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钱老心里顿时就有了主意。
“西南？那地界不是才发了水患吗？瑞王怎么忽然间想起去那了？”
“下官瞧着，他们带着两车的东西，瞧着像是去赈灾的。”
钱老垂着眼：“倒也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瑞王如今双腿残废，再无了行军打仗的本事。咱们陛下往日对他宽容，也是因着他身上的军功。可这军功也不能吃一辈子，他也是得办点其他的事情来维持圣恩。”
“钱老说得是。”知府说着就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可这瑞王无事出京，下官怎么想都觉得不对。若是没有圣上的意思，他们来此……总像是为了别的事情。”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钱老安静听着，没有开口。
见此情形，知府继续说了下去。
“方才在城门外的时候，瑞王妃提起了剿匪一事，说瑞王殿下因山匪受了伤，质疑咱们怀阳城是不是吃了空饷，这才挪不出钱来去剿匪。”
“下官是想，看他们那架势，那蓝袍的官员才是主官，岑元明反倒像是个作陪的。若那人是晋王的人，咱们大可放心，毕竟都是自己人。可若是不是……下官想先下手为强，毕竟他们要去的是西南，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官员死在了赈灾的途中，就算是安然回了京城，也难免落个入狱的下场。”
钱老喝茶的手一顿，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就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来麻烦我，难怪你这官做不上去。”
“是，下官愚钝，还请钱老赐教。”
“是不是的，去打探一番，小小收买一番，自然就知道了。之后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
钱老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起身离开，似乎一秒都不想多待。
知府和县令却齐齐松了口气，这事自然是要做，但做之前拉一个垫背的，无论怎样都让人觉得心安几分。
次日一早，知府便带着人去了苏落影他们入住的院落，还带了不少东西过去，摆足了一副诚心诚意招待的模样。
刚一进院子，就看见宋子卯正在蓄水池旁洗漱，一抬头就对上了知府的目光。
知府赶忙扬起一张笑脸迎了上去，不忘见礼：“宋大人这么早就起了？”
宋子卯还礼，将盆子里的水倒在一旁的树下。
宋子卯也笑，目光却瞥向了知府的身后：“知府大人也挺早，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这些啊，这些都是下官给诸位准备的一点心意。我们这怀阳没别的东西好，就是这鱼肉鲜美，打出来的鱼糕啊，可好吃了。”知府说着就一挥手，让人往各个房里送过去。
宋子卯赶忙叫停：“放在院子里就好，待会我叫人送过去。岑大人与瑞王殿下身上都带着伤，眼下还在休息，就别打扰他们了。”
知府一愣，很快应了下来。
“也好也好，那就劳烦宋大人了。”知府说着又靠近了一步，“宋大人在京城为官，下官在怀阳也待了有些年头了，一直都想入京为官。可下官远离京城，京中的事情知晓得并不分明，不知如今朝中局势如何啊？下官也好准备准备，别站错了队。”
宋子卯一听这话就知道知府是在试探他，无论是哪一边的，在这种时候少不了为自己这一头说两句好话，只要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偏向，他就好顺势而为。
宋子卯垂眸一笑，纵使只是一身再质朴不过的深衣袍子，也衬得他格外的俊秀。
“知府大人此言差矣，这朝中皇储哪里是咱们这些人能左右的？这样的事情，还是少参与为好。不过知府大人既然问了我，那我也透露一二，就当是为了这鱼糕好了。”
宋子卯说着也学着他的模样，靠近了些许。
“近来太子殿下在朝堂上被陛下狠狠教训了一顿，反倒是晋王殿下广招人才，得了陛下青眼。如今晋王殿下正想着找那么一两个无权无势的小贪官出来，查处到了证据，往陛下面前一递，陛下必然会对晋王殿下另眼相看，知府大人若是有不错的人选，可别忘了告知我一声。”
宋子卯说完就往后退了一步，瞧着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间这模样好看极了。
这知府现在这心情，指不定有多精彩。
看他一副举棋不定的模样，宋子卯又追了一句。
“不瞒知府大人，本官此行是为了赈灾而去，但却不让走漏风声，甚至让瑞王殿下护行，知府大人应当能明白陛下的意思才是。”
听着这话，知府已经冷汗津津。
“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话说到这，宋子卯躬身施了一礼，叫来小厮，将这鱼糕挨着门送了过去留下知府一人在院中愣了好半晌才离去。
看着知府走远了，宋子卯这才进了南修瑾的房间。
苏落影这两日一直和南修瑾宿在一起，这房里也有软榻，两人倒是不同枕而眠，可他心里仍旧觉得不舒服。
不过只是一个王爷，等他做了首辅，等他将这天下牢牢把控在手里，他就能给她更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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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情绪在进门前，宋子卯好好地将它们咽进了肚子里，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苏落影早早地就起了，现下正拿着药臼研磨着药物，却不是给南修瑾吃的，反倒是放在了另一个盒子里保存好。
“这是在做什么药？”宋子卯问道。
“净水的。水患之后，各个地方的水都无法饮用了，若是靠火烧，都不知道要烧到猴年马月去。有了这药，那布将水滤两遍，再将药化开，水就可以喝了。味道不好，但能救急。”
看着她正为着救灾的事情忙碌，宋子卯忽地就觉得自己和苏落影比起来，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那点小心思，一时间竟显得更加灰暗了。
“方才门外的话，你可听到了？”
“竹芸告诉我了。”苏落影抬眼看向宋子卯，眼含笑意，“宋大人如今也是朝臣了，这样的权谋之计，用得极好，倒是我小瞧宋大人了。”
“狐假虎威罢了，苏……”宋子卯赶忙改了口，“王妃谬赞了。”
苏落影听见了宋子卯的口误，只是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就等着坐山观虎斗了。
知府刚从这院子回去，就迎面碰上了县令正过来。
