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门前,禁军侍卫见着大批人马涌来。个个操戈而来。做出防备之姿。这会子大家都往皇宫涌来,八王便不得不出面了。但见他手握一把清寒长剑,笔直的立于宫门之前。
陈尔东冷声笑道,“八爷,咱们父子要进宫面圣!”
凤八挑高眉毛,眸光落到紧随在侧的一众地痞身上。道,“大人要进宫,可以!可这些人,并无功名在身。是进不得的。”
陈氏父子互瞧了一眼,应道,“八爷的意思是指,只要是身无功名,就不能随意进宫么?”
凤八的眼光淡淡的落回鱼青鸾身上。浅笑,“凤八身后的十里白玉石铺就的,名叫功名路。自古能走上这条路的有四种人,一种是身有功名之人,第二种,是由皇上亲召入宫之人。第三种,是清洁此路的宫人。第四种,便是抬官轿的轿夫。陈大人今儿个身穿常服,又未得皇上亲召入宫。请问大人是属于何种人?”
陈尔东嘴角一弯,淡然而笑。“老夫就知道你有这么一出!”他说罢,便将身上的常服脱下。他这衣服一脱,大家才瞧清,原来陈尔东的常服里头,竟还穿了一套官服!
“怎样?八爷,咱们现在能进宫了罢!”陈凤沉声一喝,人却已经打头进了宫门。
他一只脚才进宫门,哪料陈尔东便扬声对凤八喝道,“八爷,说到没有功名在身,这位鱼小姐难道就有了么?她就能进宫了?”
此时的陈尔东心里不知怎么闪过一个念头,怎么着也不能教这鱼青鸾去面圣!就凭她的冷酷手段,就凭她能把陈水心推来此处。他心里便知,跟她一道进宫,绝没有他们的好!遂便有此一说。
鱼青鸾淡淡一笑,道,“嗯!青鸾确无功名在身。所以,还有劳两位陈大人了。”
要上功名路,第二个法子便是让皇帝亲召入宫!陈尔东气得面色发青,他指着鱼青鸾的鼻子怒道,“你个小蹄子还真是反了天了你!你自个儿上不得功名路,竟还好意思要咱们父子求皇上召见你?你进不去最好!陈凤,咱们走!”
此时功名路上远远的抬来四顶凤纹官轿,但听得有人兴奋一吼,道,“呀!这儿是在闹什么?”
一句话,便教四顶官轿全都停在了路旁。四人下得轿来,却正是太子无霜,七王,九王跟十王。
陈尔东父子一见这些个有实力的皇子们都来了,赶紧收敛了嚣张之态,对他四人一一见了礼。太子凤眸一扫,随即心下恍然。敢情这陈家是来为皇后跟小十九讨话来了。可这话,他还真不想他们能讨得成。
这么一想,竟细细的将事情的经过问了一遍。陈氏父子被太子一问,又不好弃他而去。遂便只好恭敬的立着身子,一一的答了。
在说到鱼青鸾身无功名,却竟还要他们去求皇帝亲召她入宫的时候,太子的眉毛几不可见的挑了一挑。
凤七嘴角抿着一点笑意,可碍于人多,到底还是没有笑出声来。倒是凤十全无顾忌,闻言便纵声大笑起来。他一笑,禁军所有人,包括太子在内竟也都轰然大笑。
此事原就是件丢人至极的事。陈尔东父子被凤十这么一笑,心底恼恨已极。
可谁都知道凤十这人最好管闲事,这时候旁人若是领头笑了,他们父子倒还可以借题发挥。可这人偏生就是凤十。
凤十这人看来如同闲云野鹤,极少理朝堂之事。也尽量不参与夺谪之争。可就是这一点,反而教皇帝对他更是信任有加!纵是他们把事情告知了皇后跟十九皇子,他们也只会对他说一句,十爷绝无恶意。所以这事他们虽恼,却怎么也得忍下!
