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却见她作戏作的炉火纯青,那垂眼丧气的样子像极了莽撞憨直闯了祸后臊红了脸的小孩儿,天庆帝和太子他们都是被逗得直乐,就连旁边其他几位老臣也是忍俊不禁。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当初被她糊弄也不冤枉。
沈却仿佛瞧见在江南时憨了吧唧的自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然后调整了脸色像是看不过眼似的上前站在薛诺身前,将人挡在身后低声请罪。
“陛下恕罪,阿诺心思单纯,是臣怕走漏了消息没将猎场行刺的内情告知于她,她也不知陛下已经找到罪魁才会让生了误会了,阿诺不是有意冲撞陛下的。”
“朕也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个憨的。”
天庆帝忍着笑朝着薛诺说道,“你小子这身板风一吹就没了,还敢来跟朕讨板子,朕要真赏你几板子,你怕是都没命出宫。”
薛诺讷讷。
天庆帝心情甚好地道:“行了,起来吧。”
薛诺垂着脑袋没脸起身。
天庆帝叫沈却将人拽起来后,瞧着躲在沈却身后又羞又窘,藏着脑袋不肯见人的半大少年,他眉眼都是忍不住泛着笑:“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了?刚才那么莽撞干什么,什么罪都敢往自个儿脑袋上揽?”
沈却连忙护着她:“是臣的错……”
“你有什么错,你守着宫里的规矩不曾将朕的事情告知旁人那是你忠心。”
要是沈却什么事情都跟旁人说,天庆帝反倒不敢用他了,只该训斥的还是得训斥,“是这小子莽撞,你还护着,就他这一根筋的早晚闯出大祸来。”
沈却抿抿唇低声回了句:“阿诺很好,是陛下误会了。”
天庆帝闻言挑眉。
沈家的事情他听说了些的,也听冯源说起过沈忠康跟沈却待这薛诺格外不同,如今一见果然不假。
他本有些疑惑,一个被捡回府中不过数月的流民怎就值得沈家另眼相看,可瞧了眼躲在沈却身后,像是因为他偏袒偷偷咧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又蓦地想起地方不对竭力板着脸的半大小子,好笑的同时心里倒是有些理解了。
这小孩儿凶狠起来格外凶狠,跟狼群厮杀护着他时半点没退,如今瞧着倒真跟十来岁的半大孩子一样,莽撞冲动脸皮子又薄。
关键护着沈家的心不是假的。
也难怪沈却待她不同。
沈忠康眼见着天庆帝脸上阴云散去,对着沈却说话时都柔和了不少。
他忍不住就看了薛诺一眼,原是以为今天这事怕还有得大闹一通,没想到薛诺装傻充莽这么一通胡闹,竟是就让天庆帝释了疑,不仅对他们恢复了往日亲近,更将先前冯源刻意布下的局面和气氛全毁了个干净。
沈忠康有些无奈地道:“这孩子入府前就莽,当初在江南差点跟徐御史他们动了手,为着他姐姐更险些染了人命,得罪了不少人。”
“老臣一直觉得他天资聪颖却性子太急又无人教导,行事冲动妄为,进府之后更是受不得半点委屈,还动手伤了府里欺主的下人,让老臣也险些误会了他性子凶狠将人赶出府去,倒是长垣跟他投缘一直护着他。”
沈却皱眉:“那不是阿诺的错。”
沈忠康顿恼:“陛下您瞧瞧,这是连老臣说都说不得!”
天庆帝见他气恼的样子顿时笑起来,倒没想到薛诺是这般性子,他朝着沈却说道:“你祖父说的没错,他是该好好教导。”
他看向薛诺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险些闯出大祸来?你就庆幸着朕那日在林间遇刺跟那墨条无关,且也未曾疑心过沈家,否则就你刚才那莽撞话,就算沈却他们本来无罪也被你一股脑都拖进了水里,连太子都得跟着你一起遭殃,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楚。”
薛诺神色有些慌:“我不是故意的……”
天庆帝见他像是被吓住了,这才缓和了神情:“朕知道你重情义,也不想让沈家遭殃,可有些时候也得先弄清了事情原委,若非知晓你不是故意的,连朕都得怀疑沈家和太子是不是跟你有仇。”
他但凡疑心再重点,或是有人早上了眼药。
就薛诺那话,沈家和太子都得倒霉。
薛诺被天庆帝训了,整个人跟霜打的小白菜似的,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安国公目光温和地笑道:“臣倒觉得这孩子冲动归冲动,心却是好的,也不枉沈家疼她一场,只陛下也别教训了,没瞧着眼圈都红了,这要是待会儿哭了鼻子旁人还不得说陛下欺负个小孩儿。”
薛诺顿恼,抬头就瞪安国公。
天庆帝见她炸毛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冯源站在一旁,眼看着殿中君臣和谐,天庆帝满脸笑意。
他心中一点点沉了下来,抬眼看着站在沈却身后的半大小子眸中全是暗色。
这个薛诺……
坏他好事!
眼见着沈家捡来的这小孩儿三言两语就移了帝心,甚至让天庆帝说出未曾疑心过太子和沈家的话来,他心中泛着寒意,抬头时却是笑容满面:“安国公说的是,薛公子也是赤诚心肠,不过方才奴才是真吓了一跳,薛小公子冲进来那一脑袋磕得地板都差点裂了。”
天庆帝闻言笑出声:“可不是,回头还得让沈家拿银子来修。”
薛诺越发的窘,捂着脑门又缩回了沈却身后不肯露头。
天庆帝取笑了薛诺几句,这才说道:“行了,朕让人带沈正瑜父子进宫只是问话的。”他此时已经信了沈家不知情,神色懒懒地朝着冯源道,“那墨条既是你查出来的,人也带来了,你问吧。”
冯源看向一旁因为天庆帝缓和了神色早没了惊恐之状的沈正瑜父子俩,知晓今日之事恐怕再想圈了沈家入内已不可能。
殿中有人盯着,冯源自不可能动什么手脚。
他命人将搜出来的墨条取了出来,朝着二人询问。
沈正瑜瞧见那墨条果然是他之前带回府中交给沈长荣的,心里头还记着入宫前沈正咏说过的话,再加上旁边沈忠康和沈却都是神情轻松。
他隐隐知道自己不会有大事,跟着放松下来之后就老老实实地承认了不说,还一股脑地将是如何在衡云阁遇到陆弢,后来又如何得他青眼赠墨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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