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片刻，南修瑾便察觉到这人数有些不对。
分明已经少了许多人了，可涌上来的人还在不断增加。
看样子是还留有后手，前面的路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埋伏。
他们这么一行人又不是轻装便行，这要是继续往怀阳的方向去，路上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等着他们。
“敌袭！”
南修瑾这才喊了一嗓子。
听到这动静，马车上的苏落影这才恍然惊觉。
一下马车就看见一个黑衣人从南修瑾的侧后方迎了上去。
可南修瑾此时正忙着应付前面迎上来的那些人，无暇顾及身后。
望竹也被三四个人拖住了身形，一时间腾不开手。
“王妃小心！”竹芸说着便将苏落影护在身后，抬手挡掉了暗处飞来的利箭！
马车顿时被射成了筛子，就连南修瑾身上也多了不少伤。
苏落影一瞬间慌了神，只是片刻便平复了呼吸。
“长杏，今天考考你，咱们救人。”
手持银针，苏落影避开飞来的箭就直奔着南修瑾冲了过去。
银针飞出，这本是飞针的法子，最宜应付那些怕疼的病人，苏落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它会用在对敌上。
不出片刻的功夫，那黑衣人中便有四五个中了苏落影的银针，一时间浑身上下都挤不出一丁点的力气拔针。
“大伙小心！那女的飞针厉害！”
竹芸立刻快步上前，一脚将那人踢了出去！
“王妃快去，我掩护你。”
一看形势有所扭转，南修瑾暗叫不妙，故意露出了马脚，好让那些人近身。
银光一闪，南修瑾胸前就多了一道从肩头贯穿至腰部的伤。
紧接着，一支利箭贯穿了南修瑾的胸口，将他死死钉在了轮椅上。
“王爷！”
望竹大喊一声，赶忙解决掉了身前的敌人，飞奔至南修瑾身旁。
苏落影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分明距离南修瑾只有那么五六步的距离了，要是她再早一点，或者刚才她没有上车去看雪莲，南修瑾应当就不用受这么重的伤。
鲜血不停地从伤口里流出，苏落影强压着心底里的不安走上前，查看他的伤口。
此次虽说是护卫赈灾银两，但大家都默认了只是借南修瑾的名头一用。
他或许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没有穿软甲，身上只有那么几层衣服，余下的什么也没有。
“药，还有纱布。”苏落影的手都有些抖了起来，“把这些人快点解决掉，他的伤不能耽搁，否则神仙都救不了。”
看着那支深深没入南修瑾胸口的箭，苏落影只觉得手脚发凉。
战场上的军医，他们时时刻刻都在面对这些吗？
南修瑾还留着一口气，随着他的呼吸，包裹住箭头的血肉不停地活动着，只是看着就疼。
听到苏落影的话后，那些黑衣人却仿佛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飞速撤退，没有一丁点要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
望竹对着其他人吩咐道：“快去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别追了。”苏落影开了口，“那些人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王爷的命，是谁干的猜都能猜得到。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捉他们回来审问，而是先给王爷治疗。”
说话间，长杏已经从马车上拎着医药箱奔了过来。
箭头只贯穿了一点，没有完全没入轮椅的靠背，但却也已经很深了。
无论怎么样，都得先把南修瑾从轮椅上弄下来，但这要是要拔，都不用说要流多少血，光是疼都能把一个人疼晕过去。
苏落影握着南修瑾的手，轻声安慰道：“你忍一下。”
“好。”
听着南修瑾的声音还算有些中气，苏落影这才放心了许多。
还好，还好有雪莲，还好有她的真气，还有她的医术。
苏落影抱住了南修瑾的身躯，抓着箭尾把南修瑾用力往前一带。
只听一声闷哼，南修瑾立刻倒在了苏落影怀里。
一时间，整个树林里都是血气，横尸遍野。
看着那箭头上残留的血迹，苏落影心下一惊。
“箭上有毒，咱们得连夜赶到怀阳。”
苏落影说着心里盘算了一下路程，如果现在出发，他们大约天亮前就能到。
“先把王爷扶上马车，立刻启程！”
望竹愣了一愣，原本按照计划，现在整个队伍应当是由他来指挥才是。
见望竹发愣，长杏瞪了他一眼。
“还愣着做什么？！若是耽搁了王爷的伤势，等回去了，当心王妃治你们的罪！”