凤九着了一袭深红朝服,一头墨发半挽而起。以一根凤血玉簪斜斜簪住。冬日暖阳之下,那玉簪流光潋滟。红光衬着他沉亵的俊脸。教人瞧不真切。
他的眸光越过人群,淡淡的落到鱼青鸾的身上。只一瞬,便若无其事的移开。仿佛她在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他跟她之间相距不过十数步,可却隔着密密的人群。鱼青鸾不敢瞧他,只低头瞧着自个儿的脚尖。似乎她瞧得久了,那绣花鞋上的花便会长出来一般。
此时,太子淡淡的道,“如此说来,却倒真是教人为难了。”
鱼老太太气若游丝的道,“有何为难?青鸾不能进,我这一品夫人总能进了罢!”她说到此,又是咳嗽两声。
太子眼中含笑,答道,“可老夫人有病在身。您还是保重身体为好。至于青鸾,你身无功名,这便回去了罢。”
太子话音才落,鱼府各人皆不服气,遂个个高声跟太子理论。一时之间,宣德门门前一片闹腾。
此事若是双方对质还好,至少能面对面的说个清楚明白。若是被陈凤父子得了先,单凭他们一面之辞。皇帝必然先入为主,以为鱼青鸾跟大夫人就是陷害二夫人的凶手。
这样的形势对鱼青鸾极为不妙。鱼府众人原都瞧轻了这位大小姐,可经过今儿个这事,他们竟一个个的都不希望她吃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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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大家开始你推我撞,乱作一团了。凤七便蹙着眉毛想要过去劝着几句,哪料这劝解的话还未出口,他人便已经不知被谁轻轻的撞进了人群。
他嘴角含着笑意,转而几个箭步退出事非圈外。此时,太子无霜眸中已然染了些怒意。他扬声沉喝,“够了!不许再闹了!再闹把你们全都抓进天牢!”
他这一喝,大家便都住了声响。他眉眼淡淡,缓步行至自始至终都闲闲立在一旁的鱼青鸾跟前,笑道,“青鸾,你今儿个便先回去罢。”他说到这儿,压低音量,“事情闹开了,到底不好看。”
鱼青鸾没有答话,倒是一直立在鱼青鸾旁边的少年说话了。他笑眯眯的扬声高道,“谁说鱼小姐不能进宫?鱼小姐,小的刚刚从您身边拣到件东西。”少年说到此,便自怀中掏出一枚金光灿灿的黄金凤玉来。双手递给鱼青鸾。
鱼青鸾接下黄金凤玉,但见此玉在天光之下金光璀璨。玉质清透无尘,清艳绝顶。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这么淡淡的握着。
“太子爷,大家都知道黄金凤玉是凤舞皇子妃的象征。如今鱼小姐身怀凤玉,是不是就该有资格走那条功名路了呢?”少年笑眯眯的朝着太子脚下踩的白玉功名路一指。
所有人面色都是一变。黄金凤玉,数量极少。又是皇室专用。如此精致的雕工,确是皇子所有!
太子沉敛下眉毛,淡淡的道,“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本太子也不拦你!”
鱼青鸾没有出声,只反手将凤玉塞入怀中。浅笑道,“多谢太子成全!”她说罢,便跟鱼南风二人推了板车一步一步的踏上功名路。
太子回眸,若有所思的瞧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叹。这女子,何时竟变得这般沉静大气?这么多人吵得翻了天,她竟还能闲看好戏。仿佛这场闹剧同她无关一般!
很久之后,当他得知鱼青鸾今儿个之所以敢放胆走上这条功名路,竟是得了他的懿旨。心中更是痛楚难当,悔不当初!
凤七锁着俊眉,一张俊脸在瞧见黄金凤玉时变得铁青。这凤玉意义非凡,能得此玉,便等同承认了她的王妃之位。
可这块玉,并非他所送!若非他送,那她手里的凤玉是从何而来?到底是哪位皇家子弟,瞧中了她。竟还与她亲密到了送她黄金凤玉的地步?
