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西城,延寿寺街。
镇国公府。
镇威堂上,身宽体胖的牛继宗笑的如弥勒般,拱手道:“宁侯大驾光临,我镇国公府真真是蓬荜生辉啊!”
贾蔷看着这个开国功臣一系,除却北静王和史家那两个早早反叛到元平功臣里的二五仔外,爵位最高的勋贵,总觉得此人有些扮猪吃老虎的模样。
别看此人肥胖,看着老成,其实也不过三十来岁。
今年其诰命才刚生了嫡子……
贾蔷落座后,又青衣小厮端上茶来,牛继宗笑呵呵道:“先前收到府上送来的门贴,我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哪!宁侯自袭爵以来,一直不与我们这些世交故旧打交道,原以为是瞧不上咱们了。没想到,会第一个来我镇国公府。”
贾蔷摇头道:“牛伯爷,我不大擅长世故,甚至厌烦迎来送往会宴东道,却并非有意冷落怠慢诸位世交。往后,会挨家挨户的拜访,吃几顿家常便饭就好,还有些亲近味道。”本来是准备带贾琏一起的,但想了想,镇国公府这几家,还是他自己来谈的好。后面那些容易撕破脸皮的,再带贾琏一起……
牛继宗闻言,细眸眯了眯,笑道:“宁侯倒比咱们这些俗人洒脱得多,如此最好,旁的不敢夸口,我们镇国公府的酱黄瓜,翻遍整个神京城也寻不出更好的来!宁侯可愿尝尝?”
贾蔷眉尖一挑,笑道:“好啊!晚上只吃了两碗饭,正觉得有些饥得慌。”
牛继宗闻言哈哈大笑道:“能吃是福,能吃是福!走走走,去偏厅,咱们就去尝尝这酱黄瓜的味道。”
牛继宗带着贾蔷顺着抄手游廊拐了两个回合后,连偏厅都没去,直接到了饭堂,也甩开了一众在正堂、偏厅服侍的仆婢。
二人落座,待厨娘上了酱黄瓜和几盘小菜并一木桶米饭后,牛继宗就摆摆手,打发了厨娘下去。
而后他亲自给贾蔷盛了满满一碗饭,笑道:“我知道宁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边吃边说!”
说罢,又给自己添了一大碗。
贾蔷也不忸怩,甩开膀子就这酱黄瓜“嘎嘣嘎嘣”的吃了一大碗饭后,才撂开手,不过仍不是夹一筷子酱黄瓜来吃,看着一直笑眯眯看他的牛继宗道:“牛伯爷,此次前来,其实是来当恶客的,希望牛伯爷能尽快归还户部亏空。”
牛继宗闻言,哈哈笑道:“我就猜到,宁侯多半是为此事而来。啧,林如海得了个好姑爷啊!”
贾蔷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牛继宗果然连茬都不搭,贾蔷看着他点了点头,道:“眼下牛伯爷在步军统领衙门当差,以伯爵之尊,领五百兵马。如今王子腾领丰台大营,麾下十二营,正要更换营将,每营三千兵马。牛伯爷可有兴趣否?”
牛继宗往口中添了块酱黄瓜,咂摸着味道,缓缓道:“王子腾如今怕巴不得求咱们给他去架场子罢?”
贾蔷点了点头,道:“的确,但是,也未必一定是开国功臣系的勋贵门第,元平功臣一系,同样有大把赋闲的功臣门第,眼珠子都快饿绿了。牛伯爷,你说若是给他们一个带兵的机会,他们愿意不愿意投丰台大营?”
牛继宗闻言面色微变,细眸看着贾蔷道:“王子腾会自掘根基?当年先荣国公可是和元平功臣闹的很不痛快,王子腾能有今日的地位,可是多仰仗你贾家的势力……”
贾蔷摇头道:“王家已经到了这个高度,果真被逼急了,换个门庭也不是不可能。”
牛继宗却忽地哈哈大笑,道:“宁侯啊宁侯,这话就不实诚了。王子腾能到这个位置,可不止因为贾家之功,更有皇上想借助开国一脉,平衡元平功臣的圣意在。他若调头去了元平功臣窝子里,怕是连一天都坐不稳。”
贾蔷一点没觉得好笑,看着牛继宗轻声道:“是啊,圣意最重要。圣意,最重要。”
牛继宗闻言面色一变,贾蔷却没让他再开口,沉声道:“牛伯爷,我先生追缴亏空是谁的意思,不需要我多说。元平功臣那边精穷,一时半会儿必然难收上来。这个时候,若是开国功臣能做个表率,圣意偏向哪处,不言而喻。元平功臣手里的军权,一定会被削弱,削弱的兵权让谁去执掌,还用多说吗?这个时候,谁先走第一步,谁就会在天子心中留下忠敬的印象。赵国公姜家为何能兴旺三代几十年?凭的不就是始终先一步站在天子心里吗?这个道理,牛伯爷不会不明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牛继宗看着贾蔷苦笑道:“宁侯,说起来你也不是外人,我不瞒你。镇国公府的底子,远不如贾家。贾家开国二公就积累下不小的家业,到了二代荣公这一辈,不仅维持住了贾家,光彩比祖宗更盛。可牛家,虽谈不上坐吃山空,但确实不如人意。亏空真的还不起,果真还完了,府上连下个月的嚼用都不够。若让我卖祖产,那更不如杀了我,镇国公府丢不起这份人哪!”
