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霖在泥潭里不知道滚了多少趟,与五皇子互相拉扯着爬上岸。
两人四仰八叉躺在半人高的杂草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头顶是遮天蔽日的茂密树冠。
两人都瘦得脱了相,身上新伤叠旧伤。
他不能死在这深山老林里,家里还有人等他回去。
京城,孟娇娇的帖子送出去不过半日的功夫就有了回信,约在万福酒楼。
既然是她请的人自然是她先到等着客人,京城确实与他们府城那种小地方不同,寸土寸金不说。
便是定这么一个极其普通的厢房就花费了几十两银子,就这还是提前一日来定的。
这两年顾显璋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风流纨绔的矜贵浪荡子模样。
一进门就嚷嚷着不满意,“你怎么就定了这么个破地方,早知道由我来定了。”
“等定到这里已经难得了,请顾公子纡尊降贵赏个脸吧。”
孟娇娇请他落座,再让小二上菜。
顾显璋手臂搭在扶手上随意地往椅子背里靠,撩着眼皮儿将对面的人打量了几番。
“我以为你会消沉,至少不会这么快,至少该有点儿丧夫之痛的表现。”
对他知道赵崇霖的事孟娇娇并不奇怪,毕竟五皇子可是皇帝的亲儿子,也是顾显璋的表哥。
“让顾公子失望,那可真是我的不是。”
“你这女人真是无情,你说实话,是不是盼着赵崇霖死了好别耽误你挣银子?
啧啧,我都替赵崇霖惋惜,怎么就娶了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顾显璋说着还又冷嗤一声,“我表嫂在得知噩耗后几度哭昏过去,到现在都还因伤心过度郁郁寡欢。”
对他的冷眼讽刺孟娇娇不仅没恼还依旧是淡淡的笑模样,“所以呢?我就该寻死觅活,最好是死了给他陪葬?”
这话倒是把顾显璋给问住了,他想了想蹙着眉摇头,“那倒也不至于。
唉,算了不说那些了,你能像现在这样也挺好,活着的人总归还要过日子。
说正事吧,你说有要事跟我商量?你这回来京城是有事?待多久?我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这次来暂时不打算走,找你自然也是有生意要谈。”
一顿午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才散,期间小二送了三趟茶水。
分开的时候顾显璋才想起来问她现在住在哪里,得知后又是好一番嫌弃。
“你怎么不让我给你找地方?就那个地方住的人太杂了,等我给你换个住处。”
他突然想起来个人,“唉,就你自己来的?那个刘姑娘呢?
你们两个女人住在那边着实不安全,必须得换个住处,你尽管等着。”
听他提起刘橙儿来孟娇娇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只从他眼中看出了好奇和疑惑,别的没有。
“橙儿没来,橙儿跟沈煦直成亲了,我与秋娘她们同住不怕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哟,那小丫头成亲了,挺好挺好。”
他歪了歪头颇有几分可惜地道:“你怎么不说提前跟我说一声,好歹相识一场我也给她送份贺礼不是?”