此事,稍后必要彻查!
可他若此时拆穿了她,那她就是个欺君之罪。此罪一落,鱼家九族皆灭。诚如她所言,鱼青青也在鱼府!他怎么也要顾念着几分!
经过他身边时,鱼青鸾竟突然回眸,掀起黑色的面纱,朝着他抛了个媚眼。阳光之下,她更显清艳绝伦。她的眼中含着丝笑意,只一瞬,黑色的面纱便依旧落下。凤七心中一悚,想起昨儿个夜里,她对他说的话,俊脸顿时笼上一层薄霜。
这女子,怎会变得如此轻薄无礼?他心中暗道。明明接了别人的凤玉,为何还要对他抛媚眼?她是在取笑他么?
还是真的以为只对他抛个媚眼,便能打动他了?他手掌握了握,正想劝太子等人打道回府,哪料凤十却又兴致勃勃的嚷开了。“这么大的事,咱们也得跟着去瞧瞧!二哥,七哥,九哥,八哥!咱们一道去瞧热闹去!”
一众皇子心思虽是各异,可到底还是拗不过凤十,竟一个个的又被官轿原路抬了回去!
十里功名路上,鱼南风眯眼瞧向身边的女儿。鱼家恰在危难之时,青青自不必去说,就连鱼青丝跟鱼青灵,还有几位夫人都不曾出来跟他站在一起。
反倒是这个他一向冷落的大房嫡女,竟能毫不犹豫的站出来,与他并肩走这条功名路!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所以他现在剩下的,就只有这个丫头了。
他嘴唇开合着,想要跟她说几句话。可鱼青鸾此时正低着头跟鱼老太太说话。偶尔眼角余光瞥一眼远远跟着的陈尔东父子,也会突然一脚朝着板车踹来。
陈尔东父子被她这么一踹,心里又痛又恨。陈尔东扬声疾道,“鱼青鸾!你轻着点儿!若是弄痛了我女儿,瞧老夫怎么收拾你!”
陈凤也道,“你若再敢踢我妹妹,我绝饶不了你!”
鱼南风眼见他们又要冲过来,生怕鱼青鸾吃亏,遂急道,“青鸾,好好走路。”
陈凤一听鱼南风叫鱼青鸾好好走路,心中一笑。道,“听见了么?你爹叫你好好走路!你不是大不孝到连你爹的话都不听罢!”
二夫人得了父兄的支持,声音也比先前响了些。“大小姐,你悠着点儿。慢慢推。婆婆,您躺过去些。别碰着我的骨头。”
鱼青鸾乖巧的应了声,“是,二娘。”
彼时对面又有一顶官轿经过,鱼青鸾手下微一用力,板车便偏离了原有的轨道。这轨道一偏,便跟那官轿撞到了一处。
那官轿固然被人撞得歪在一边不说,二夫人的身子便也痛得像是节节碎裂了。她忍不住尖声哀号,其惨烈的程度堪比杀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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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撞,陈凤父子自是心痛得狠了。他们飞奔过来要瞧陈水心,哪料那顶官轿之中竟有人高声怒喝,“什么人这般胆大妄为,胆敢冲撞老夫的轿子?”
陈氏父子认得这道声音,因为这道声音正是属于林贵妃的父亲,当今的国丈林知周。这个林知周说起来跟陈尔东颇渊源。少时他二人曾在一个军营打仗。当年他陈尔东只是一名小小的士兵,而他们的小队长,便是现在的林知周。
林知周此人可说是有勇有谋。是个极出色的武将之才。也深得他们这些兄弟的信任。跟炎国的战争一经打响,林知周便连立数功。
可炎国的将军实在是太过勇猛,又精于布局计算。弄到最后,他们几乎吃了败仗!