一看到他就一脸殷切地迎了上来，等着他给出一个回答。
县令朝他施了一礼，目光往苏落影他们所在的院落望了一眼：“知府大人，可……试探出来了？”
“哦，试探出来了。”知府强装镇定地看着他，“是晋王的人，大可安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县令长舒了一口气，立刻喜笑颜开，“既然无事，那下官先去忙了。”
“好好好，我也还有些公务要忙，有事再说。”
“一切都听知府大人的。”
离了院子门口，知府赶忙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这几日没有什么事，他们这个怀阳城里还算安稳，少有事情要他来处理。
一般也就只有县令拿不准，或是要推行什么新政的时候他要忙一些，其他时候那都清闲得很。
坐在书桌前，知府赶忙将之前的一切书信往来都翻了出来，将自己和钱老的那一部分烧了个一干二净。
看着桌面上一时之间只留下了县令和其他乡绅的账目及书信，知府一时间竟有些犹豫。
这书信往来上都有各自的笔迹，自己烧了这一部分，还有一些都在县令的手里，若是他们事后攀咬起来，这事可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了。
再三犹豫后，知府将师爷叫来了书房。
将事情的脉络简单一说，知府便定定地盯着他看：“师爷，你是个聪明的，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师爷一捋胡子，笑道：“这还不好说吗？大人既然需要一个人出来顶罪，那不如就直接和县令大人说了，一齐把这书信账目都给烧掉，可大人得长个心眼，咱们烧掉的东西可不能是真的。”
话一出，知府便了然，到了傍晚便急匆匆地去寻了县令过来。
堂上一时间只有他们二人，四下连个小厮都没有。
此刻知府身上只穿了一件粗布袍子，浑然没有平日里在官场上的那些威风。
县令到的时候，知府正拨弄着火盆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地烧着。
“叫你拿来的东西，你可都带了？”
县令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都、都带了。”县令愣愣地看着他，“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急匆匆地就让我把之前的那些账目全都带过来？”
“那姓宋的那个小子同我说，晋王如今正发着愁，不知道应该如何在陛下面前再立一功，如今正想着抓个贪官送到陛下面前去。”
知府说着瞥了他一眼，手上的书信一张一张地扔到火里，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咱们共事这么些年了，这些话我也不瞒你。从他们进城的时候我就有所察觉了，他们大约是奔着这账目来的，否则何苦提这一事？”
县令顿时就慌了神，这么些年，他也算是勤勤恳恳了，手上不过过了一点散碎银子，大头都是被钱老和他面前这人拿去了。
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听指令办事的人。
要是因为这么一档子事情就把乌纱帽给丢了，那可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县令小心翼翼地看着知府，“大人说此事该如何办？”
“你慌什么？”知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不就叫你带着东西过来了？只要烧个一干二净，就算是陛下派人来查咱们得账，那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大不了多造一笔开销。修桥、补路、剿匪、兴修水利……什么样的账目名头找不出来？时间一久，这些东西都无处查证，只要说修了，但坏得快就行，查不出来的。”
县令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赶忙上前把自己手里的东西交了出去。
“这么些年的东西，都在这了，大人可得保我一条性命啊！我一家老小都指着我养活呢！”
“你放心好了，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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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笑着将所有东西都丢进了火里，熊熊火苗逐渐吞噬一切。
处理完这些东西，已经是后半夜了。
知府坐在堂上，长长舒出一口气去。
身下的黄杨木椅子冰冰凉凉，倒是将他因紧张而发烫的身体冷却了许多。
证据都销毁了，可他的远远不满足于此。
之前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干过，到最后功绩都是别人的，苦活累活都是自己的。
等到事情办成了，自己的名字甚至都没有在那些贵人面前提起过，甚至连苦劳都没有了，给些银子就打发了。
许诺时都许诺得好好的，可许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无论在什么样的关系下都是一样。
那个宋子卯，看着是挺年轻的，他现在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在什么地方听过。
这不就是那个进了殿试三甲的那个小子么？
还给晋王献了一计，让晋王在陛下面前好好地露了一次脸，得了奖赏。
现在他说这话出来，可信度有还是有，但有多少那就不知道了。
要是让这小子带着证据回了京城，晋王肯定要记他的功劳。
自己？
呵，他算哪根葱？
所以，宋子卯不能知道这件事情，最好让他就折在这里，自己顶着宋子卯这件事情进京汇报给晋王，顺带把贪污一事顶上去，再将宋子卯的死嫁祸给县令，甚至是钱老。
如是想着，他招来了身旁的小厮。
“去，叫厨房做几份宵夜来，瑞王院里的人都要照顾到，可别少了。”
“是。”
约摸着半个时辰后，宵夜就端到了他面前。
拎着药包，知府忽然想到了一个漏洞。
那几人这几日一直在一块，要是他这药下错了碗，又或是被不该吃的人吃了，那可就遭了。
忽地，他灵光一闪！
要是瑞王也折在这，那他这功劳岂不是大了？！
知府的手猛地发抖，从前晋王就一直在和瑞王争，谁让瑞王最得陛下宠爱呢？
有军功在身，又手握军权，任凭谁来了都得拉拢他。
可如今不一样了，南修瑾手里没有军权了啊！
若是除掉他，那么能与晋王有一争之力的，那就只有太子。
可太子昏庸，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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