他还认真地想了想,“现在送就不合适了,怕她男人误会。”
“呵……你知道就好。
住处先不劳烦你了,若是以后有需要的话再请你帮忙。”
见过了顾显璋把基本的方向定下后孟娇娇才觉得舒了一口气,第二日带着礼物到崔家拜访。
崔昀华这日特意在家等着这位从来没见过面的表妹,去年年底的时候他才接到家中来信得知这位表妹不仅夫君年轻有为,她自己也十分出色,他们夫妻甚至跟五皇子和国公府都有关系。
才刚过了年却又有消息传来表妹夫和五皇子在西边战死,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抛开利益不谈,这位表妹命途多舛着实可怜。
姑父姑母先后离世留下他们姐弟二人,如今连妹夫也不在了,她还要撑起两家。
崔昀华几番与妻子说起孟家表妹来都不忍叹气,“表妹现在在京城了,你得空就与她多说说话。”
章氏多次听丈夫说起也对孟家表妹生了怜悯之心,在她的设想中孟家表妹定然是个凄楚可怜的人。
等她真的见到了人被对方明艳的模样和精神状态震惊的险些失态,果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等稍微熟悉之后崔昀华试着问起她的打算,得知她已经跟国公府的小公子顾显璋见过面了,并且还商定了新的合作,夫妻俩惊讶的同时也确信是他们浅见了。
“别的不说,你若是遇上什么事一定要跟表哥表嫂说,我们不敢说一定能大包大揽但总是多个人商量。
我们表兄妹虽才第一次见面,但血缘亲缘是实实在在的,日后我们互相帮衬拉扯。”
孟娇娇大大方方地应好,“表哥表嫂可别嫌我烦人才好,日后我定要多多来打扰你们。”
等孟娇娇走后夫妻两人看着对方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还是章氏先开口。
“我觉得表妹这样挺好,赵家那封和离书给得好。”
章氏是以为孟娇娇能撑过来是因为对赵家的怨恨,哪怕是撑着这口怨恨气要活出个更好的样子打赵家人的脸,哪怕为此会更辛苦,也总比为死去的人哀怨伤情的好。
崔昀华却不是这么想,但他也觉得赵家那封和离书给得好。
“小叔说得对,没见着表妹的时候我还觉得小叔说得太夸张,她再如何也只是个女子。
如今亲眼见着了才明白小叔说表妹胜过多少男子,确实如此。
离了赵家那些人,正如斩断了牵扯她的线,这样她才能飞得更高更远。”
不得不说,在做生意的头脑和无畏的冲劲上,表妹和小叔很像。
也难怪是小叔找到他们,这就是冥冥中注定了的。
章氏突然笑着对丈夫眨眨眼,“说不定日后是我们沾表妹的光。”
对此崔昀华只笑了笑,这世上有太多事情不确定了。
孟娇娇从崔家出来后没回家,到与秋娘说好的地方会合,还有好多事等着他们去做。
入了五月之后天气逐渐开始炎热起来,这日孟娇娇从外面回来听到孔氏跟春桃说话。
“京中真是什么都贵,这冰更是不得了,一个夏日用下来还不是要花费数千两银子啊,这还是我们家里人少,若是跟以前一样人多更得翻几倍。”
京城这地界儿上什么不贵?就连喝口水都比别处贵。
城外的人哪怕是要进城来吸口气,进城时交的银钱都比别处贵。
“以前在家里冰和炭火是随便用,如今得打算着来了,每用一小块心都在滴血,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春桃丫头瘪着嘴抱怨,孔氏接下来的话让她怨气更重。
“京中冬日比堰江府冷得多,中秋之后就会下雪,冬日可比夏日更难捱。”
孟娇娇走进来告诉她们,“冰只能买着用了,炭火用咱们自家的,不用省。”
她便是在京中也还能买得起昂贵的冰块用,此时赵家却捱得艰难。
原本的下人走后赵崇良紧赶慢赶地换了一批,数量当然没有之前的多,毕竟要伺候的主子少了两个。
但新来的人哪能事事都做得得心应手,伺候主子伺候得面面面俱到?
饭食不合口味,摸不准主子的习惯,理不顺府上的各项事宜,毕竟也没有之前的人跟他们交代过什么,只是听四爷随便说了几句,他们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
赵崇良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还不太觉得不很习惯,但日日都在家中到陈氏就太不习惯了。
身边都是用不惯的下人,还不会哄她逗乐,更不像之前的人那样精心伺候她还日日给她按揉推拿。
再是饭菜茶水一应都不如从前,更别说是之前每日都有的滋养补品什么都没有了。
柳氏现在管着家里一应事宜开销,陈氏质问她,她只说那些东西太过昂贵。
待柳氏给她一一都报过价格之后她也嫌贵,“别弄那些没用的东西了,过日子还是要精打细算,外面有挣钱的手家里得有装钱的篓。”
话是这么说,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今天气炎热起来,她又身体不爽利躺着的时候多,身体就更难受燥热了。
“买些冰回来降降暑气。”
去年这个时候她房里早就放了冰,那盆都堆冒了尖儿,还有下人在冰盆那头给她扇风,身边更是两三个手艺好的下人给她按摩推拿。
现在,她浑身酸痛得厉害不说,甚至觉得腿脚也没之前好使了,有时候半夜抽筋疼醒都没个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