当时林知周便自告奋勇,领了他们一小队人,放火烧了敌人的粮草!这火一放,跟炎国的战争便算是终于告一段落。
林知周立此大功,回到朝中原该是加官进爵,直升将军的。可他们班师回朝,上头保荐的人,却是他陈尔东!因为林知周做梦也想不到,他陈尔东竟是主将之子。
把他放到他林知周的小队里头,便是要给他机会立功!那会儿他陈尔东确是参加了那次火烧粮草的行动,这功,自然是该由他去领!
林知周获悉此事,也曾大闹陈家。可陈家到底家大业大,在朝中的势力又极盛。树愈大,根愈深。又岂是他小小一个林知周能轻易撼动的!
因着他的连番大闹,他们陈家便也给他林知周施了不少压力。几乎弄得他家破人亡。得了这个教训,他才终于学了乖,再不与陈家为难。远走异乡。
哪料时移事易,事隔多年,这林知周非但再立军功,封了个武将之名。竟还送了女儿进宫争宠。彼时皇后已是陈家女,可这个林贵妃,却凭着美貌跟智慧,深深的打动了帝王冰封的心。
她在宫中十数年,竟得圣宠不衰!平常林知周跟陈家已是势成水火,可不论他怎么嚣张,他陈家都是压他林家一头的。
如今仇人见面,怎能不眼红?林知周掀了轿帘下轿,冷冷的瞥向一众人等。霜声寒道,“我道是谁,原来竟是陈家的人。”这话说得颇有艺术,那拖得长长的语调,那看好戏的姿态。差点儿就气炸了陈尔东的肺!
他抢前一步,怒道,“林老儿,你有眼疾么?没瞧见这是姓鱼的那丫头撞的你?什么叫竟是陈家的人?”
林知周负手而笑,眼光却落在二夫人身上。道,“那个满身绷带,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可不就是你陈家的陈水心么?据说当年还跟火凤的韩若雪并称第一美人呢。现在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这话说得极是刻薄。陈尔东这时候就是一个刺儿头。别人说陈水心倒也罢了,这会子林知周这个宿世仇人竟也来掺上一脚。怎么不教他心神俱焚?
他几个箭步冲上来就去揪林知周胸前的襟衣。林知周似乎早就料到他的举动,只轻轻一个侧身便避了开去。
身后的轿夫们见着自个儿的老爷被人冲撞了,下轿找人理论竟还碰到个不讲理的。这会子哪儿还想去追究到底是谁撞的他们?
几个人这便卷卷袖管,也上来好歹帮着他们老爷助阵。这么一纠一缠之下,他们竟倒还在功名路上打了起来。
陈凤一见对方一下子涌上来这么多人,怒吼一声,便冲上去帮打。
二夫人躺在板车上瞧得甚是真切,她虽是浑身无力,可到底也知道这功名路乃皇家圣洁之地。是官员们上朝的必走之路。
十里功名路,代表的是无尚的荣耀。不管你多大的官职,跟对方有多大的仇恨,大家心里都有个共同的默契。那就是,在这段白玉铺就的功名路上,是断断不能喧哗的。
眼见着自个儿的父兄竟还在这路上跟人打起了群架,心里不由的一阵发悚。想叫他们别打,可那儿人家正打得兴起。哪儿管得了她那轻若飘絮之声?
鱼老夫人瞧着他们缠作一团,竟淡淡的哼了一声。
鱼青鸾也不瞧热闹了,这便跟鱼南风二人一道将板车骨碌碌的推着往前而去。
陈林两家旧仇新恨一起涌上心头,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
林家毕竟也是武将出身,身边纵是普通的轿夫,也都身怀武功。那林知周本事原就高出陈尔东许多。双拳难敌四手。陈尔东父子被人围在一处狂殴。
这一场架打得那叫一个惊涛骇浪。等几位皇子的官轿到时,陈尔东父子已经教人打得鼻青脸肿。口唇开裂。陈尔东父子一见太子等人,立刻上前告状。直说林知周如何霸道。
林知周可也再非是昔日吴下阿蒙,如今他手握兵权,又跟他陈尔东一般,都是当今国丈!