望竹这才猛地回神，赶忙叫其他人收整行装立刻出发。
上了马车，苏落影立刻就拿起了剪刀，刚要剪开南修瑾的衣服，南修瑾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别慌，本王没事。”
一时间，苏落影的大脑已经无法继续运转了，她定定地看着南修瑾胸口的那支箭，大抵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全部。
“做一场戏？”苏落影如是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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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修瑾应了一声，躺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晋王忌惮你，自然也就不会放过我。”南修瑾声音懒懒的，“与其一路上担惊受怕，倒不如主动演上这么一出，再叫人传扬一番，至少能有几天安稳日子可以过。”
“那你这伤？”
“看着吓人罢了，实际上都只是皮肉伤。”南修瑾说着睁眼看向了苏落影，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你方才也被吓着了，连把脉都忘了。”
手脚渐渐回暖，苏落影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还真忘了，她满脑子都是南修瑾身上的伤。
流了那么多血，第一直觉就是伤得很重，又是亲眼看着他受伤。
那一瞬间，什么本能都忘了。
苏落影正发着愣，南修瑾又问了一句。
“你刚才……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你想要的闲云野鹤没了，还是担心我人没了？”
这话问得暧昧，长杏和竹芸齐刷刷地扭开了头，左右都觉得不自在，干脆跑到了外面和车夫坐在一块。
苏落影垂了垂眼，回答得诚实。
“什么都没想，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生命是易逝的。
上一秒还鲜活的人，下一秒就有可能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苏落影深呼吸了一口气，警告道：“再有下次，提前告知我一声，否则我真让你在床上瘫一辈子。”
听到苏落影威胁他，南修瑾的眼里顿时涌起了一丝喜悦。
“好，再有这样的事情一定提前告诉你。”
怀阳城门口，城门上的士兵瞧见远处的马车一时间都傻了眼。
“那是瑞王府的字样吗？”
“瑞王？他来咱们这干什么？”
“不知道，快去通知知府大人。”
城门下，苏落影他们只是静候了片刻，城门便徐徐打开。
士兵立刻迎了上来：“请出示令牌。”
望竹皱了皱眉，仍是把令牌递了上去。
士兵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而是拱了拱手，满脸歉意地看着他们。
“令牌无误，但还请诸位在此稍后片刻，知府大人马上就到，待他验明后，诸位便可入城。”
“放肆！”望竹一声厉喝，侍卫们立刻拔出了刀，“王爷被山匪所伤，否则我等也不会连夜赶路。若是耽误了王爷的伤势，别说是你们几个了，就算是怀阳知府那也得掉脑袋！”
那几个士兵立刻把头低了下去，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请大人见谅，这都是怀阳的规定，为了百姓安危，入夜后城门便落锁，除非是陛下亲临，否则谁都不让进。”
望竹还准备再说些什么，车里却传来了苏落影的声音。
“望竹，既是如此，便不要为难他们了，我们在这等等就是。”
士兵立刻跪了下去：“多谢王妃海涵。”
几人正候着，宋子卯却忽然驱马来到了马车旁，轻轻敲响了车窗。
“宋大人何事？”
“还请王妃开窗，有要事相谈。”
苏落影闻言这才打开了车窗，就见宋子卯翻身下马，凑近了许些，很快就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南修瑾。
他本来也没觉得南修瑾能有什么大事，毕竟苏落影现在还在这里，就算是南修瑾没气了，他也相信苏落影能把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来之前，我调查了途经所有地方的官员，这怀阳城里的人有问题。”宋子卯说着顿了顿，“我查阅消息时得知，这怀阳城里居然没几个难民。我们这一路上也看到了，那些难民似乎没有得到什么帮助，各个面黄肌瘦，不像是受了水灾，倒像是从饥荒里逃出来的。”