贾蔷抿了抿嘴,看着牛继宗道:“不卖地,家俬古董有没有?堆在库房里没用的金银器具有没有?我就不信,当年镇国公没捞到甚么奇宝当传家宝?先听我说……”见牛继宗要开口,贾蔷拦道:“牛伯爷,卖祖宗家当的确丢人,可你怎么不想想,镇国公府卖祖产家当还亏空的事,传到了宫里,天子会怎样想?到底是那些没用处的死物要紧,还是你镇国公府的前程重要?至于,这些祖产,等以后赚到了银钱,再置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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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继宗无语道:“道理我都懂,可东西该怎么出手?总不能让我打发家人到当铺去当吧?再者,咱们勋贵贵则贵矣,可他娘的却没赚银子的能为,甚么时候能再置办回来?”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牛伯爷可相信我的能为?”
牛继宗看着坐在对面,分明比他小一轮不止的年轻人,气势爵位却都高出他一头,轻轻摩挲了下肥下巴,嘿嘿笑道:“如今的勋贵圈子里,甭管元平功臣还是开国功臣,你是公认的年轻一辈第一人,比赵国公姜家那个王八羔子高明的多……”
听牛继宗仍将他归属为年轻一辈,贾蔷冷笑道:“扬州八大盐商之首的齐家,齐老太爷齐太忠你可知道?”
牛继宗闻言,细眸睁开,道:“当然知道,那可是个老狐狸啊!”
贾蔷笑道:“确实是个老狐狸,可这个老狐狸,如今不仅和我合作多项营生买卖,还把嫡长孙派到京城,跟在我身边。镇国公府的东西若要出手,就由齐家来接手,再运到南面去卖给江南巨富。牛伯爷,我在扬州时连三等将军都还不是。你说说,齐家为何在我身上下这么大的重注?”
牛继宗眨了眨眼,道:“为了林如海?”
贾蔷无语的扯了下嘴角,道:“因为我,因为我是贾蔷!镇国公府若是想赚些嚼用银子,根本不必费劲去户部吃亏空,直接与我合作,多的不说,一年一万两银子的纯利还是没有问题。”
牛继宗闻言,瞪大眼睛道:“要多少本钱?”
贾蔷呵呵笑了声,道:“现银你肯定没那么多,有那些堆着不见天日的古董家俬和金银器具,我让人来多拉几车走就是,一来还了亏空,二来结余的算是股本本钱。回头,我再问你要些能吃苦做事的人手。今年年中,就能分一笔银子。牛伯爷,说起来这些其实都是小头,若是入了天子的眼,来日大大重用,难道还会缺少嚼用?”
这片土地上,无论甚么时候,只要有权就不缺少银子……
牛继宗闻言,一根黄瓜叼在嘴里咀嚼了一柱香的功夫,细眸眯成缝,一直盯着贾蔷看,最后缓缓道:“宁侯做事的做派,我大抵是看出了点痕迹。我就想问问,那些执意不肯还亏空,也不肯变卖家当的人家,宁侯和林侍郎准备怎么办?”
贾蔷闻言,垂下眼帘轻声道:“牛伯爷面前,我不说假话。功臣之族,若真想寻点过错,简直容易的随手便可拈来。不主动还亏空的人,朝廷就会帮他抄拿一把。只是,我真的不想走到那一幕,让亲者痛,仇者快。”
牛继宗只觉得牙疼,吸着冷气看着贾蔷苦笑道:“咱们开国功臣里,怎么就出来了你这么个狠人?”
贾蔷抬起眼帘,笑了笑,道:“那牛伯爷的意思是……”
牛继宗用胖手使劲搓了搓他那张大肥脸,然后咬牙道:“来罢!明个儿一早就让人来拉东西,一会儿我先去祠堂跪一晚。只是,你可别把我们家的好物什给卖便宜了!”
贾蔷哈哈一笑,看着他道:“放心,价码绝对公道!”
牛继宗看着贾蔷,长叹息一声,道:“要是日后牛琦能像你这样,哪怕只有你五成的能为,列祖列宗也会饶了我这一遭!”
牛琦,是牛继宗的嫡长子。
当牛继宗亲自将贾蔷送出镇国公府大门时,哪怕是镇国公府的下人,也看出了两人的关系,去了不少客套,一下亲近了许多。
众人无不纷纷暗自称奇。
只是牛继宗看着贾蔷带着二十来人,没有回家,而是往理国公府的方向打马而去,脸上的肥肉又抽抽了起来。
他素来自诩是军中青壮派,可如今再看看贾蔷,瞬间觉得,他真是老了……
不过,看着清寒的夜色,牛继宗心里又涌起一股豪气来!
或许这一次,镇国公府,当真能恢复祖宗荣光!
……
ps:呵呵,呵呵呵,还完了,还完了……
我要去睡觉了,明天更新推迟到下午,后天估计就能恢复正常了,我的老天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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