他信誓旦旦的道,这架是陈家人起的头。他这一说,陈尔东父子就不依了,他们又是教太子爷给他们瞧伤,又是数落林家跟他们的宿世恩怨。
总而言之,话说了一大箩筐,话头也越说越长。
想他陈尔东当年立了战功,烧了炎国的粮仓,他林知周仗着是他的上司,非要领他的功!幸好当时的将军识人入微,最后才把将军之位给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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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林知周心里不服,竟还到处抹黑他。弄得今儿个去鱼家的时候,他还被一个老太婆骂孬种,弄得他一世英明尽毁。
从林贵妃进宫起,便想着法儿的跟皇后娘娘争宠。上回火凤进贡的织锦,她竟比皇后还先选。
十九皇子生辰,他林知周送的礼过轻。他陈尔东在家打赏下人也不止这个数。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十九皇子放在眼里。等等等等。
数十年的恩怨情仇,他恨不能全都倒给太子爷听。
太子一反常态,竟对他说的恩恩怨怨,听得极有耐性。
林知周自然知道太子的用意,可他却只立在一旁,不作半点辩解。只是在陈尔东说到气愤难当时,淡淡的甩出一句话给他。火上添油。
几位皇子见太子爷不走,便也候在一旁。听着陈尔东唧唧歪歪,偶尔还要提点一两句,感叹一两句。
正是这种提点跟感叹,竟就把陈尔东跟林知周两人给硬生生的留在了原地不走!等陈尔东的话说完,竟已经过了午膳时分。
太子爷提议他们先去用膳,吃饱了,喝足了。才有力气再去骂。
可这话还未落,那厢程如冰已经一手握着明黄圣旨,一手攥着拂尘。在白玉砌成的功名路上小跑而至。
陈尔东一见程如玉,这才想起了自个儿进宫的正事。他猛的一拍大腿,急急迎上前去,道,“程公公,何事如此惊慌?”
程如玉并不答话,一袭深色宫衣衬着白玉石路,色泽鲜明。他将圣旨摊展开来,漠声道,“陈尔东,陈凤父子接旨。”
他二人一个机灵,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命你二人速速滚去凤鸾殿。钦此。”程如玉飞快的说罢,便将凤纹圣旨交给陈尔东。
滚去凤鸾殿。
皇帝用了个滚字!可见其恼怒的程度。
陈尔东这才觉出事情的不妙来。他们原是想快鱼府的人一步前去跟皇帝告御状的,结果途中遇见个宿世仇家,这么一打一拖,便就失了先机。
此时竟还教皇帝亲自下旨来请他们,想来这事情必然不妙。他再是皇后的父亲,皇帝必然也不能给他好脸色瞧!
这么一想,陈氏父子赶紧应了声,转而朝着凤鸾殿小跑而去!
他一走,林知周也没闲着,他竟也转身紧随陈尔东而去。陈家人最擅长就是颠倒事非,若他不能亲自去,指不定他跟他打架的事便会被他们父子说成什么样!
林知周一走,太子跟几位王爷便也齐齐的上了轿。这轿帘一落,数顶官轿便也跟着他们朝凤鸾殿而去。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若是今儿个被陈家谋成了这事,这日后想要扳倒小十九,可就难了。
凤鸾殿
时已过午,二夫人跟鱼老太太一来,便被皇帝请去了来仪殿休息,顺道传了太医前来为她二人诊治。
他左右都等不到陈氏父子过来,这便命人传了膳。跟鱼青鸾鱼南风在来仪殿草草的用了午膳。
等他们吃饱喝足,再回凤鸾殿时,那陈尔东父子竟还没到!皇帝忍不住大怒攻心,遂命人立刻传旨叫他二人滚进来!
