瞒不过自己本心。
自己希望能够独立平等的和对方相处,而非成为一个被施舍者,虽然卿箬笠也知道这这个社会现实中本身就不可能,但她希望在心灵上能够获得一种平等。
沙正阳在她心中留下了很特殊的印象,而他的“撒谎”其实并没有为他减分,甚至在“暴露”了真实身份之后,卿箬笠内心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和放松。
她是真心希望沙正阳不是一个司机,虽然司机并非什么不受人尊重的职业,但市委办副主任肯定会更好一些,不是么?
“箬笠,重要事情说三遍,我在宛州很陌生,我觉得我们也挺聊得来,我很欢迎你来我这里做客,起码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沙正阳离开的时候,还是再诚心诚意的说了一遍,至于说对方能不能相信,那就不是他管的事情了。
到宛州市区已经是七点钟了,天色依然大亮,沙正阳直接回了宿舍。
给孙妍打了一个传呼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平安到达,沙正阳便准备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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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常磊姚莉两口子不在,没地方蹭饭,只能出去吃,正巧碰上了也准备出门的贝一河。
“贝老师,又要去下棋?”沙正阳笑着道。
“没,还没吃饭呢,先出去吃饭。”贝一河眼睛一亮,“沙主任,看样子你也还没吃饭吧?这几天都没看到你,才回来?”
“嗯,回了一趟汉都,处理了一些事情,刚进门。”沙正阳笑着道。
“那敢情好,一块儿吃点儿?”贝一河笑眯眯的道。
“行啊,不过说好,我来请客。”沙正阳点头,“还说找个时间请教一下贝老师的棋艺呢。”
“好啊,沙主任来我们宛州时间不长,对咱们宛州饮食还习惯吧?”贝一河很大方自然的和沙正阳并行,“我带你找家饭馆儿,保证你满意。”
“嗯,还行,汉东和汉西的口味的确有些差异,但是融合得也比较好,但和汉南差异就大一些。”沙正阳点点头,“总的来说这边儿这边受鄂豫风味重一些,汉西受川秦风味更大,汉南那边基本上就是川派风味了。”
“这是好事儿啊,融合了诸家之长,咱们汉东这边的口味更丰富,其实你多吃几回就会发现,一桌菜就有几个派系的菜肴,相得益彰啊。”贝一河的口才也很好,毕竟是党校当老师的。
“贝老师总结得好。”沙正阳夸赞道。
两个人出了门,沿着街道向左,贝一河很显然对这一带的情形很熟悉,大概是一个人独居,经常出来吃饭的缘故,所以对这一带的饭馆排挡都很了解,所以轻车熟路的就把沙正阳带到了一家叫川越风味的饭馆。
川越风味?看着这招牌,沙正阳心里觉得好笑,难道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么?不是穿越风味?
一看到贝一河和沙正阳进来,老板便打了招呼:“贝老师来了?今天吃点儿什么?”
“嗯,沙主任,你喜欢吃啥?今天你来点,下次我请。”贝一河坐下问道。
感觉到老板口音里有吴越口音,沙正阳估计这老板多半是江浙那边的人,宛州市里虽然没有三线企业,但是像真阳、裕城都有三线企业,这些三线企业不少都是江浙那边援建的,工人大多数也来自江浙,尤其是电子电气企业,像蓝光厂、红星厂、红梅厂就是如此。
随着这些三线军工企业效益转差,也有一些头脑灵活自己也有一门手艺的人便主动跳出来,小日子反而过得更好了。
贝一河的口音里也明显有着吴越口音,但是估计应该是在宛州这边生活太久,所以普通话口音里基本上混杂了本地和吴越那边的味道。
“我不太挑食,不过看这菜谱,好像是川菜风味和浙菜风味都有吧?”沙正阳笑着道:“老板是那家厂里出来的?裕城那边还是真阳这边?”
贝一河惊讶的扬了扬眉毛,“沙主任对咱们宛州这边的情况很了解啊,老板姓乔,裕城952厂出来的,能做一手很地道的浙菜,他老婆是川人,能做川菜,两口子就开了这家川越风味。”
“那这东坡肉可是浙菜和川菜里都有,是那边的风味?”沙正阳看着菜谱。
“呵呵,两种风味都能做,你喜欢江浙风味的那就偏甜一些,你喜欢川派风味的就偏酱咸一些。”贝一河还真没想到沙正阳对饮食一道这么讲究,居然知道这么多。
“那就浙菜风味的东坡肉来一个把,莼菜汤,嗯再加一个回锅肉和蚂蚁上树。”沙正阳把菜谱递给贝一河,“今天我就僭越一回了。”
“沙主任你太客气了,要说我也是和市委办有些渊源的呢。”贝一河不无感慨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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