苏落影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概念，但略略想一下也能明白，这是祸水东引。
自西南受灾以来，朝廷就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毕竟隔着那么远，要知道消息也得迟上几日，不如他们这些靠得近的城池知道得早。
按照以往的情况，无论是哪个地方受了灾，其他城池必然会想些法子来助一臂之力。
就算真的没有那个能力救灾，也会号召当地的豪绅沿途发放一些粮食，多救几个人总是好的，在自己的官声上也能再添一笔，日后晋升也会容易许多。
可这怀阳城却什么举动都没有，甚至没有难民。
过了怀阳城，就离京城不远了。
大批难民入京，将京城这么一围，声誉受损的自然只有南锡元，说不定哪个不孝子就趁着这个时候打起了清君侧的名号，那也是有的。
而这时间又掐算得很紧，他们一行人才离京不久，这些难民也恰好快到京城。
等传回去的时候，那些人就可以说是南修瑾一行人治灾不力，没能让难民安心。
更有甚者大可说这些难民都是受了南修瑾的指示，这才围了京城。
为的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谁让这京郊大营里有不少都是南修瑾的旧部呢？
如此一来，以南锡元那个多疑的性格，会怎么处置南修瑾，可想而知。
苏落影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如果真是这样，那恐怕晋王的花招还不止这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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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好主意？”
“难民一事上怕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怀阳属于富庶之地，此地的官员手脚必然不干净。若是能查出点什么眉目来，等到回京的时候呈上证据，陛下也必然先怀疑这怀阳城里的问题。”
说话间，怀阳知府已经从城里慌慌忙忙地赶了过来，一路上还在整理自己的衣冠。
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怀阳县令，身旁的那几个，大约是师爷一类的角色。
苏落影收回目光：“先按兵不动，等进城收拾妥当后再行打算。”
要查贪污，这事可不怎么好查。
粮仓都可以烧，更何况是账本呢？
更不用提，此事必然是官官相护的结果，要想动怀阳知府，还得弄清楚他上面是什么。
知府都未必是最关键的人物，县令或许才是。
知府往往不是本地人，到一定年限了就会调走。
而县令，往往都和本地乡绅有些关系，也是本地人，动起手脚来怎么也会更干净一些。
宋子卯刚翻身上马，知府就已经到了面前，慌慌张张地跪在了马车前。
“不知瑞王殿下大驾，未能亲迎，还请瑞王殿下见谅。”
苏落影刚要开口说话，一旁的南修瑾就扯了扯她的衣袖，朝她做了两个口型。
一看南修瑾这意思，苏落影也算明白了。
这架子只有摆足了，这消息才能传回京城，他们这一场戏才算是没有白演。
苏落影整理了措辞便开了口：“知府大人好大的架子啊，居然让王爷和本王妃在此久候，莫不是知府大人在这怀阳城当了皇帝？就连王爷大驾也敢烂在城门外头？！”
“下官不敢！实在是毫不知情，这四周山匪作乱，为了保护城中百姓，下官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知府大人也知道是下策？”
苏落影冷哼一声：“有山匪不去剿匪，反倒是把城门一关就了事了，这怀阳城的税钱，难不成都被你们这些废物吃了空饷了？”
知府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瑞王妃说得下官惶恐，下官为官十余载，一直都是勤勤恳恳，还请瑞王妃莫要污了下官清白。”
此时此刻，大约也就只有知府一行人才知道他现在心底里有多慌。
刚才听到“空饷”二字时，知府和县令两人的心都咯噔一下，几乎当即认定了苏落影他们是来找麻烦的。
知府回头看了看县令，眉头紧锁，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事是怎么透露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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