他也曾问及鱼青鸾跟鱼南风,到底为何要把人推来皇宫。
可鱼青鸾却敛眉,温淡一笑。答道,“我二娘跟奶奶身子不好,陈家的人今儿个早上又叫人将鱼府围了。非说她们的病是装出来的。青鸾不忍,这便将她二人勉强送出。可他们一路都紧随在侧,喊打喊杀。青鸾怕民间医馆不肯接收我奶奶跟二娘。遂便只好把她们送进了皇宫。因为皇宫,有最好的大夫!”
一番话,说得何其的动人。皇帝挑挑眉毛,对鱼青鸾至孝的做法大为赞赏。竟还夸鱼南风教女有方。
鱼南风肃立一旁,已是精疲力竭。得了皇帝的赞赏,心里原又对鱼青鸾赞赏有加。这便赶紧点头称是。直道这女儿确是善良至孝。
鱼青鸾原倒真没想到皇帝会给她扣上至孝的美名。这会子说出来,她便倒是蹙着眉毛,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叹得甚妙。她对至孝之言,既没承认,也不否认。只那幽幽一叹,却已是愁思无限。
皇帝正想问几句,哪料殿外传来轰闹之声,正是陈氏父子驾到。
陈氏父子一见皇帝,赶紧紧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切切叫了声皇上。
皇帝眉毛微挑,眼光却落到紧随在他身后进来的一众人等。道,“怎么,林国丈也来了?”
林知周上前几步,跪倒在地口呼万岁。这话音方落,一众皇子们便也跟着进了殿,一个个的跪倒在地口称父皇。
皇帝整整衣袖,浅笑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竟全都来了?”他转而对程如玉道,“既然都来了,也就也把皇后跟小十九都叫来罢。”
这话一说出来,鱼青鸾心里就明白了。这皇帝胸怀天下,心细如发。
陈尔东父子因何而来,想要得到什么。他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们既然闹到他这儿了,他便也只能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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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如玉应声而去。
太子见程如玉一去,便对凤十打了个眼色。
凤十赶紧上前一步,笑道,“父皇,今儿个帝都闹腾得底儿朝了天!这会子竟还闹到父皇这儿来了,孩儿便把几位兄长死拉活拽的拉来凤鸾殿瞧个究竟。”
皇帝素知这凤十爱凑热闹,刚刚他见着他们都跟了来,心里确有不快。可如今经凤十这么一说,嘴角竟还染了丝笑。他狠狠的瞪了凤十一眼,道,“小十真是越发的没个正经了。先头自个儿爱凑热闹倒也罢了。如今竟还拉着几位皇兄跟你一块儿疯!”
凤十闻言,赶紧在一旁赔笑。
凤九温温展眉,答道,“偶尔陪小十一块儿疯,倒也颇为有趣。”
皇帝闻言,竟是纵声大笑。
此时侧门响起一阵脚步声,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被几名宫女扶着进了凤鸾殿。这女子眉目平顺,虽无二夫人那般貌美如花,可仔细瞧时,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陈皇后上前见过皇帝,这才坐到皇帝身边。
皇帝见十九皇子没来,这便随口一问。
皇后敛眉,细细答道,“十九今儿个晨起之时,便感染了风寒。这会子吃了太医开下的药,刚刚睡下。”
皇帝闻言,淡淡的应了声。“嗯,既然病了,确实不该叫起。让他多盖几床被子,捂着发了汗。这病也就好了。”
皇后点头,轻声软道,“臣妾已命人做了。”
他夫妻二人话到这儿,才似乎想起这底下还候着一众人等。遂便要陈尔东父子说说到底为了何事,非要闹上凤鸾殿。
陈尔东父子自是没半句好话,只对着皇帝绘声绘影的说着鱼家大房的坏话。说到买凶坏他女儿贞洁时,陈尔东竟忍不住老泪纵横。
“想我女儿自打进了鱼府,便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上有鱼家老太太压着,下有鱼家大夫人欺着。那大房的心思最是恶毒。我女儿刚刚生完外孙青姣。又怀了一胎双生。哪料那女子竟对她因妒生恨。生生将我女儿推倒。以致我两个外孙滑了胎!可就是这样,她依然是不满足。居然还唆摆自个儿的女儿,当众殴打庶母。这会子我女儿出事,不是她们母女害的,又会是谁!”陈尔东说到此,双目俱赤。
皇帝见他声泪俱下,似乎是委屈得狠了,这便淡淡的一挑眉毛。吐出一个字来。“哦?”
这个哦字带了三分的疑惑,七分的肯定。
他的眼光淡淡的落在鱼青鸾身上。此时,她已然将黑色的纱帽除去。今儿个,她破天荒的青丝半挽,左耳处更是簪了一枝红色的珍珠流苏簪。
那红色的流苏,美而不妖,垂在她的耳际,看来那么的简约大方,可又那么的色彩鲜明。
这串流苏簪在她的发间,似乎有了生命,轻波流动间,带了三分的俏皮,可她的眉宇之间却又透了七分的淡定从容。
她今儿个依旧着了一袭白衣,虽只是发间的发饰略作了变动,可却竟教他觉着她这么打扮,甚是隆重。
皇帝审视了鱼青鸾良久,心底终于明白了刚刚他称赞她时,她不喜不悲,只轻轻的一叹到底是为何了!原来她竟被人以这样的脏水泼上了身!只是这女子看来高傲已极,竟是不肯解释半句!
“鱼青鸾,国丈说你殴打庶母,是否真有此事?”皇帝启音,淡淡一问。
鱼青鸾敛眉答道,“是!确有其事。”
她这一答,皇后眉毛微微蹙起,她霜声道,“你可知殴打庶母,可是大不孝之罪?这事若论国法,可是要受杖刑的!”
鱼青鸾一双清眸淡淡的瞧向皇后,轻轻的点头。那清透无尘的脸蛋上竟是染上一层薄薄的悲伤。她道,“纵是要杖刑,青鸾也只能打她!”
她说到这儿,敛下眉毛,再不言语。这话说得半句吞,半句吐。成功的引起了皇帝的好奇心。
他挑高眉毛,瞧向鱼青鸾,继而温声道,“你情愿背下这条殴打庶母之罪也要打陈氏。这当中,到底有何缘故?”
陈尔东见皇帝竟问及其中缘故。赶紧急声道,“皇上!当中哪儿有什么缘故!根本就是此女凶悍成性!非要揍我女儿!可怜我女儿跟青青二人柔弱可欺,被她打得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立于一旁的林知周闻言,竟是纵声一笑。道,“照陈将军这么说,这鱼家大小姐能以一敌二,却倒还是个武林高手了!鱼相,是否真有此事?”
鱼南风赶紧应道,“小女自小养在深闺,怎会懂得拳脚功夫?再说先前,小女的右臂一直受伤。也在九王府医治多时。那日,小女的手依然缠着绷带。”
“缠着绷带啊!那就是说,鱼小姐是以单手打陈氏跟鱼青青两人的哪!这么说来,小姐必然是武林高手!一定是武林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高手!”林知周连声道。
这话一说出来,竟惹得满殿皆笑。直道,怎么可能。
只鱼青鸾一个没有发笑。她只是满脸愁绪的立在原处。紧闭双唇。等众人笑声渐小,她才一字一字的道,“可是当日,青鸾确是打了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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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尔东原被一众人等笑得恼怒,如今听鱼青鸾竟然自个儿认下了这殴打庶母之罪。赶紧道,“皇上!您听见了!这可不是我冤枉她罢!”
皇帝收敛笑意,对鱼青鸾沉声喝道,“你这女子好没道理,鱼相说你当日手上还缠着绷带。你却坚持说你仍然打了庶母。手受着伤,却仍自要打……”话说到这儿,皇帝便住了嘴。
刚刚林知周明明为她开脱了殴打庶母之罪,他也有心不追究此事。可她却执意要认下。这女子的固执,却教他突然想起,她到底为何不顾手伤未愈,非要冒着天下之大不违,去打陈氏呢?
皇帝心中一涩,嘴里也跟着问了出来。
七王跟八王谁也没有说话。
一时之间,大殿之上针落可闻。皇帝问的话,正是众人心中所想,他们不禁也都开始猜测起各种理由。
可皇帝要的并非猜测。他扬声对凤八道,“老八,这事你也在场,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八上前一步,淡淡答道,“回父皇的话。孩儿当时确实在场。也确实见着鱼小姐曾打了庶母庶妹。当时鱼相跟一众妻妾虽也在旁,可却竟无一人出手相帮。便,任她二人被她打了!”
皇帝嘴角淡淡一弯,浅笑。“嗯。这却倒是真有趣了。鱼相,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鱼南风敛眉,沉声禀道,“咱们不出手相帮,是因为那打她母女二人的命令,是我亲自下的。岳父若是真心要怪,怪我便是!”他说到此,又是沉沉一叹。
皇后蹙眉,温淡的瞧向凤七,道,“七王,当时你也在场。你怎么说?”
七王俊脸含着丝笑,可嘴角却隐了丝杀意。他沉声道,“当日,青鸾确是得了鱼相的命令才动的手。”
自己动手打庶母,那是天大的罪。可得了父亲的命令打庶母,那就是个孝女哪!皇帝此人最重孝道,这便含笑瞧向鱼青鸾,道,“原来你是得了父亲的命令才动的手。父为先,母为次。庶母更次之。你这么做,是遂了父意,虽是打了庶母,可也总算是不逃避责任,对自己做过的事勇于承担。如此,甚好!”
陈凤父子见皇帝非但没罚她,竟还夸了她几句。心里哪儿会服气?陈尔东急道,“好你个鱼南风,你把我女儿娶回去做了个任人鱼肉的妾氏便也罢了!竟然还叫人打她!你对得起她么你?水心真是瞎了眼!”
陈凤更是疾走几步,道,“你竟敢这么对我妹妹!”
鱼青鸾闭了闭眼,沉痛的道,“你们别怪我爹!此事爹也实在是没法子!”
陈凤指着她的鼻子冷笑。“没法子?这打人还分有法子没法子么?你们鱼家父女欺人太甚!你们联手害得我妹妹失贞,给我陈家脸上抹黑,给皇后脸上抹黑!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皇帝没有说话,却把目光落回到鱼青鸾的身上。
鱼青鸾沉敛下眉毛,哑声道,“陈家人口口声声都说咱们鱼家欺人太甚。可是今儿个带人围了别人府邸,喊打喊杀的,可是你们陈家人!外公还说,我跟我娘亲非要陷害二娘。那么,您可知道,二娘出事之后,我跟帝都最好的大夫说过什么话么?”
凤九面色沉亵,听到鱼青鸾点名,这便上前禀道,“父皇,鱼小姐曾跟儿子说,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不管花多少钱,都一定要留住二夫人的命。”
太子等人也知道鱼青鸾这句话。遂便也在一旁点头称是。
大家这么一说,那林知周便笑道,“皇上,如此说来,这鱼大小姐非但不是陈国丈跟陈国舅所说的恶毒女子,反倒是个至情至孝,识大体,守本份。不记仇的大气女子!加上小姐生得又是妙极美极。臣倒是真要恭喜皇上了呢!”
皇帝闻言,淡淡一笑。道,“国丈,喜从何来?”
“老夫素日里头曾听小女提及,说她与雅妃娘娘话家常之时曾说起,像七王这般俊若神仙的人物,到底该由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今儿个一见这鱼家大小姐,却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竟还有如此美若天仙,品性高洁的女子。如此女子与七王站在一起,难道不是神仙眷侣么?”林知周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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